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槿禾亦“想”著蕭玄胤。
她雖有讓太子免於慘死之意,但仔細琢磨琢磨,絕非易事。
太子貴為儲君,而她不過臣子之女,極少有碰麵的機會。
若是她貿然告訴太子數個月後他會犯癔症,再不日後會離奇死亡,隻怕太子把她當成癡兒,再治她的大不敬之罪。
傅槿禾在心裡微歎了一口氣。
無法,她隻能徐徐圖之。借著爹是太子老師的關係,看看是否有所突破。
行至書房門外,傅相如正坐在書案前,他身穿墨色長袍,風格謙雅。
他神色專注地鑽營著古書異誌。
傅槿禾靜靜地站立著,心裡不由生起一絲悲憤。
爹生平最愛珍藏古本,近乎如饑似渴。前世抄家的時候,他們當著爹的麵將古本焚燒,爹肝膽俱裂,老淚縱橫。
他們笑得極為猖狂:“昔日太子太傅又如何?還不是淪為喪家之犬,任由我們肆意淩辱?”
什麼通敵叛國,什麼草菅人命,皆是劇情所製,欲加之罪。
她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恨?
“爹。”傅槿禾聲音輕輕的。
聽到愛女的聲音,傅相如當即放下手中的書籍。
他起身,目光愛憐:“阿禾。”
忽然,他似想到了什麼,快步走到她的身邊,暴怒道:“阿禾,今日你去春日宴怎生這般快回府?是不是宋鈞堯那個孽障又給你委屈受了,爹定不會饒過他!”
傅槿禾心道又是劇情在作祟。
爹學富五車,在她與宋鈞堯的事上,渾然喪失了理智,以各種明目張膽的手段為她出氣,卻是屢屢受挫,自食其果。
她試圖平息傅相如的怒火:“爹,今日阿禾並未受委屈……”
待傅槿禾將方才春日宴發生的事兒說完,空氣凝滯了許久。
傅相如驚愕得連話也說不完整:“阿,阿禾你,你……”
傅槿禾雙目澄澈,眼中無一絲一毫對宋鈞堯的愛慕。
她將前世發生的事編織成近日所做的夢:“爹,阿禾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我妒忌宋鈞堯和江蔓雪關係親密,做了許多瘋狂卻容易受人詬病的事兒,以至於身敗名裂,丟了自己的性命,還連累太傅府滿門抄斬。”
“噩夢太真實,那種切膚之痛延續到夢外,阿禾總算是清醒了。”
“宋鈞堯本與我有婚約,心有他屬,薄情寡義。縱使阿禾再鐘意他,有千百個難及,也要忍痛斬斷情絲,與他退掉婚約。”
傅相如雙眼發紅,他不敢想阿禾在夢裡有多無助。這是他如珠如寶的女兒呐,他舍不得動她一根發絲。
宋鈞堯怎麼敢如此欺她傷她!
他怒意難平,狠著聲音道:“阿禾,你想做何事,爹都會替你撐腰。明日爹上朝請旨,退掉你和宋鈞堯的退婚!”
“爹也會設法叫他與江蔓雪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向阿禾賠罪!”
傅槿禾心裡一暖,又有些無奈。爹果真太過嬌慣她,從不計後果。
她緩聲道:“爹,阿禾已有了決斷。犯錯的人是宋鈞堯,勢必由他承擔後果。先皇賜下婚約,他與江蔓雪暗生情愫,總歸會有情難自禁的時候,到時候抓個現形,將此事鬨大。”
“他們無媒苟合,不滿先皇旨意,不忠不孝不義,阿禾便能名正言順退掉婚約,安然如故。”
“而他們做的孽,自當要償還。阿禾知道爹娘與大哥憐我心之切,但也應當在保全太傅府的前提之上。”
傅相如怔了又怔,他的心柔軟得不行。他的阿禾呐,長大了。
他連連應允:“好好好,爹都聽阿禾的。”
傅槿禾彎了彎嘴唇,眼中閃爍著堅定的舜華。
這一世,她心如磐石,自當竭力讓她與太傅府擺脫既定的淒慘下場,披荊斬棘。
她命由她,不由劇情所控!
……
是夜。
月正明,窗外疏桐斜映。
蕭玄胤信手而立,清冷的月輝打落在他的白衣上。
他的骨相殊絕,如圭如璋,似令聞令望的謫仙。
“殿下,果然如您所料,傅小姐今日與宋小將軍他們起了爭執。而翰林府江小姐竟又想派人在坊間詆毀傅小姐的名聲。”
“卑職已阻攔那數人,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江一在蕭玄胤恭敬道。
蕭玄胤發如漆墨,睫毛似覆著一層霜沫,周身儘是令人仰之彌高的疏離。
他頷首,示意他知曉此事。
江一望著蕭玄胤冷肅的麵容,在心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殿下寡情薄意,除去對早逝的皇後有親近之心,對任何人包括皇上在內都是漠然視之。
卻不知怎地,對傅小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作為殿下的貼身暗衛,見證殿下深深眷戀了傅小姐多年。
書房內,掛滿了傅小姐的畫像,畫中人或喜或嗔,或怒或悲,容貌形態極為逼真,仿佛她的一顰一笑早已深深刻入殿下的腦海中。
他忍不住道:“殿下,這些年您默默為傅小姐做了那麼多,您打算一直不讓傅小姐知道嗎?”
蕭玄胤修長如玉的指節輕輕顫了顫,他薄唇抿直,未語。
江一自知失言,向蕭玄胤告罪:“卑職多舌,這就下去領罰。”
說罷,他便畢恭畢敬地退下。
風聲侵廊,蕭玄胤一人獨立。
他似要越過重重宮牆,望向太傅府,眼底漸漸暈染著暖意,將眉睫的冰雪融化。
自他有旖旎貪欲的意識後,阿禾竟無端闖進他的夢裡。她發絲瀠香,襲向他的鼻腔,鑽入他的喉嚨,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她雪膚花貌,身段更是柔橈輕曼,貼近他的肌理,纖纖素手一勾一劃,直至他的心口發燙,背脊發麻,又轉瞬離去。
她唇齒之間,儘是清甜的味道。他吻住她,猶如汲取山澗的泉水,源遠流長。
他摟住她,隻覺得她太過輕然,他單手便能將她桎梏。
他禁受不住撩撥,沉淪其中。夢醒他望著被褥,才知他有多荒唐。
起初他對這詭異的夢厭惡至極,連帶著對阿禾不喜,氣她輕薄,在夢裡勾引他,誘他失控。
他試圖擺脫這詭異的夢,卻是無果。阿禾屢屢入他的夢,他無法抗拒,無從拒絕。
日複一日,他上了癮,愛上了夢裡貪歡的滋味,他深深地將阿禾印在他的腦海中,心裡,骨髓裡。
他就這樣,無由來地癡戀著阿禾。
可在夢外,阿禾卻對宋鈞堯愛意濃厚,甚至稱得上是癡狂。她看宋鈞堯的每一眼,為宋鈞堯流的每一滴淚水,對宋鈞堯的每一抹笑容,是刺向他心臟的一刀又一刀。
他有多鐘意阿禾,便有多清晰地知道阿禾離不開宋鈞堯。
無妄不可生歡,貧瘠之地亦不會生花。
是以,他將他對阿禾的貪,嗔,愛,癡,欲困在一個樊籠裡麵,任其瘋長。
興許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克製不住內心的意欲,將阿禾搶奪在他的身邊,如同貪夢一般,將她完完全全占有,抵死纏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