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傷有10年了,這10年間我用過很多藥,甚至狠下心用刀子將腐肉剜出來,可最終都是一樣的,每當傷口好的差不多時,隻要沾到水,或是遇到陰雨天,就會再次腐爛。”
放下褲腳,遮擋住了觸目驚心的抓痕,夷婿爺緩緩歎了口氣,“我找陰行中的前輩瞧過,這是陰煞邪氣入體,凶得很,除非徹底解決掉那個東西,否則這傷是好不了了。”
碼頭老苦力曾與楊逍說起過,當夜這位夷婿爺被救起來後喊得第一句話就是莫扯我腳,水裡有漂子!
親眼見到這抓痕,楊逍確認此言不虛,“那夜你究竟見到什麼了?”
夷婿爺眼神恍惚,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像是又回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艘木船在風浪中搖搖欲墜,“那天是庚寅年九月初六,我記得很清楚。”
“我們的船是傍晚,天剛擦黑駛出的碼頭,尋常天黑都不會出船了,但那天天氣很好,老牛灣渡口一點風浪都沒有。”頓了頓後,夷婿爺望向楊逍,扯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最關鍵的一點是有夥人來了,他們找到管事使了銀子,說要連夜走。”
楊逍心中有數,“是白家門樓的那些人。”
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夷婿爺點點頭,“對,就是白班主他們,這些人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還帶著大包小裹的行李,急匆匆的就要上船。”
“當時船上的幾間房都住滿了,隻剩下最底層的貨倉,他們也不挑剔,說隻要有能落腳的地方就成,對了,白班主將管事的拉走,兩人聊了幾句後偷著塞給管事的一大塊銀子,最少也有10兩,我看的真真的!”
“我是那艘船上撐杆子的艄公,後來管事把我叫過去,讓我搭板子,送白家戲班一行人上船。”
“可就在上船的時候,兩個抬箱子的苦力手沒拿穩,箱子居然掉了下去,當時兩個苦力嚇壞了,立刻就要跳下去把箱子撈上來。”
“其實那裡江水淺,也用不了多少功夫,可白班主居然居然攔住了兩個苦力,說彆撈了,他們不要了。”
“苦力還以為白班主要他們賠,苦苦哀求,沒想到白班主理也不理,直接找到我,一個勁的催我快些發船。”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那箱子裡可是戲班子吃飯的家夥,他們居然連吃飯的家夥都不要了。”
“白班主催了我幾次後見我沒反應,直接塞給我一塊碎銀子,我給管事的吆喝一聲後,就發船了。”
說到這裡,夷婿爺的臉色難看起來,“可誰能想到,船剛開到河道水深的地方,天色突然就變了,不知道哪裡飄來幾片烏雲,瓢潑大雨嘩的一聲就落下來了,水麵上同時湧出一大片霧氣。”
“我我在渡口撐了30年的杆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天,還有這麼古怪的霧。”
“霧裡霧裡泛著死人灰,霧氣彌漫開,就連碼頭上的火光都被遮擋住了。”
“我當時就有種不好的感覺,果然,沒多久,船身就猛地震了一下,這一下極其突然,好多人都摔倒了,船倉中亂成一團,最可怕的是,船船居然停住不動了!”
“這條水路我常走,水夠深,下麵絕對沒有可以掛底的大石頭,但這感覺我太熟悉了,分明是撞到了什麼東西,而且那個東西很大,非常大。”
“霧氣太厚,我正打算去船前麵看看什麼情況,結果前麵就鬨起來了,有個夥計連滾帶爬的衝過來,臉色都嚇青了,嚷著水下有東西,是那東西擋住了我們的船!”
“是江龍王!江龍王發怒了!船上有人沒守他老人家的規矩!”
對於行船的規矩楊逍也略知一二,這些常年在水麵上討生活的船員們拜江龍王,隻要上船的人就要守他們的規矩。
船上禁忌很多,比如說不能輕易接引陳,程這類姓氏的人上船,還有所謂的“口風”,又稱撞口話,龍,虎,鬼,夢,翻,滾,倒,沉,這八字是跑船人有名的“八大忌語”。
據說隻要壞了江龍王的規矩,就會被江龍王纏上,如果不將壞了規矩的人丟下水獻祭給它,全船的人都要陪葬。
夷婿爺臉色蒼白,狠狠灌了一口酒,才勉強繼續,“提到江龍王,船老大就帶著一些夥計挨個盤問船上的人,問他們是不是有誰隱瞞了姓氏,或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有的話麻溜站出來,一人做事一人當,彆連累其他人!”
“這時有人眼尖發現,說白班主他們一行人怎麼沒出來,他們在最底層的貨倉,我帶著幾個夥計下去尋他們。”
“可剛下到貨倉,我們就傻眼了,貨倉裡麵都是水,黑壓壓的水已經沒過了膝蓋!”
“漏船了!”
“我讓小夥計趕緊上去給船老大報信,接著帶著人就往貨倉深處趕,我已經聽到了有人呼救。”
“可裡麵太暗了,等走近一看,船底冒出一個水柱,大量的黑水正往船艙裡湧,白家班的人幾乎都不見了,隻能看到白班主拚命扯著一個人的手臂,而那個人的大半身體都陷在冒水的窟窿裡,眼瞅著就陷下去了!”
“身邊的兩個夥計趕緊去幫忙,可我沒動,我感覺有哪裡不大對勁,船底漏水的話,水應該是往上湧,怎麼怎麼人卻往下掉?這感覺就像就像是水下有什麼東西在向下拉人。”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被拉下去了,白班主向後摔在水裡,嘴裡大喊著妖人!妖人!”
“他他立刻抓過一邊的夥計,他瘋了,居然居然說讓我們陪他一起去救妖人!”
“可還沒等他說完,就猛地摔倒了,然後身體直接向船底的窟窿滑去,接著人就不見了。”
“這下我看清了,拉扯他的東西在水下,不不是什麼妖人,是一條泡的發白的手臂。”
“是水漂子!”
“我還有兩個夥計立刻朝外跑,可最後隻有我跑出去了,那兩個夥計也被水漂子拖走了。”
抬起右腿,撫摸著刺在上麵的深綠色魚龍紋鱗片,夷婿爺歎了口氣,“要不是有江龍王他老人家庇佑,我恐怕也在劫難逃。”
“你說白班主大叫妖人,還讓你們陪他去救妖人。”楊逍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夷婿爺麵色古怪,“沒錯,確實他是那麼叫的,他他好像瘋了。”
“妖人妖人”下一秒楊逍猛地反應過來,“不對,他說的不是妖人,是幺兒,救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