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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 牆倒眾人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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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兩宮同意趙煦的意見,將相關奏折留中。

元祐元年也走到了尾聲。

十二月庚戌(二十七),河東路經略安撫使呂惠卿上奏言河東路貧於他路,唯絳、晉二州稍為有力,然自元豐八年以來,屢有大旱,絳州、晉州頗為受累,乞朝廷推恩,恩免絳、晉兩州明年賦稅。

表上,早已經閉門稱病的左相韓絳,上表稱,河東一路,因受西賊、北虜所脅,百姓賦稅頗重,今又遇災,百姓誠為所苦,伏望朝廷降恩。

韓絳這表章一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什麼情況?

你韓子華生平不是最恨呂吉甫的嗎?

不過,考慮到韓絳馬上就要退下來。

故此,對其請求,無論都堂還是兩宮,都是欣然應允。

於是,這一次的效率快到飛起,第二天,都堂就奉詔進擬熟狀。

以河東貧弱,絳、晉二州又為國負擔多年(這兩個河東經濟強州,分彆對口支援葭蘆寨、吳堡這兩個戰略要塞,負擔很重!)的名義,降詔有司,恩免河東明年兩稅,並特旨提高絳州、晉州的寬剩錢截留比例,從四成提高到六成,以便這兩州雇傭民夫,興修水利,修繕道路。

而,禦史台那邊,在看到宰執元老的意見被留中後,也沒有閒著。

對著鮮於侁、上官均、蘇轍、曾肇開始了扣帽子、掀底褲,挖黑料。

先是,監察禦史王覿,上表彈劾曾肇。

他學習了烏台詩案新黨整蘇軾的先進經驗,利用這幾天時間,將曾肇過去在秘書省、國子監還有在舍人院裡寫的公文、詞頭,全部挖了出來,然後逐一審閱(要不是趙煦已降詔,私人言論,受到一定程度的保護,他恐怕還會去找曾肇的詩詞文章的毛病)。

也是曾肇自己屁股不乾淨,真被他挖出了黑料!

前段時間,朝廷不是舉行了元祐元年的館閣試嗎?

作為中書舍人,曾肇負責了那些考過館閣的官員的詞頭撰寫工作。

可能是因為新除中書舍人,曾肇有些得意忘形,以至於用錯了好幾個典故。

尤其是,其中一封詞頭上,居然寫了【不負於知己】這樣的文字。

王覿一看到這五個字那幾個用錯了的典故,立刻來了精神。

然後就抓住不放,對曾肇窮追猛打。

在其彈章中,王覿先是指出“中書舍人不比其他,須得文行具高,極天下之選,有器識之士,方能得任!”

而曾肇,連典故都用錯了。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事故了!

所以,必須罷黜,必須治罪!

更何況,曾肇還敢在詞頭裡寫‘不負於知己’這樣的話。

他什麼意思?

暗示那些考過館閣的官員,必須感謝他這個‘知己’?

明晃晃的挾私恩以求回報!

於是,反手就給曾肇扣了個‘不忠’的帽子——古者薦賢所以為國,非為己也。賢者受薦,不敢謝恩私門,示本意非私相與也!

而曾肇,卻要彆人感謝他?

這就是不知為臣之道,不知事君之義。

這樣的人,彆說留在朝廷了,就算和他活在一個地方,王覿都說他要受不了了——此匪人也,匪人在高位,臣之恥也,臣誓不與匪人比肩!

除了彈劾曾肇,鮮於什、上官均、蘇轍,也被王覿一起彈劾了。

但相比於曾肇,王覿彈劾這些人的火力就明顯弱了幾分。

所以,真正的狼滅們開始出手!

侍禦史呂陶,果斷出手,彈劾鮮於侁,昔年曾枉法縱親,給親戚朋友批條子,給他們的買賣開綠燈。

這事情都不用查。

因為托蘇軾的福,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鮮於侁有‘上不害法,中不廢親,下不傷民’的好名聲。

而這些事情,都是不上稱二兩重,一上稱一千斤都打不住的。

新除左正言葉祖洽也開始出手。

這位昔年和上官均同吃同住同睡的好朋友,對上官均刺出了致命一劍。

無數黑料,都被他爆出來。

現代的塑料兄弟情,在大宋開始上演。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兩人可能早就鬨翻了。

自從當年葉祖洽撿了上官均的狀元後,這兩個人,恐怕就已經是表麵兄弟。

但,真正的樂子還得看程頤的學生們咬蘇轍。

因為之前蘇軾回京述職的時候,曾在內東門下諷刺程頤,將之比作當代的叔孫通。

此事,早已經傳開。

程頤自己或許無所謂,但在大宋這個以尊師重道為主旋律,認為侍奉老師應該侍奉父親一樣的社會。

對程頤的學生們來說,這是奇恥大辱!

