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泰山傾倒般的壓力驟然消散,腦海裡一片空白冰涼。
結束了回憶,她緩緩睜開眼,逆光而來那模糊的身影,與當年那麼相似……
竹隊長……
圓金星恍恍惚惚陷入昏迷,腦海中,竟然回到了當年,第一次看到竹隊長的時候,霧禹事件重現。
竹跳下坑洞迅速趕過來,還沒能靠近圓金星,地麵忽然彈出一條布滿鱗片的尾巴尖,尖端帶有似馬身上的鬃毛,硬生生阻斷了他前進的道路。
竹往後退開,那尾巴從地裡拔起,土塊石頭滾落,顯露大半幽綠的鱗片。尾巴豎立直直劈過來,逼迫竹退出六米範圍。
接著那尾巴橫掃一片,掀起塵土,隨後,地底的家夥緩緩從地裡站起來,漂浮在空中。
祂抖落身上的碎石,一道沉重的鼻息將灰塵吹向兩邊,兩條鯰魚般的胡須在空氣裡似波浪般起伏,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緩緩睜開。黃色明亮的眼珠,像兩顆澄淨的琉璃,目光,卻是不善。
盤成一團的青龍,巍峨莊嚴,中心圍繞著圓金星盤旋,目光所及之處,不怒自威。
龍嘯響徹整座瓊樓玉宇,沉寂前年的銅鈴拚命發出聲音。
上古生物複蘇!
竹不得不退開到宮殿門口的柱子下,避免被波及。
蘭姍姍來遲,迅速跳下大坑,往這邊趕來。
還沒能靠近宮殿,竹的身影便在空中呈現拋物線的趨勢,她趕忙飛身過去接住他,隨後退到一邊。
竹落地站穩。
“青龍複蘇。”他嚴肅交接局勢。
“是時候,活動活動筋骨了。”蘭蓄勢待發。
青龍氣宇軒昂從宮殿裡走出來,盤上一根巨大的玉柱,看向坑底螻蟻般的兩人。
“爾等,速速臣服。”尖銳的爪牙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這龐大的生物破解了人類的語言,眼中流露著不滿和凶狠。
“不過一頭青龍罷了,就算你是當年的霸主,曆經千萬年蘇醒過來,眷族也消散得七七八八,沒被熬死就算好了。開玩笑~你要是鼎盛時期,我也就立立立立,立╭╯e╰╮馬俯首稱臣,可是,你一副強弩之末的樣子。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咯。”蘭大力嘲諷,拐彎抹角。
囂張的樣子成功激怒了青龍,祂盤旋柱子飛起,朝這邊襲來。
巨大的冰刺從地麵凸起,脆弱尖銳的頂端觸碰鱗甲的同時,發出碎裂的聲音,冰晶落地揚起一片水霧。
這片霧氣森冷刺擊著闖入的生物,模糊視野。蘭偷偷轉移陣地尋找圓金星,竹負責牽製。
圓金星開始回憶,迷迷糊糊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小時候,家人為了對抗古生物而離開我,隻留下我一個人,而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個人起床吃飯,打理好自己去上學。
放學下雨了和朋友一起打車,天氣好就繞路到湖邊散步再回家。
看到許許多多人為了生活形色匆匆,我深知身上的衣服或是發圈,一切一切都是她們的勞動換來的。
她們就像機器一樣,每天忙碌生產,維持社會穩定。
將來我也會變成這樣,為了生活,為了社會而奉獻。
不過,我沒有家。
準確來說,我的家沒有溫暖,沒有陪伴。
隻有有一個阿姨,雖然她不怎麼說話,還老是出去打麻將,導致很多時候找不到她。但是,還是照亮了我的世界。
想起很小的時候哭過,希望大家不要走,可是漸漸就麻木了,過這種沒有親人的生活。過年的時候才可以看見她們,爸爸媽媽,小姨。
照顧我的阿姨忽然收拾東西要搬走了,我不知道怎麼麵對,我不想一個人生活,冷冰冰,沒有人在身邊。
仿佛被所有人拋棄的累贅……
就這樣站在門口怔怔看她搬東西。時間因此變得陌生,拉扯著我。
我,要不要,留下她。
像爸爸媽媽拒絕我那樣拒絕嗎?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嗎?
