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孽人神色恍惚了一下。
“我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呢。”
“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就連在回憶裡，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不知從何時起，老孽人開始對邪祟、凶神和鬼，這類東西了如指掌。
是從他成為孽人開始嗎？
可就連老孽人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才變成孽人的。
老孽人隻是想要將完美的作品交給甲方，可作品一直在變，甲方也一直在變。
他究竟是為了甲方而創作作品，還是為了創作作品，而自己虛擬出了一個甲方呢？
亦或者，甲方和作品本就是一回事？
分不清，老孽人根本分不清。
他癡迷於那未知的完美，沉醉於那還未誕生的凶神，這已經成為了他的執念，他存活到現在唯一的意義。
為此，他不能容許任何東西，汙染他的作品。
而王酒丹就是那個汙染！
在得知王酒丹也是孽人後，老孽人暴怒，近乎失去了理智，甚至為此改變了死人穀的布局。
他將王酒丹交給凶靈，想讓王酒丹被鬼怪折磨，經受極致的痛苦，作為染指自己作品的代價。
這種心情，就像發現有個黃毛，正在窺探自己純潔的女兒一樣。
可當老孽人冷靜下來後就發現，王酒丹不僅沒有死亡，反而還和惡靈融合在一起，變成了詭異的肢發人臉祟，這和他製造完美作品的思路出奇的一致！
這讓老孽人的心揪了起來。
老孽人不止害怕黃毛糾纏女兒，更怕黃毛在女兒心中留下些什麼！
他和老孽人一樣是‘創作者’，一旦創作者和作品接觸，就必然會留下一些痕跡。
好在，現在王酒丹已經死了。
老孽人終於放心下來，爬回到了轎子上，他的動作詭異且反常識，四肢都有自己的行動邏輯，每一次抬手落腳都落到了令人意料不到的地方。
坐在椅子上，老孽人有氣無力的說：“走吧，我們回去。”
紅燈頭們俯身抬起轎子，朝著樓梯下方邁步。
老孽人加大聲音：“我說，我們回去！”
可紅燈頭們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依舊朝著死人穀底部行進。
“吼！”
老孽人怒吼一聲，震得紅燈頭們一陣趔趄，紛紛停住不敢動彈，但老孽人的臉色卻僵住。
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如同野獸一般！
老孽人仿佛一下失去了精氣神，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過於蒼老了。
孽人不像眷人一樣可以增加陽壽，反而因為做的事情都有損天德，陽壽反而會比正常人更短。
因為蒼老他的精神開始變得軟弱，他的肉身開始向邪祟靠攏，就連一個初出茅廬的孽人，都能讓他失控從而狀態變差。
也許，從一開始，這些紅燈頭抬著他，就不是為了追殺王酒丹，而是為了將他送到死人穀的底部。
“是這樣啊，我已經不適合再當設計師了，而你們也不再需要設計師了……”
“但你們依舊需要我來讓你們變得完美，所以你們才想讓我下去是嗎？”
老孽人仰倒在椅背上，他的聲音疲憊且沙啞。
“繼續吧。”
紅燈頭們，再度邁動了步子。
……
紅燈頭轎子的速度並不快。
當老孽人找到王酒丹屍體的時候，吳獻等人已經跑遠了。
見那些紅燈頭沒有追過來，眾人的動作慢了下來，經過幾天的行進，他們都能感覺到，自己距離死人穀的底部已經不遠了。
他們緊繃精神，提防著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
樓梯地麵開始變得潮濕，牆角的植物散發微光，環境不再顯得恐怖，反而有幾分奇幻色彩。
偶爾可以遇到一些其他的下行樓梯，這些樓梯逐漸彙聚在一起，看來不管當初走哪一條岔路，最終都會彙聚到這條路上。
再往下走一段，他們就來到了一段水平的長廊！
長廊足有百米，另一端散發著微弱的綠光，看不清對麵有什麼東西。
吳獻試著用白骨鶴嘴鋤在地麵上刨了一下，結果手都被震得發麻，這說明下方不是擬態的血肉，而是真實的岩石地麵。
這個發現，讓眾人全都神色興奮。
範清月驚喜說：“這裡該不會就是死人穀的底層吧！”
“也許長廊對麵，就是這個福地的出口。”黃元將也鬆了一口氣。
藍萱卻潑了一盆冷水：“彆高興的太早，你們忘了之前江淮安的話嗎，出口前還有肉山鬼河呢！”
吳獻伸展了一下筋骨：“不管如何，我們應該已經離終點不遠了，繼續前進吧！”
七人沿著長廊前進。
和上方樓梯不同的是，長廊裡可以看到許多人類的屍骨，有的已經變成了骨架，有的則是皮膚潮濕的怪屍，同時還有許多人類生活所留下的痕跡。
正因為這裡上下左右都是岩石，所以這些屍體才能保留下來，如果換做樓梯上，屍體早就被巨大的肉塊所吞噬了。
區區百米，眾人走了好久。
吳獻第一個走到了長廊的儘頭，看到了一副令人終身難忘的景象。
長廊之外，是一條河。
河麵上飄蕩著朦朧的霧氣，河水散發著幽幽的綠光，水波蕩漾，清澈的一眼能看到河底。
發光的河流，給人一種強烈的非現實感。
如果不是在福地中遇到，眾人甚至以為是做夢時來到了人間仙境。
可當吳獻看到，岩壁上被前人刻下的文字，就知道這條河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這些文字位置淩亂，字跡也不同，顯然不是同一批人刻下的。
‘我們過河了。’
這行文字最吸引眾人的目光，因為上麵有三個人的署名，正是一直沒有碰到的江淮安、韓雨和袁不哀。
也就是說，江淮安等人的動作，其實要比吳獻等人更快。
他們在長廊這裡，沒有找到離開福地的大門，因此判斷這裡還不算是福地的最底層，所以想辦法過河了。
但這裡沒有船，遊過去也不現實，他們是怎麼過河的呢？
於是吳獻開始鑽研其他人留下的文字。
‘不要下河，河裡有鬼！’
‘這條河就是鬼！’寫下這兩行字的人都很驚恐，字跡非常亂。
‘朝聖地的入口，在河中心的亭子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引路，跟著那人就可以踩水過河！’
這行字寫的非常規整，不像是隨手留下的，更像是某些人刻意留下的信息。
最後，則是一行寫滿了感歎號的文字。
‘不要低頭，不要低頭，不要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