若不能報複回來,枉為人子!

而如今,他們找到了機會!

雖然不是蘇軾,隻是蘇轍,但誰不知道,二蘇兄弟情深。

故此,程頤在禦史台的幾個學生,當仁不讓的開始行動。

尤其是在他們看完王覿的表演後,恍然大悟,然後當場開始抄作業。

也學著王覿,把蘇轍的在舍人院的文字,全部找出來。

而文人嘛,怎麼可能不在文字上犯錯誤?

儘管蘇轍性格不似乃兄蘇軾,豪放張揚,無所顧忌,反而內斂沉穩,謹慎小心。

但還是被人從文字裡跳出了毛病,抓住了雞腳!

還是館閣試上找到的突破口。

說起來,這元祐元年的館閣試,真的是一地雞毛。

考之前,鬨出來張璪-林希舞弊案。

結果是張璪被迫請辭,出知地方,林希至今躲在河北路,不敢回京。

考試過程中,也是各種幺蛾子遍地。

如今,考完了,還是被人拿來當鬥爭的工具。

而蘇轍犯的錯誤,在理論上來說,其實沒什麼問題。

這一次的館閣試,蘇轍被呂公著舉薦,作為考官之一,主要負責館閣試的第五題,也就是給策論出題。

而他出的題目也算不錯——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偷(盜);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不聞督查過甚之失。

這是挑不出錯的。

但問題在於,他在策論的補充裡,出現了紕漏。

他說——漢文寬厚長者,不聞有殆廢不舉之病;宣宗綜核名實,不聞有督查過甚之失。

就是這句話,被程頤的學生朱光庭抓住了雞腳!

你什麼意思?

先舉仁廟,說要‘師仁祖之忠厚’卻擔心什麼‘百官有司不舉其職’,又舉先帝,說要‘法神考之勵精’,卻憂心於‘監司守令,不識其意’害怕有司‘督查過甚’。

卻在後麵拿著漢文帝和漢宣帝,來拉踩我大宋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哲明孝皇帝(宋仁宗元豐六年最終加諡)和英文烈武聖孝皇帝!

這已經不是在含沙射影了!

是**裸的誹謗祖宗!

奸臣已經自己跳出來了!

就是這個蘇轍!

老實說,這是文字獄,但,人家朱光庭站在了政治正確的道德高地上。

大宋以孝治天下!

何況,趙煦又是自詡的‘古往今來第一孝子’。

而蘇轍,作為趙煦身邊的經筵官。

卻犯下這種,將先帝和漢宣帝對比,還讓漢宣帝高於先帝的錯誤。

於是,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向宮中。

蘇轍在知道這個事情後,更是嚇得半死!