我隻是撿起她掉落的黃色發卡,追上去。
“阿姨,你的東西掉了。”
她卻匆匆忙忙關上麵包車星軌,擺手不要了。
車開走了。
走廊的燈也關了。
不要了,隻剩下我一個了。眼淚啪嗒啪嗒落下,沒人要了……
我的眼睛酸酸脹脹,不敢抬頭去麵對那空落落的房屋,發卡在掌心收緊,咯得生疼。
身後的屋子忽然亮燈。
“怎麼不進來?”
媽媽。
她終於回來了。
“媽媽,阿姨走了,你不要走嘛。”我是這樣哭訴著,祈求著她不要走,乾嘛又要這樣讓她們為難,我不應該任性的。
“不走了。”媽媽溫和的聲音好像在夢裡,真的嗎?
“哇!”我哭得更大聲了,委屈全部湧上來,止也止不住,媽媽不走了……
我的童年,開始慢慢完整。
一起逛街買菜,試吃新的菜品,辣得臉頰發酸,苦得眼睛睜不開。媽媽是個不善於做菜的人,這讓我非常苦惱。
但是她知道自己手藝不好,這些本來是男人乾的事情,但是爸爸還在研究所。
她去報班學習,漸漸的,手藝越來越好,我也越來越壯。
我們的話題繞來繞去都會圍繞著古生物,這是她最了解的話題,總是說不完,我願意陪著她去了解這些東西。
時間過去八年,十四歲那年父親回來了。
他搞到三張演唱會門票,那是同學們津津樂道的sa樂隊的演唱會。
我們很開心,以至於我一整晚睡不著覺。那張粉色打底黃色圖案的演唱會門票,像星星一樣照亮著我。
我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庭。
演出地點在江彙博物館裡,博物館中心的避難所被打理出來做演唱會場地。
我在車上睡著了,枕在媽媽的腿上,直到星軌落地的時候醒來。
因為躺著看向窗外,正對著遠處的高樓。
一道黑影從這棟樓竄到那棟樓,像是一隻飛鳥,可是,我覺得那更像是一頭怪物。
錯覺嗎?
媽媽在搗鼓相機,安裝續航電池,爸爸在收拾食物和水,紙巾等應急物品。
我看著烏泱泱的人群往博物館聚集,大廳裡,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恐龍骨架上,光影交錯。
我們開始向博物館出發。
媽媽和爸爸在談論著什麼,忽然扯到理想型的話題,她們也好久沒見麵了。
“我喜歡的是程序員那種啦。住在地下室,性格陰鬱,生活兩點一線。腹肌和臉蛋都非……常完美,不善表達但還是會鼓起勇氣向你敞開心扉。”媽媽冒出粉色泡泡,卻被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爸爸無情戳破。
“你說的,是一個種田遊戲裡的nc吧。你不喜歡抽煙喝酒的人,就把這兩點省去了。你以前很喜歡他,所以我印象深刻。”那個人物叫塞巴斯蒂安,原形象與同人圖堪稱詐騙,他暗戳戳的了解了好多。
“現在成家了,工作又忙,已經不搞這些了。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嘛。”她摸摸圓金星的頭。
“還有,那叫星露穀物語,不叫種田遊戲。以及,遊戲裡抽煙喝酒怎麼你了,你不準抽煙喝酒就行了。不是我的理想型,我已經很委屈了。”她忽然有些抓狂。
“嗯。”父親有些傷心但還是故作堅強,不貧的翹翹嘴。
“雖然你這樣把我說的一無是處,但是我完全生不了氣……這個可惡的世界對你們長的好看的人也太寬容了。”他憤憤不平。
媽媽老臉一紅,支支吾吾。
“嘴甜的話還將就。”她跑去上廁所。
爸爸帶我在一邊等她,一邊感慨:“遇到長的好看的人,真的可以瞬間奪走你的心,讓你變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我好奇地東張西望。
“你媽媽為了回來,硬生生突破了好幾個難題,提前回結束研究。這麼一對比,我真是個失敗的老爸。真是慶幸當初配對她沒有拒絕我。”老爸一臉幸福。
“不然44歲回歸社會,被婚戀市場狠宰一筆,然後落後同齡人幾個階段,一輩子孤苦伶仃過完餘生……”他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老爸是個多愁善感,有點黏糊的人,目前是。
媽媽其實也很喜歡吧,她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情感空虛才想要一個滿世界都是她的人。
廁所人多,媽媽卻很快就回來了。
“哎,太有魅力了沒辦法,隻要說:讓讓我吧~就有人給我讓位子。”她正驕傲的說,一個人卻超興奮的分享照片。
“超星人氣王,蘭的簽名!蘭,的,簽名照!剛剛有個傻子以這個為交換,我還上個雞毛廁所啊!”
