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閏二月丁酉(初九)。朝奉大夫、天章閣待製、知成德軍劉謹卒。光祿大夫、知揚州滕元發加龍圖閣待製;正議大夫,知瀛洲謝景溫,為寶文閣直學士;朝議大夫、倉部郎中王說出知密州;朝請郎、司門郎中呂陶,為殿中侍禦史。朝議大夫、司農少卿孔宗瀚,上表乞骸骨。詔以孔宗瀚,至聖文宣王之後,循例知濟州,從奉孔子祀。禮部尚書曾孝寬上書,因以天子讀書,首通《春秋》,又《春秋》聖人之經,乞太學置春秋博士,並在將來科舉,專以《春秋》為一科。趙煦翻看了一下,這些近日來的朝野重要人事任命。就將之放到一旁。“聽說,朝中近來在議論,要給我身邊的經筵官們升官?”趙煦問著石得一。石得一答道:“確有此事!”“集英殿侍讀蘇頌,將加龍圖閣學士,依舊為開封府府街諸縣鎮公事。”“侍講孫覺,擬自秘書少監,遷右諫議大夫或者給事中。”“侍講呂大防,擬從兵部侍郎,遷兵部尚書。”“集英殿說書蘇轍、講書程頤、呂希哲等,皆有任禦史之議。”趙煦點點頭,這都是題中應有之義。也是曆代以來的傳統。所謂得道飛升,雞犬升天。隻是,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趙煦自己還沒有親政,他身邊的近臣,就都要逐步掌權了。這也算是,都堂方麵的示好。按照他們的這個安排,再過幾年,現在的這些經筵官,就都可以逐步走上高位。像呂大防,甚至可以進入西府,出任執政了。趙煦隻是點點頭,沒有在這個事情上麵表態。他也不適合表態。“走吧!”趙煦站起身來,說道:“去坤寧殿!”明天就是向太後遷居保慈宮的日子。換而言之,以後趙煦再想去向太後那邊,就得出福寧殿了。趙煦到坤寧殿的時候,坤寧殿的大部分器物,都已經搬走了。整個殿堂,空落落的。趙煦沒有讓人驚動向太後,自己隻身進了內寢。便見到向太後跪在內寢的佛龕前,對著菩薩念念有詞。“母後又在想念皇兄和皇姐了?”趙煦走到向太後身邊,然後也跪到她身後的蒲團,對著那佛龕拜了一拜。向太後歎息一聲,道:“母後是個無福之人……”說著,她就掉下眼淚了。她這次搬離坤寧殿,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她那個可憐的孩子的魂魄,若是回來,看不到她了,會不會傷心?“母後莫哭,母後莫哭……”趙煦隻能安慰著。“兒會降詔,加封皇兄,並命大相國寺、開寶寺僧人,為皇兄祈福的!”趙煦說著,就喊道:“石得一!”石得一從帷幕外恭身說道:“臣在!”“傳我的口諭去學士院,請鄧學生草詔,以皇兄先帝嫡子,朕之長兄,太後之子,加封為大國之王!”“諾!”向太後終於放下心來。有了王爵,那個可憐的孩子,就可以在九泉之下,在宗廟之中,與列祖列宗同在了。於是,她輕輕抱住趙煦,說道:“幸好有六哥在!”……隔日戊戌(初十)。向太後就正式從坤寧殿,移居保慈宮。坤寧殿,將從此封存,直到迎來一位新的女主人。向太後移殿,向家、高家還有諸外戚家族的命婦們,紛紛入宮恭賀。就連宰執家裡的命婦們,也來道賀。重新修葺過的保慈宮,和慶壽宮一樣,保持了樸素、簡單的風格。沒有了朱砂染色的牆壁和屏風,也沒有了鉛粉與水銀妝點的壁柱。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當然了,向太後的審美還是在線的。所以,這翻修的保慈宮,雖然看著簡單、樸素,卻也蘊含著禪意和雅致在其中。一切器物的擺放,殿中內外的陳設,都自有深意。就連太皇太後見了,也忍不住誇了好幾句。趙煦更是很喜歡這裡。於是,迫不及待的讓人在保慈宮的東閣,給他專門留一個休息的寢殿。以後,福寧殿那邊,就真的要變成一個純粹的睡覺的地方了。向太後對此,自然是很開心的。向家的命婦們,聽說了這個事情後,嘴巴都快笑歪了。也就是礙於其他家的命婦也都在,不然,恐怕能當場雀躍起來。這一天,趙煦在保慈宮裡,陪著向太後說話,一直等到了快戌時,才拜辭回到福寧殿。回到福寧殿,趙煦在馮景的服侍下洗腳。石得一則在旁邊,彙報著汴京城裡的動靜。主要是物價方麵的波動,趙煦聽完後,就讓石得一將相關物價,都記錄到他命人懸掛在福寧殿的內寢牆壁上的一張紙上。那是一張大紙,紙上畫著表格。表格裡是汴京的炭價、肉價、米價還有菜價。這是趙煦從汴京新報發行後開始讓人做的。這表格每個月換一張,同時也每月總結一次物價波動。趙煦以此,按月追蹤汴京主要大宗商品的價格。這很重要!因為,在大宋主要商品物價,常年都是維持不變,甚至呈現下跌趨勢的。這是通貨緊縮的表現。錢貴、物賤。趙煦要做的,就是利用物價的波動,適時的指揮著有司,向市場投放錢幣或者回收錢幣。這事情,過去是市易務在做。如今,市易務沒了,可不得直屬皇帝的皇城司來辦了?總的來說,目前為止,趙煦做的還不賴。甚至小賺了一些。等到石得一,將今天的物價,寫到牆上的表格內。