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淵聽不懂那所謂公輸經的陰篇原本是何物,但宋斷指將那本書冊隨身攜帶,也足以見得,此物的價值不低。
但這樣的好東西,對方居然如此大方地拿出來?無償分享給他們這些弟子看?
這顯然不合理,其中必有貓膩。
方才見識到的種種事件,詭異而血腥,想起那眾人慘死在八腳大鼎下的場麵,白淵頓覺心中一凜。
他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遂退至眾人身後,暗中觀察。
倒是之前那個名叫孫維的弟子,搶先一步接過黑紙,興致衝衝地觀摩起來。
透過人群,白淵踮起腳查看,卻見那黑紙之上,竟是一個字也沒有。
莫非是自己沒有天賦,所以看不到上麵的字?什麼皇帝的新書。
然而,白淵很快便發現,並非他一人看不到字,其他人也都看不到。
眾人一個個拿著黑紙麵麵相覷,隨即又心生惶恐,沒有天賦就意味著沒有價值,落在宋斷指這種魔頭手中,下場可想而知。
“看不到,是正常的,你們先好好看著,有無天賦,今夜自然見分曉,無論你們夢到什麼,都務必記下來,明天早課我會檢查。”
眾人將此黑紙一一傳閱過去,一看一個不吱聲,看完後,一個個都臉色蒼白,像是生了場大病。
輪到白淵,黑紙入手的刹那,一股玄妙的氣息湧來,直衝腦門,渾身的氣力都仿佛被抽空,他也和前麵那些人一樣,四肢乏力,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最後,黑紙再次交還給宋斷指,眾人退去,回到了臥房中。
說是臥房,其實是另一個陰冷的山洞,裡麵堆著茅草堆成的床鋪,空間不小,十三個人住著,略顯擁擠。
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這裡原本應該不止這些人,隻是有些弟子上午剛死。
晚飯是又黑又硬的黑饅頭,因為本來就是黑的,所以哪怕上了黴也看不出來,又乾又澀。
勉強對付一頓後,白淵找了個沒人的床鋪躺下,看著洞頂垂下鐘乳石,看得出神。
水滴在鐘乳石的末端彙聚,聚積到極限大小,悄然落地,這水不知已經滴了多久,幾百年上千年?在臥房中央的地上滴出了一個臉盆大的凹坑。
世人都說滴水穿石,大多信奉一套以堅持為核心的成功學教條,行商求學如此,修煉更是如此。
可眼下,白淵卻有了些新的想法,如果沒有天賦,今晚無法從黑紙中參悟出偃術,能不能活過明天還是兩說,遑論堅持二字。
所謂堅持,對心比天高之人的雞湯,但對於那些命比紙薄之人,未免有些奢侈。
雖閹割後不至於流血致死,但疼是真的疼,課上還不感覺,這一趟下來又覺得鑽心的疼。
作為這群人當中唯一一個帶把的,白淵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在眾人的哀嚎聲中,他最終安然睡去。
但願今夜有夢,真能如宋斷指所說的,於夢中參悟偃法,明天好應付她的盤問。
半夢半醒間,白淵驚然坐起,周圍光線昏暗,隻有她腳下的這片,有著些許微弱的光亮。
她感覺身體涼嗖嗖的,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此刻渾身上下竟是一絲不掛。
最重要的是,感覺自己,好像少了點什麼……她緩緩低下頭,朝著身下望去。
她竟能毫無阻攔地看到自己的腳麵!
“咿!!!”
聲音如同出穀黃鸝一般動聽悅耳,在發出聲音的刹那,白淵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居然是她的聲音?她怎麼可能發出這麼娘炮的聲音。
就……還挺好聽的。
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兄弟,沒了!
恍惚間,白淵意識到,自己這似乎是在夢裡,這大概就是師尊白天所說的夢中傳法?一定是她看了那張無字黑紙的緣故。
這種感覺頗為怪異,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偏偏無法從中掙脫,渾身上下涼颼颼的,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待得空穴來風過後,一股極其強烈的羞恥感在刹那間湧來,這一刻,整個缺一門唯一的完整雄性,成功覺醒了心中的——雌!
“開什麼玩笑……冷靜,這是夢,夢和現實是反的。”
白淵這樣安慰著自己,她在夢中越是女性化,就說明現實中,她越是一個邦邦硬的男人。
再者,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她目睹那般場景,十餘名弟子當著她的麵當場去勢,她夜裡做了這樣的噩夢反而屬於正常現象。
比起糾結自己這身皮囊,不如趕緊抓緊時間,參悟偃術偃方。
可她環顧四周,這裡一片黑暗,也沒有什麼所謂的夢中傳法,於是,白淵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身體,頓時發現其中的玄機。
這具身體雖然看起來不大,但膚若凝脂,近乎完美,足以讓任何人為之神往,勾起人們最原始的欲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現在看不到自己的臉,但可以想象,這樣一具完美胴體的主人,必然不會醜到哪裡去。
可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其中的玄機,在肩頸、膝蓋、手肘等一係列位置,都存在著極其細小的縫隙,或許這具身體本就不是人類,而是類似機關、木偶、傀儡之類的偃道造物。
白淵伸出纖細的手指,在自己的小臂上掐了掐,觸感絲滑,吹彈可破,以至於讓人上癮,除了過分完美無暇,讓人感到有些不太真實以外,根本看不出是偃道造物。
同為偃道造物,和宋斷肢的藤杖、怪鳥相比,她的這具身體明顯更加精巧。
如果能將其製造出來,相比於藤杖和怪鳥,這傀儡的品階怕是隻高不低。
而要研究這種機關,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其拆分開來,逐一觀察其中的內部構造,白淵用右手握住左手,嘗試性地用力拉扯,卻聽哢噠一聲脆響,自己的左手就這麼被她卸了下來。
感覺上並不疼,就好像這並不是她身體。
手腕處用於連接的手掌和手臂的活軸暴露在外,上麵篆刻有三行米粒大的縱向小字。
【四九為機杼,其一作紡輪】
【百般偃術,此乃人遁】
【——偃曆二三一乙未年秋公輸班書】
“嘶,第一句話看不懂,但這第二句……莫非這具偃偶的名字是叫‘人遁’?”
白淵柳眉輕蹙,暗自思忖,但還沒等她來得及仔細觀察這隻手掌,耳邊卻猛地響起某種猛禽的嘶鳴。
呱!
那聲音突如其來,沙啞難聽,與白天宋斷指手邊的怪鳥如出一轍,霎時間,驚得白淵頭皮發麻,猛然轉頭看去,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