“咳咳咳,走了走了。”媽媽尷尬挪開眼。
“小姨的簽名照很難得嗎?”這個過年都可能缺席,一出場全場焦點的女人。
“對我們來說當然不難了。”媽媽得意的笑。
“你是不是老拿這個乾壞事。”老爸忍不住打趣。
媽媽忽然想起什麼,表情一下子老實,眼神閃躲。
“也沒有啦。”
我們一家子進入會場落座,在燈光下靜靜等待。
但是這場演唱會吸引了一位不速之客,祂百無聊賴,給“炸彈”點了個火,悄然離去。
樂隊還沒上台,場館裡卻響起驚呼,而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生存手冊,每個人出生後的必修課,第一章,遇到危險保持寂靜,就算在被吞食的過程中。
一頭古生物笠頭螈,從會場西側衝出來,嘴裡叼著半截人在吃。
血流了一地,陸陸續續更多的怪物進來了,從好幾個入口進入,開始一口一個。
人們迅速離開座椅,屏住呼吸四處亂竄,偶爾有個方向傳來壓抑的哭聲和慘叫另人恐懼。
腳步聲轟隆隆,卻沒人敢發出多餘的聲音。
為了不讓怪物興奮,胃口大增,引起更大的恐慌。
這邊,那邊,父親在前麵開路,母親拉著我。身邊的人儘量保持鎮定,有序。
哪怕是將怪物喂飽再讓人逃走,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儘量多存活,從數量上。至於死亡?她們學習到的,隻有在被吞食的時候保持安靜。
反抗?
古生物生性殘暴,它們擁有智慧。人作為食物,如果膽敢反抗,就是挑戰它們,它們會用殘忍的方式進食。以至於,配合包抄起來,一個也不放過!
所以在逃跑的時候,會有一個隊伍被稱為綠色通道,這是怪物們暫時不會攻擊的隊伍。
古生物不知道從哪裡來,儘情吞食著會館裡的人,這條路是死路,前後都有怪物,但是還好旁邊有一條通向彆處通道的出口。
身後的怪物越發近,我們跑到那個通道口,這個通道基本上已經沒人了,身後的怪物沒有食物,轉向這邊。
媽媽似乎感知到了什麼,她從脖子上拽下來遺言條。這是大家為自己死後做的準備,古生物複蘇,人們不得不提前留下想要告訴大家的話。
怪物們開始襲擊這條通道,身後的怪物跟了上來……
媽媽將我拉在身前推著我,把錄音條放在我的手裡,蹭了蹭我的臉蛋,親昵溫存片刻,將我的手塞到父親的手裡,分彆之際,怪物湧了上來。
我和父親眼睜睜看著怪物一口將她吞食,父親轉身將我帶走。
那是一頭巨大全齒蟲,它的觸須像廚房偷吃的蟑螂,意猶未儘的晃動,隨後邁開許多足跟上來。
媽媽……
我跟著父親逃命,淚水打轉。
媽媽!卻不能將這兩個字喊出來,不能呼喚,不能拯救,隻能這樣狼狽逃離,妥協……
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憤怒,我死死盯著這隻醜陋的蟲子,幾隻足向前追了片刻,又停在原地,似乎是吃飽了。
身後的通道越來越遠,那裡很黑,仿佛看不到儘頭……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