趙煦也洗完了腳,他穿上木屐,走到那牆壁上,借著燈光,看著上麵的物價,心中歎道:“可惜啊……”“暫時隻能做到維持物價的平穩!”他其實想要讓物價維持溫和的上漲,每個月漲個百分之一,百分之二。這樣,人們才會舍得將手裡的錢花出去。隻有人們開始花錢,才能讓市場上的錢幣真正的開始流通。可奈何,大宋錢貴是從唐代就帶來的毛病。整個社會,都習慣了儲蓄。於是,哪怕到了現代,宋錢也是古錢幣中,最不值錢的錢幣。大部分大宋製錢的價格,都是幾塊錢、十幾塊錢,品相好一點的幾十塊。上百的都是珍品了。這是因為,宋錢隨便一挖,就是一籮筐。本來就缺銅,老百姓還喜歡將錢存起來,舍不得花,這進一步導致了缺銅。惡性循環了屬於是。“對了!”趙煦忽然扭頭,問起石得一:“那六家義商,現在準備的怎麼樣了?”“他們的白酒什麼時候可以上市?”石得一答道:“奏知大家,以臣所知,各家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除了王家的泰和酒樓,還需要時間籌備外,其他各家大抵都會在寒食節前後,推出新品來。”寒食節,是大宋甚至可以說整個已知世界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其地位,和中秋節、中元節還有元宵節一般。自然,寒食節也是大宋商界傳統的旺季了。汴京城的商賈,都會在寒食節前後,推出新品或者邀請伶人來店鋪前搭台表演。而寒食節,最重要的活動,就是祭祖。同時因為民俗,寒食節禁火。所以,這些商賈選擇在寒食節前後,推出他們白酒,自然是很明智的選擇。因為祭祖,需要敬酒。禁火之日,沒有火溫酒,不需要溫的白酒,顯然也可以滿足大宋酒蟲們的酒癮。趙煦忽然想起了一個有趣的事情。他轉身對石得一道:“石得一,派人去和那孫賜說一聲……”“將他家的酒,取名為‘三碗不過崗’。”這就是在致敬他在現代看過的那個電視劇了。不過,現在的水泊梁山,並沒有什麼梁山好漢,占山為王,有的隻是三五個不成氣候的蟊賊而已。……第二天,趙煦在崇政殿中,接見了入朝的遼使耶律琚一行。並接受了耶律琚等代表的遼國皇帝贈送的國禮。趙煦同時也回贈了一些禮物給遼國。自然,他不會忘掉那位親愛的大遼皇弟。照例,贈書十卷與皇弟,以茲宋遼兄弟之盟好,並表示,大遼皇弟應該多寫些信來,也好親近親近。耶律琚當然是當殿代表大遼皇太孫拜謝,並言大遼皇太孫近來靜心讀書,頗有長進,下次遼使入朝,一定會帶來大遼皇太孫的親筆致謝書。簡單的來說,就是下次一定。然後就是正事了,趙煦命交子務,依約將麵值一百萬貫的宋遼交子,交割給遼使。耶律琚得了交子,自然是興高采烈,於是請求趙煦允許他們可以在汴京城采購相關商品。趙煦當然是欣然允諾,命館伴使刑恕、閤門通事舍人郭忠孝等保(監)護(視)遼使在汴京的采購。耶律琚自是千恩萬謝,拜辭而去。趙煦送走遼使,也笑了起來。因為他手上,已經拿到了耶律琚等人的采購清單。從上好的胭脂水粉,到精美的瓷器、上等的茶葉、名貴的錦緞,還有一隻杯子就價值百貫以上的建盞。真的是無所不包。“北虜的腐朽與墮落,恐怕不比大宋的在京禁軍差多少!”趙煦撫摸著清單,輕笑了起來。再沒有比這個,更讓他安心的事情了。大宋、大遼兩國的腐朽水平,很符合現在版本的匹配機製。但大宋,馬上就要版本更新了。……遼使得了天子許可,可以在汴京城采購相關商品的事情一傳開。整個汴京城的商賈們彈冠相慶。從馬行街到潘家樓,從土市子到州橋兩岸。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紛紛將自家最好的東西,擺到了店門口最顯眼的地方,就等著遼人上門了。也是在這個時候,曹、劉、楊、李、王五家外戚,都收到了一張拜帖。拜帖上的名字很顯眼。朝奉郎、試中書舍人、館伴使刑恕。“刑和叔?”曹佾拿著拜帖,沉思片刻,道:“這可是近來,與官家走的比較近的大臣之一!”當今天子的喜好,至今都在迷霧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喜好。譬如說去年,薛向之子薛紹彭,主動向官家敬獻了他家私藏的‘定武本蘭亭序真本’。於是,好多人以為,這位官家有‘唐太宗之癖’。紛紛在市麵上收集各種珍品、孤本的書法大家真跡。結果,宮裡麵傳出消息——薛紹彭獻的定武本石碑,官家隻去看過幾次而已,並無特彆喜愛之處。而和這位官家走的近的大臣。不是他身邊的經筵官,就是伴讀了。他迄今為止,並沒有對外廷某個特定大臣,表現的太過親近,或者太過疏遠的樣子。刑恕,算是除了經筵官外的外廷群臣之中,與這位官家接觸的最多的大臣了。以至於,從去年開始,館伴使就一直由刑恕擔任。帶著這樣的想法,曹佾打開名刺,隻看了一眼,曹佾就已經知道,這個刑恕是奉了福寧殿的命令來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