當年,烏台詩案的時候,他哥哥蘇軾,隻是陰陽怪氣的諷刺了幾句朝廷,就被下獄幾乎就要處死。

要不是章惇、王安石以及舊黨的好多元老相救。

現在他哥哥,應該有個十一二歲了。

而他如今,卻被指責‘挾情用意,毀斥祖、考豐功盛烈,不如漢之文、宣,此乃為臣不忠也!’。

這要一個不小心,他全家都得好好想想,怎麼個死法了。

於是,蘇轍趕緊連夜寫自辯。

而他的自辯還沒有呈上去,舊黨內部先炸鍋了。

十二月癸醜(二十九)元祐元年的最後一天(元祐元年的農曆十二月隻有29天)。

一堆自詡‘仁祖老臣’的家夥,通過登聞鼓院,開始上書,強烈斥責蘇轍的大逆不道和不忠不實。

曹家、劉家和楊家這三家仁廟外戚,也都跳起來,對著蘇轍破口大罵。

這是他們的立場。

由不得他們不做反應。

……

外界紛紛擾擾的時候,趙煦正在福寧殿上,看著李憲帶人敬獻上來的,元祐元年最後的賜物——數百副鐘馗畫像。

入宋之後,每年守歲,在門上貼鐘馗畫像以辟邪,就成為了民俗。

仁廟開始,宮中也開始了貼鐘馗畫像驅邪。

到元豐年間,朝廷開始賜給群臣鐘馗畫像。

因為需要大量賜下,所以,采用的雕版印刷的方式。

也就是先讓畫工摹拓寺廟的鐘馗畫像,然後再讓工匠雕刻成板,最後大批量印刷,再精心裱裝。

也隻有這樣,才能滿足皇室的需求。

因為,這些畫像可不僅僅是賜給大臣的,宮中的宮闕以及宗室的家宅,也是大量需求。

而今年的鐘馗畫像,用的是全新的雕版和全新的油墨、紙張。

所以,這些畫像看上去更精致,也更清晰了。

這是受益於宋遼交子貿易帶來的技術進步。

新的雕版技術,新的油墨材料,新的紙張,都在不斷迭代。

在資金的支持下,如今已經迭代了至少三代。

明年,新一期發行的交子,將擁有更好的紙,更好的油墨,以及更清晰的雕版。

趙煦拿起一張裝裱好的鐘馗畫像,仔細端詳一番後,讚道“想不到,郭熙畫鐘馗,也頗為應手!”

“不錯!不錯!”

“郭崇班,蒙了大家那麼大恩典,自是會儘心報答!”李憲在旁邊奉承著。

趙煦嗯了一聲,郭熙在上個月,被趙煦特旨從東班諸司之中轉了出來。

以香藥庫使,換為大使臣階的內殿崇班。

雖然說,香藥庫使是正七品的東班官階,位於東班諸司正使的第十二級,看上去位高權重,威風八麵。

而內殿崇班卻是大使臣階的最低階官(雖然在其下麵還有更低的閤門邸候,但這個官階屬於禦前侍從和內臣的轉遷官階),不過從八品而已。

看上去兩者地位,天差地彆,實則卻是等於飛升。

無論是政治地位,還是社會地位,都得以躍遷。

而這自然是為了市馬骨,立典型,激勵有司工匠,更好更快的為了趙官家的事業奉獻自己。

他們不努力,趙煦什麼時候才能住上有著玻璃窗戶的明亮大殿,何時才能吃到,用著溫室大棚栽培的新鮮蔬菜?

這個時候,馮景從殿外進來,到了趙煦麵前,低聲彙報著“大家,兩宮慈聖請您到慶壽宮。”

“哦!”趙煦點點頭,放下手裡的鐘馗畫像,問道“可是因蘇轍一事?”

“是的。”

趙煦歎道“這些大臣啊,一個兩個,連除夕都不肯讓朕安生!”

自從朱光庭抓住蘇轍雞腳後,最亢奮的,莫過於朝中的新黨大臣了!

不然,今天早上,那些自稱是‘仁祖老臣’的奏疏,是怎麼通過登聞鼓院入宮的?

要知道,如今可不是國初了。

那時候,汴京城的百姓,哪怕丟了一頭豬,也能跑到開封府,投遞訴狀,讓趙官家下詔,命有司差人幫忙尋找。

如今的登聞鼓院,彆說老百姓了。

就算是士大夫文官,隨便去登聞鼓院投遞書狀,一旦被人知道,就會被穿小鞋。

而且,一般情況下,登聞鼓院收集的百姓訴狀和官員書狀,都不會送到宮中來。

能被送入宮裡麵的,都是有高層授意的。

如今,管著登聞鼓院的,正是權知開封府蔡京。

所以,那些人那些書狀是怎麼回事,可謂一目了然。

趙煦甚至懷疑,連那些所謂的‘仁祖老臣’,都可能是有心人鼓動的。

就盼著二程的徒子徒孫和二蘇的朋友、迷弟打起來。

打的越凶越好!

卻不知,這是在幫倒忙!

外敵的刺激,必然導致,原本鬆散的政治小隊伍抱團,然後形成向心力和組織。

搞不好,蜀黨和洛黨要在這次風波後,開始成型了。

不過這樣也好!

皇帝最怕的,就是臣子們都抱團了。

新黨、舊黨,勢力和影響都太大了!

最好將他們拆成七八個不同立場,彼此敵視的小團體。

如此一來,趙煦就可以在其中,拉一派打一派,隨時隨地可以扶持起自己需要的隊伍。

這可以迫使大臣們,對趙煦妥協服從。

因為,假如他們不低頭不妥協,趙煦就會用他們的政敵!

這一招,哪怕在千年後的現代,也依然是有效,且依舊在大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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