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打掃戰場,是為,收斂屍身,尋覓活人,補刀妖獸。
而這三項之中,尋覓活人,是最為少見的,也是絕大部分修士在打掃戰場之時,心中所懷期望最高,卻又最不敢期望的事情。
靈初登記了一百零一個屍身,這才第一次發現了,還有生機的修士。
雅致的麵容上,一掃之前的沉重之色,眉眼間儘是喜色。
從儲物袋裡拿出一顆療傷丹藥,靈初以靈力將丹藥包裹,小心翼翼的掰開男修的嘴,送入其口中。
待到丹藥送入男修的口中,靈初又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男修的身體,目光停頓在其背上,貫穿了整個肩胛骨的巨大傷口,以及腰部數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傷口之處的鮮血已經不再流淌,混雜著泥土,在傷口之處凝結乾涸,透出一種烏黑之色。
靈初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思索之色。
這個傷口,好似有些不對勁。
指尖沾染上靈力,淡青色蘊含著生機的靈力滲透進男修腰間的爪痕,當淡青色的靈力觸碰到傷口處的烏黑,竟然發出一陣細微的嗤嗤聲。
有毒!
靈初指尖再次觸碰了一下男修的脖頸,服下一粒丹藥,男修體內的生機已然強盛了不少,肩胛骨處看著駭人的傷口倒是緩緩的在愈合。
而腰間之上,那數道泛著烏黑色的爪痕,卻是始終不曾有愈合的趨勢。
又給男修喂了一粒解毒的丹藥,確保男修不會斷氣之後,靈初才將視線從其腰間泛著烏黑色澤的爪痕上移開。
所幸,這個傷口中的毒似乎並不致命,感受著男修越來越平穩的氣息,靈初第一次,插的不是紅色的旗子,而是綠色的。
翻過男修腰間懸掛的木牌,靈初執筆,在白色的冊子上寫下了第一個名字。
傅令雲,劍齋。
劍齋?
靈初筆尖一頓,低頭看了看男修被鮮血和頭發糊住的,若隱若現的半張娃娃臉,又看了看壓著男修的妖獸。
那隻妖獸,被一柄飛劍當胸穿過,隻留下銀色的劍柄,以及劍柄尾端,隨著微風晃蕩的薑黃色流蘇。
伸手將這貫穿妖獸胸口的長劍拔出,輕輕放在了這名叫傅令雲的劍齋弟子手中。
銀色飛劍在落入傅令雲之手的同時,發出一陣輕微的劍鳴之聲,劍身輕輕一顫,似是在感謝靈初。
這柄飛劍,似乎是不凡。
靈初自己身上,就有不少這般有靈性的法器,雖然驚訝了一瞬,眼中卻並無絲毫的貪婪之色。
剛剛起身,靈初看了一眼不遠處看見綠旗,便疾步而來,一身白袍,通體藥香的丹師,心中微定。
剛要轉身,靈初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手中靈力凝聚,一朵淡粉色的桃花便出現在手中。
自從她的後院之中種了一棵靈桃樹,靈初便喜歡上了粉霞般的灼灼桃花。
她今日已經變化了一百多朵的白菊,終於瞧見了一個活人,心中歡喜,便隨手變了一朵粉桃出來,一如既往地塞入了傅令雲的前襟。
“願你平安。”
靈初輕聲祝福了一句,便繼續查看下一個屍身去了。
卻不知,那趴在地麵之上的男修,緊閉的眸子睜開了一瞬,又重重的合上。
隻捕捉到了一抹青影。
即使尋覓了上百個屍身,才發現了一線生機,但隻是這一線生機,卻足以驅散前麵百個死亡所沉澱的陰影。
隱沒在雲端之中,負責守衛這一片區域的白色身影,仙姿逸然的麵容之上,一抹笑容稍縱即逝。
打掃戰場,自然不止一個人。
足足有上百名修士在獸潮之後,邁入屍骸遍野的戰場,一寸寸打掃著戰場。
直到月上層雲,銀輝遍灑之時。
靈初才在焦崢師兄的叫喊下,直起腰來,手中捧著的黑色冊子沉甸甸的。
回頭看了一眼戰場,但凡標有綠色旗子的,便是說明此處有活著的修士,是最先被抬回落妖城的,現如今,整個戰場之上,隻留下了滿地的紅色旗子。
每收走一具屍體,每抬走一個活人,都會收回旗子,免得之後的人再次來到旗子所在之地,平白浪費了時間。
修士的動作很是快速,不過半日的時間,不停歇的尋找之下,已然全部打掃了一遍戰場,剩下的,便是由低階修士來將一具具確認死亡的屍身帶回落妖城。
像靈初這樣打掃戰場的修士,也可以帶著登記好的冊子,回歸落妖城,上交儲物袋以及冊子,來進行比對,確保沒有出現紕漏。
修士的目力何其好,隻是一眼,靈初便差不多計算出了紅旗的數量。
上千枚紅色旗子,在夜色中隨風飄搖。
那是一道道曾經鮮活的生命。
靈初捧著黑色冊子的手微微一緊,她手中的冊子上,登記的名字,足有一百八十九人。
而白色冊子上的,隻有九人。
依賴於法門的不凡,靈初檢查的速度很快。
超過千餘人,對於一場戰鬥,動輒上萬修士的數量來看,似是不多,但這是第四波獸潮,也隻是第四波獸潮。
隨著獸潮的不斷演變,在獸潮之中死亡的修士,也必然會越來越多。
待到獸潮真正結束,也不知道,能夠有幾人歸。
靈初在夜色裡,披著銀輝,沉默不語的朝著落妖城之中走去。
她不禁想起了許多年前,那場地動。
那不是靈初第一次見到死亡,卻是她第一次知道生命的脆弱,知道天地威力之無窮,亦是在那一次地動之中,靈初第一次,種下了一顆幼小的道心。
抬頭既知天地無窮,低頭亦曉草木蔥蘢。
而今置身於這獸潮之中,時隔數十年,靈初恍如又一次出現在了那滿目瘡痍的土地上,耳邊無有哀嚎,卻心生淒涼。
焦崢跟在靈初的身後,同樣沉默不語,望著眼前棲息在黑夜之中的高大城池,目光中再次染上了淡淡的冰冷。
微微抬頭,望著皎潔澄澈的圓月,焦崢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瞧瞧,他不是說了,還是在城內修補修補陣法,要舒坦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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