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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蘇 程生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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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蘇 程生隙

第二天上午,蘇軾提前來到了右昭慶門下。

通見司的郭忠孝,早早的就在這裡等候他了。

作為範純仁的女婿,郭忠孝對於蘇軾還是很敬重的——真要論輩分,他得叫蘇軾一聲:叔父。

“龍圖,請隨我來。”郭忠孝將蘇軾帶入禁中。

跟著郭忠孝一路穿過重重宮闕,來到了集英殿前。

“龍圖,請在此稍候片刻,待某去通傳。”郭忠孝將蘇軾安排在集英殿前的小殿,與其說道。

“有勞舍人。”蘇軾道了一聲謝,郭忠孝輕輕的嗯了一聲,便來到了集英殿的正殿前。

此時,經筵已經散了。

殿中的官家,正在與諸位伴讀說著話,討論著今日經筵的內容。

今日講經的經筵官是集英殿說書程頤,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殿上官家與伴讀們討論。

郭忠孝對此已經熟悉了。

自官家開始上經筵以來,都是這個路數。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官家在經筵上越發活躍。

如今,這經筵後的討論,已經完全在這位官家的節奏掌握中。

他太聰明了!

總是能從一些稀奇古怪,偏又無比正確的地方,找到一個抓手。

就像現在,殿上的官家,似正在與右相呂公著的孫子呂好問說著話。

“盱江先生論氣,還是本於易,隻點到為止,以朕之見,還是不如橫渠先生的氣論的……“

“橫渠論氣,以太虛無形,造化宇宙,宇宙萬物,又終究歸於太虛,實是氣勢恢宏,為大家之論。”

“朕在專一製造軍器局中,已觀到一些端倪。”

“可見,橫渠氣學,與聖人格物致知也是通的。”

程頤在這個過程中,始終不發一言,這是他的風格,他樂於見到這樣的學術討論。

哪怕討論內容和經筵本身毫無關係。

“這橫渠氣學,怎與格物致知聯係在一起了?”

郭忠孝感覺有些腦子不夠用。

但殿上的討論卻無比熱烈。

在官家開口之後呂好問、章持、韓諭等宰執之子紛紛開口附和。

這三人一開口,就是引經據典,看上去準備充足的樣子。

而曹家、劉家、楊家等外戚家的伴讀,則在旁邊充當著氣氛組,但這氣氛組也不是好當的。

以郭忠孝所知,這幾家外戚家的孩子,平素下了經筵,在家都是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

其家裡都給他們請了名師大儒來開小灶。

也就是燕毅、苗業、劉昌這樣的武臣家送進宮的伴讀,可以不參與這樣的討論。

但是,有些時候,官家會在經筵後,拿著沙盤,與伴讀們推演著已經發生過的戰役。

這個時候,這些武臣家的伴讀,就得上陣了。

郭忠孝在門口足足等了差不多兩刻鐘,才終於等到了討論停止。

程頤起身,領著諸伴讀,麵朝官家拜了四拜。

然後,次第趨步而退。

這個時候,郭忠孝終於得到了入殿的許可。

到了禦前,通報了蘇軾已經入宮就在殿外後旨。

官家便吩咐道:“舍人且將蘇軾帶到集英殿後便殿來見朕。”

“諾!”

……

蘇軾端坐在集英殿前的小殿裡,看著從殿中魚貫而出的人影。

“那一位就是程正叔吧?”蘇軾審視著領頭的人影。

程頤在經筵官裡是最好辨認的。

因為他的本官最低——迄今依然是京官,而他是唯一一個會穿著青色官袍出入禁中的大臣。

大宋服章之製,文臣選人、京官服青,朝官服綠,待製服緋,宰執服紫。

但自仁廟之後,因為染布技術進步,使得青色的衣袍價格被打了下來,所以民間百姓,普遍開始穿青衣。

這就讓士大夫們很不爽了。

於是,紛紛開始越級服綠。

法不責眾,朝廷也就隻能默認,所有文臣選人以上都可以借綠。

於是,穿著青袍公服的程頤,自然一眼就被認出來了。

“聽說此人食古不化,迂腐愚昧……”蘇軾想著自己聽說過的一些事情,就忍不住嘟囔起來:“恐怕隻是標新立異,欲圖表現罷了!”

