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門在藺初一和莫九酒二人的身後轟然關閉。
殿外的模樣也悄然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莫九酒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翡玉酒葫蘆,朝身後看了一眼,身後早已不是之前那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而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大殿,上麵甚至沒有匾額。
除了大殿足夠龐大,並沒有太過出彩的地方。
殿外的景色也完全變了個樣,沒有人來人往,沒有香火旺盛,而是一片清幽,抬眼望去,這片錯落的佛寺似乎坐落在深山老林裡,周圍儘是參天的樹木。
隻不過,這座寺廟周圍的樹木,似乎有些高的離譜。
眼下他們正站在一個木製回廊裡,回廊兩側高高低低都是樹木,有姿態遒勁的青鬆,有筆直生長的翠柏,也有枝葉繁茂的樹木。
甚至還有一些花花草草,十分隨意的種植在回廊旁,大殿前的青石院落裡,莫九酒眼尖,甚至能夠看到院落階梯旁肆意生長的青苔。
怎麼說呢,這菩提教的佛門之地,顯得十分普通之餘,又頗有些怡然自得的天然隨性之意。
釋空領著二人穿過回廊,往院中走去。
頗大的青石院落裡,正有不少的僧人盤坐在一株株草木前,或細心的嗬護澆水,或仔細的除草,還有的甚至就那麼盯著草木,一動不動。
釋空帶著藺初一和莫九酒兩人走過的時候,這些僧人們都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隻是雙手合十,微微點了點頭。
麵對這群修為有高有低的僧人,釋空都麵帶微笑,一一回禮,連帶著藺初一和莫九酒二人都下意識的臉上帶笑。
年長些的僧人隻是對藺初一二人抱以一笑,倒是那些年幼的僧人們控製不住好奇的多看了二人兩眼。
直到穿過了青石院落,來到了另一條回廊,藺初一二人才將臉上的笑意收回,莫九酒還悄悄動了動嘴角,他感覺自己都快笑僵了。
“剛剛那處,是我們門中弟子們的種心院,”釋空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十分儘職儘責的給二人介紹起了剛剛那處院落,“凡我菩提教弟子,入門皆需選一枚種子,將其養育成長,過程之中,不可使用修為,不可假手他人。”
“倘若養不活呢?”莫九酒好奇的開口,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入一個門派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種花花草草。
“生死榮枯,皆是緣法,”釋空微微一笑,說了句禪語,然後頓了頓,繼續道,“世間萬般緣法,一不得緣法,還有二。”
“若是一直養不活呢?”
“紅塵似海,蒼生難渡,若連一株草木亦不得渡,何渡蒼生?我佛慈悲,此乃煉心渡己之道。”
“種活了便可以了嗎?”
“因果有緣,既種活了他們,自然也要等他們凋零,方是輪回因果。”
也就是說,這一株種不活,沒關係,繼續種,啥時候種活了不,還得等它活了又自然凋零,才算完?
此言一出,就連頗為沉穩的藺初一都呼吸微微一窒,更彆提莫九酒了,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麵帶微笑的釋空,這個和尚,看起來溫溫和和普普通通的,說出來的話也挺好聽的,就是有點狠。
藺初一忽然想到了什麼,皺著眉頭問道,“我剛剛看見,院中似乎還有人種了一株椿樹?”
那是一株高大的椿樹,枝葉繁茂,整棵樹都透著生機勃勃的盎然之意,足以見得,種此樹的人十分用心。
但,這椿樹,可是修真界裡有名的長壽之樹!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釋空笑的越發溫和,淡淡的開口,“那株椿樹,便是我種的。”
藺初一和莫九酒二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自主的又看了這位白衣僧人一眼,眼中難得的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這位大師是真的狠人啊!
這邊釋空帶著藺初一和莫九酒認真的逛起了並不算大的菩提教,另一邊,合上了大門的大殿之內,一僧二道靜靜對坐。
“老衲自降生至今,倒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東陸修士。”浮屠老僧態度很是和氣。
“我等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佛門得道高僧。”火蟾子很是會說場麵話,笑嗬嗬的接了一句。
倒是一旁的蕭觀,挑了挑眉,手撫美髯,“尊者似乎對於我們的到來並不意外?”
話是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浮屠老僧意味深長的一笑,“我佛慈悲,亦有金剛之怒,佛渡眾生,亦降妖除魔,這西陸,我佛門雖隻三域,卻能抵魔族百城。”
佛門在西陸紮根的時間不弱於魔族,對於魔族的動靜,自然不可能察覺不到絲毫。
“東陸曾有傳聞,無邪散人亦正亦邪,乃是因為身上背負有魔族的血脈,”蕭觀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臉上的神情十分微妙,“我等原以為此乃無稽之談,不知尊者可能為我等解惑。”
無邪散人在東陸之上的名聲好壞參半,他行事自在隨心,有時候心情好能夠隨手救人,有時候心情不好也能隨手殺人。
卻又從來不參與東陸的任何爭鬥,引來許多爭議的同時,卻又不會引得眾人群起而攻之。
當初劍齋說,發現魔族陰謀的事情裡麵還有無邪散人的蹤跡,東陸眾修士便有些疑惑,以這位無邪散人的行事作風,最大的可能是知道了這件事也會當作沒看見,哪天興致上來了,說不定會透露一二,也可能會掉頭幫魔族。
畢竟以無邪散人的性子,魔族入侵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熱鬨,以他那亦正亦邪的性格,說不定真會想看熱鬨,還會添一把火。
結果對方居然選擇了提醒東陸,雖然是好事,但架不住對方那性格,使得一眾修士既意外又疑惑。
蕭觀出身千機閣,於天數命運一道上頗為精通,見到浮屠老僧之時,心中靈台自有靈性出現,這才有了此問。
浮屠老僧臉上的笑容不變,目光看向大殿窗外一株筆直的金銀花,眼中蘊著柔和的佛光,“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這話,好像說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說。
蕭觀沉吟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
一旁的火蟾子皺起了眉頭,苦大仇深的看了看浮屠老僧,又看了看蕭觀,眼底流露出一絲恍然大悟,他就說嘛,這浮屠明王的說話風格怎麼那麼熟悉,原來是跟千機閣那些神神叨叨的人一個德行!
說話就喜歡似是而非,雲裡霧裡。
問多了,就是一句話。
天機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