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種迂腐愚昧又惡毒的女人,如何比得上阿雪?”
男子英俊的臉龐凝滿了寒意,他的手用力地箍住傅槿禾纖細的脖子。
傅槿禾呼吸漸漸稀薄,她目光淒絕地望著想要殺了她的未婚夫。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從她眼角沁出,恰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男子猶如觸碰到汙穢似的,他厭棄地將傅槿禾甩落在地。
他拔劍相向,在她的臉上毫不留情地劃了兩下,深可見骨。
殷紅的血液飛濺,傅槿禾痛得在地上打滾,她字字泣血地控訴:“宋鈞堯,我與你青梅竹馬,自小訂下婚約。你曾在摘星樓對我起誓,你鐘情於我,此生必不負我。”
“如今你竟這般殘忍絕情待我,你好狠的心!”
男子居高臨下地望著狼狽不堪的傅槿禾,仿佛蔑視著一隻螻蟻。
他目光冰冷,譏誚道:“你咎由自取,根本不配我鐘情。”
“傅槿禾,若是你下次再敢出手暗害阿雪,就不是毀你容貌那麼簡單了。本將軍要了你的性命!”
傅槿禾卷長的眼睫毛顫了顫,從夢中驚醒。
她唇角浮起一絲泠泠諷意,又夢到前世慘痛的一幕幕。
死過一回,她才知道,原來她是話本中橫在男女主之間的惡毒女配。
她是太傅府唯一的女兒,爹娘與兄長疼惜寵愛,和武官世家出身的男主宋鈞堯青梅竹馬,自幼定下婚約。
原本他們兩小無猜,感情甚篤,是長安城人人豔羨的一對,直到他命定的女主出現後,一切都變了。
翰林府的嫡長女江蔓雪體弱多病,在她十三歲時不幸香消玉殞,女主正是這個時候從異世穿越至她身上。
自此,女主在長安城大放異彩,從前她大門不邁,如今她長袖善舞,日日周旋在一眾公子哥兒當中。今日與文人才子烹茶鬥詩,明日與紈絝子弟把酒言歡。
她七步成詩,出口成章,一句“大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令人拍案叫絕。
她策論不輸男兒,朝野之事,她亦能說出她犀利的見解。
不少未有婚配的簪纓子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對她魂牽夢繞:“娶妻當如江蔓雪。若是能娶江小姐為妻,死而無憾。”
甚至有已然娶妻的男子毫不掩飾對她的青睞:“江小姐當真是奇女子,她不僅容貌出眾,性情率真,還博學多識,胸有丘壑。府中妻妾實在太過俗不可耐,令我心生厭惡。”
宋鈞堯與江蔓雪這兩個話本中命定的男女主,他們一見如故,誌趣相投,情愫瘋狂滋生,猶如燎原之火不可遏止。
她作為十惡不赦的女配,不過是催動男女主情愫加深的劑藥。她在話本中沒有自己的靈魂與思想,極為鐘情宋鈞堯,對江蔓雪心生妒忌,用儘各種手段陷害對方,卻是屢屢自食惡果。
身敗名裂,千夫所指,毀容抄家,直至連累太傅府滿門抄斬,這便是她這個惡毒女配無法掙脫的宿命。
慘死後她遊魂飄蕩,得知這個可笑的真相,她不甘,她不忿,她怨念衝天。她生而為人,憑什麼要操控她的思想與命運,為男女主的絕美愛情而獻祭?