“又一個叔孫通?!”

“嗬嗬!”

叔孫通在大宋的名聲,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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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就是被批評的對象。

因為叔孫通說過:人主無過舉這樣的話。

被大宋士大夫們紛紛抨擊——阿諛奉承,豈能稱大儒?

最重要的還是大宋士大夫們認為,叔孫通製禮,讓大量先王的禮法失傳,簡直和秦始皇一樣是儒家的罪人!

所以,蘇軾的這一句評價在大宋士大夫中是典型的罵人的臟話。

而蘇軾的性子,本就灑脫,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所以,他這些話是當著小殿上宿衛的禦龍直說的,根本沒有遮掩。

沒辦法!

若是沒有看到程頤也就罷了。

看到了程頤,他就忍不住吐槽、奚落甚至攻擊對方。

這是因為程頤今年做的一些事情,讓蘇軾知道後勃然大怒,甚至起過要去程頤家裡真實他的想法。

不過,蘇軾也來不及多吐槽了,因為郭忠孝已經從小殿後的小門,走了進來,對他道:“龍圖,官家有旨,詔龍圖至集英殿後便殿覲見。”

蘇軾於是起身,跟上郭忠孝的步伐。

但在穿過殿後的小門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忍住自己內心的八卦心理。

……

“真說了程頤是叔孫通?”趙煦聽著馮景的奏報,皺起眉頭:“這大胡子,還真是……”

明明蘇軾從去年開始就不在汴京。

司馬光死後的喪儀,他也沒有參與。

但,其還是和程頤對上了。

這是命運的糾纏嗎?

趙煦也是歎了口氣。

在他的上上輩子,蘇軾為什麼被劉摯為首的朔黨以及以程頤為首的洛黨混合雙打,趕出朝堂?

因為他大嘴巴,把程頤形容成大宋的叔孫通。

程頤自己可能還能忍。

但他的學生、門人,就忍不了了。

於是,元祐二年開始,朔黨、洛黨、蜀黨開始大混操,彼此互相扣帽子。

蘇軾更是親自下場,指責程頤——臣素疾程某之奸,未嘗假以辭色!

直接撕破臉,將程頤當成奸臣指責。

此事,趙煦印象很深刻。

因為,在這場大混操中,他生病了,病的很嚴重但內臣、朝臣還有經筵官們都假做不知。

最後是程頤捅破了窗戶紙,才讓他得到了醫藥。

卻不想,這一世,蘇軾還是和程頤走向了對立麵。

這就真的是難繃!

“讓探事司的人去查查看……”

“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趙煦吩咐著。

大胡子這個人,雖然大嘴巴,但絕不會無的放矢。

所以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諾。”

馮景領命而去。

趙煦則摩挲了一下雙手:“程頤、蘇軾若是和上上輩子一樣決裂……”

“可能還是好事情!”

現在,沒有劉摯在背後煽風點火,他們兩個就算鬨起來,也鬨不大。

隻要烈度可控,就有利於趙煦。

在大宋這樣的社會,皇帝應該如何駕馭士大夫呢?

答案很簡單——挑動士大夫對立,人為製造分歧與矛盾。

而這一招,趙官家們的功力,爐火純青。

你看——慶曆諸君子,當年何等團結?

後來還不是被拆得七零八落,彼此攻訐?

你再看啊——王安石時代的新黨,何等團結。

現在呢?

章惇、呂惠卿、曾布,這新黨三巨頭誰也不服誰。

關於呂惠卿的壞話,趙煦即位才一年多,就已經聽到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猜猜看,這些壞話都是誰說的?

舊黨肯定有份,但新黨也是爭先恐後!

章惇、曾布的黑材料,更是被人塞了不知道多少到趙煦麵前。

對皇帝來說,讓大臣們彼此對立,是有好處的。

當然不能太過。

要控製烈度,不要上升到不死不休。

像他上上輩子的元祐時代和紹聖時代,就明顯太過了。

所有人都在加速踩油門。

最終,整個國家無可挽回的在黨爭中走向撕裂。

成為一個一半的統治集團反對另外一半統治集團,大腦和小腦鬨分家的畸形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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