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開的雕花窗欞之外,是一片澄澈的湖泊,湖泊之上零零散散的漂浮著幾株翠綠的圓荷葉,還有數朵將開未開的白色睡蓮。
雕花窗欞之內,是一張深褐色的木案,木頭紋理分明,表麵光滑,幾可照人。
木案之上,是一方黑色的小碗,碗中盛著清水,水麵上是一朵雪白盛放的睡蓮,睡蓮之下臥著一片蓮葉。
恰與窗外那湖光蓮景遙相呼應,雅致精巧的很。
除了黑色小碗,木案上還擺著兩盞雪白的瓷釉茶盞,繪著素雅的梨枝,多多梨花綻開,透著淡淡的黃,點點的綠。
而木案的兩側,則分彆坐著一道身影。
“楚施主,不知先祖與本門祖師,交情如何?今日尋上門來,又是所為何事?”淨水真人溫溫一笑,端坐在木案之後,脊背挺得筆直,雙手自然的放在身前,緩緩的轉著念珠。
靈初一幅極為坦然的模樣,笑著說道,“先祖曾與貴派祖師,是生死之交,今日前來,是為了先祖的遺願。”
“遺願?”淨水真人眸中精光一閃即逝,看眼前的楚施主,年歲並不多大,還能得知先祖的遺願,要麼是世代相傳的,要麼就是其先祖同樣是一個元嬰修士。
隻不過,祖師都已經隕落那麼多年了,現如今尋來又有何事情?
淨水真人垂眸一笑,指尖渾圓的念珠一顆接著一顆撚過,發出細微的哢噠哢噠聲,很是舒緩,極有規律,聽得人頓覺心靜。
“不知施主的先祖,有何遺願?祖師隕落已久,又不曾留下什麼遺訓遺物,歲月流轉,隻怕施主要空手而回。”淨水真人複又抬眸,眼中的神色再度恢複了原先的沉靜溫和。
這是在告訴靈初,無妄齋沒有什麼開派祖師留下的寶物,也沒有什麼值得她費儘心思來尋找的機緣,如若靈初是上門來騙人的,那倒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不過,靈初一不求寶物,二不求機緣,隻是來求一個答案罷了。
這個答案,不需要其他。
“先祖讓我尋來,不求寶物,不問機緣,隻是尋一個答案。”靈初目光直視著淨水真人,清淩淩的好似窗外那澄澈透明的湖泊,在藍天的映照下,清透的不可思議。
坦蕩,無畏。
淨水真人活了近三百年,自問還是有一點看人的本事,看著對麵那個青裳女修的眼睛,從中竟然看不出絲毫的虛假。
要麼,就是對方實在是老奸巨猾。
要麼,就是對方確實沒有說謊。
緊接著,淨水真人便開始發散了思維,求一個答案?無妄齋的弟子,終身不嫁,隻收女子,這條規矩便是由開派祖師定下的,莫非
“咳咳,”淨水真人忽然輕輕咳嗽了兩聲,一直都是沉靜溫和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波瀾,就連手上滾動念珠的速度都加快了一點,“不知施主的這位先祖,是男子還是女子?”
靈初對上淨水真人那忽然亮了一些的眸子,以及眼底那蠢蠢欲動的神色,瞬間有點兒明白了什麼,抿唇輕輕一笑,眼神有些飄忽了起來,但臉上的神色卻很是正經的道,“先祖是男兒之身。”
這一句話,便勝卻了千言萬語。
刹那間,淨水真人活了近三百年的歲月裡,第一次心緒如此不穩,腦海裡瞬間起了萬丈波瀾,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的師父,也就是開派先祖的親傳弟子,上一任無妄齋掌門人曾經與她說過的話。
淨水真人的師父,曾經抱著年紀尚幼的淨水真人,去叩拜祖師的靈位,然後,一臉悲傷的與當時尚且年幼的淨水真人說道,“你師祖的一生,跌宕起伏,愛了半輩子,恨了半輩子,最後卻隻剩下後悔。”
說完,還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彼時年幼的淨水真人,瞧著那幅高懸在祖師堂裡的畫像和靈位,一臉的茫然和好奇,什麼也不懂。
後來年歲漸長,才慢慢有了一些猜測,一些解讀。
隻不過,直到現在,淨水真人都不能肯定,當年她的師父,說的後悔,到底的為了什麼而後悔。
而能夠給她答案的那個人,也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或許,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了。
這是淨水真人每一次瞧見祖師堂裡的靈位和畫像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來的問題,可是今日,淨水真人卻莫名的覺得,或許這個答案,會有的。
說不定,眼前的這個楚施主,所求的答案亦是這個。
“我無妄齋,自然願意幫施主求一個答案,”淨水真人看著靈初,眼神真誠而炙熱,不等靈初回答,便猛地話題一轉,“隻不過,本門也正好有一件事,想要施主伸以援手。”
果然,大家都是金丹境界的修士,而且自己還隻是一個金丹初期的修士,麵前的這位淨水真人,即使再和煦,再好說話,也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主。
畢竟,孰能無心。
真正無私的,那是聖人,絕非凡人,然而,修士亦是凡人。
靈初早有預料,事情不會那麼容易解決,畢竟她是要見一個門派的祖師靈位,一般來說,每個門派的祖師都是需要供奉起來的。
而且還是十分慎重且尊重的供奉,即使是本門的修士,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去供奉祖師的地方的。
尤其是,那還是開派祖師。
在三清道宗裡,供奉著祖師的大殿,也不是尋常弟子可以進去的,更何況是外來的修士。
沒有直接被轟出去,已經是很好的事情了。
想來,其一是因為無妄齋確實不是什麼大門派,若是在三清道宗,有一個金丹修士,上門來就說要見三清道宗的開派祖師靈位,隻怕難以全身而退。
其二,當是因為無妄齋也確實一個半出家的門派,奉行的又是仁慈的戒律,與人為善占了絕大部分。
“若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自然義不容辭。”靈初爽快的開口說道,交易而已嘛,她早就習慣了,要是直接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她還覺得奇怪呢。
聞言,淨水真人臉上的笑容緩緩舒展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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