許是她怨念太深,竟讓她硬生生脫離話本既定的束縛,再活一世。
傅槿禾斂回思緒,她望向窗外。
正值驚蟄時節,融融泄泄的春光打落在枝蔓上,襯得初綻的棠梨分外動人。
往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這一世,她是傅槿禾,僅此而已。
“來人,為我梳洗。”傅槿禾款款行至銅鏡前坐下,對著門外道。
在門外候著的碧珠領著數個丫鬟走到傅槿禾麵前。
她道:“小姐,請。”
傅槿禾頷首,她接過丫鬟手中的濃茶,撚鹽入口中,以茶漱滌。
另兩丫鬟上前,捧著陶盆盛她漱滌吐出來的濃茶,再將濕水的絲絹遞給她淨麵。
一連串動作下來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碧珠在一旁看著風風韻韻的傅槿禾,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小姐是太傅府精心教養出來的貴女,怎麼會是他們口中心思狠厲,沒有容人之量的毒女?
數日前,長安城的公子哥兒與貴女相約在護城河放河燈。小姐與江小姐相隔橫欄處放完河燈,上石階之時江小姐忽然身形搖晃,險些掉落水中。
作為小姐的未婚夫,宋小將軍飛身一躍,心急如焚地將江小姐扶住當即猩紅著眼對小姐怒斥:“傅槿禾,你為何總是如此惡毒?一而再再而三傷害阿雪?”
“我與阿雪不過是知己,發乎情,止乎禮義。你就這麼善妒,容不得阿雪?”
小姐委屈傷心極了,她眼裡噙著淚說並無推江小姐。江小姐假惺惺道自己並無大礙,讓宋小將軍不要太過怪罪小姐。
宋小將軍轉頭,滿眼柔情地望著江小姐,無可奈何地道阿雪你就是太過良善。
小姐看著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樣,心如刀割,失了智一般放狠話:“我心思惡毒又如何?我善妒又如何?”
“她與我的未婚夫走得如此之近,勾引我的未婚夫,我恨不得她死!但今日我絕沒有推她!”
說罷,小姐憤然離去。
眾人嘩然,紛紛怒斥小姐善妒跋扈,自持太傅府的權勢逼迫江小姐去死,其心可誅!江小姐與宋小將軍不過是誌趣相投的好友,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憐小姐回府之後大哭一場,也纏病數日。宋小將軍絕情如斯,愣是那麼多天也沒有看望小姐,老爺夫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們想為小姐出氣也無可奈何,因為小姐不想讓宋小將軍愈發討厭她。
若非大少爺遠在姑蘇的外祖家還未回府,定是饒不了他們!
傅槿禾察覺到碧珠目不轉睛望著她,她輕然一笑:“我臉上可是有何物?”
女子緋顏楚楚,笑靨甜甜,竟比枝蔓上的棠梨還要曼妙柔橈幾分。
碧珠一時恍了神,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小姐這般笑過了。小姐這一年來因為宋小將軍和江小姐總是黯然傷神,流過太多的淚水。
她問道:“小姐,今日的春花宴您可是要前去?”
傅槿禾望著銅鏡中的她,女子眉似遠山嫋嫋,唇朱發黑,纖腰婷婷恰似花扶柳,一派風流蘊藉之意。
她撥了撥發絲,道:“自是前去。”
碧珠有些遲疑:“小姐,您數日前才與宋小將軍……”
傅槿禾清眸閃過了一絲厭棄與淺薄,淡然道:“不再鐘情了。”
碧珠愣住,呆呆地望著傅槿禾。
隨後她小心翼翼問道:“小姐,您可是在說氣話?”
傅槿禾搖頭,平靜道:“不是氣話,這幾日我臥病在床,想通了。”
“宋鈞堯與我本有婚約,卻是與江蔓雪暗生情愫,所謂發乎情,止於禮義不過是個幌子,掩飾他們不知廉恥的勾當,以欺瞞世人,還往我身上潑臟水。”
“如此道貌岸然之人,不值得我托付終身。我從前在他身上吃儘了苦頭,倍受煎熬,累了倦了也實在厭煩了。”
碧珠聽完傅槿禾的話,她喉嚨哽住,泣不成聲。
她在為自家小姐所經受的莫大委屈哭個痛痛快快。
小姐說得對,宋小將軍沐猴而冠,人品之低劣,絕非是良婿,棄了便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