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點,“尋”全國巡回演奏會,在港城文化中心圓滿落幕。
伴著如雷動的掌聲,盛懷寧支起琴腳,左手的琴弓勻到另一隻手裡。
一襲露背白色禮裙曳地,拖著往前走時尤為吃力。
她微微躬身,便有無數鮮花從觀眾席拋撒而來。
為了回以敬意,特地拾起一朵放在了胸前的衣帶上。
這是盛懷寧自回國後的首場個人演奏會。
聽著觀眾席上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她不免會紅了眼眶。
在決定所有演出城市時,盛懷寧和羅稚生怕辜負了公司期望和信任。
而現如今,一票難求、座無虛席,便是對盛懷寧這麼多年來最好的肯定。
她唇邊勾起難以自持的笑容,目光自左往右挪動著,退場前沒忍住又再次鞠躬。
台上燈光霎時暗了下來。
退場回到後台,工作室裡的所有人已經商量好了慶功宴的去處。
盛懷寧一一摘掉身上的首飾,唯獨隻將胸口的那朵花單獨收了起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如此儘心的觀演禮。
有朝一日,竟會在自小長大的地方首次體驗到。
助理小祺在旁收拾著,眼淚汪汪地對她說:“嗚寧姐狀態真是越來越好了,首場反響都這麼強烈,後麵的也不用擔心了。”
盛懷寧哭笑不得,伸手捏在小祺的頰邊,導致哭聲都變了調。
她安撫著:“瞧把你緊張的,我就說沒問題的。”
周圍還在喋喋不休地談論著,盛懷寧進更衣室前,回過身毫不留情道:“慶功宴我就不去啦,約了人。”
“啊?”
眾人頗為失望地驚呼了聲。
反倒是羅稚,本能地從沙發裡挺直腰背,微闔眼眸打趣:“約了誰?那個想泡你的男人?”
“什麼什麼?”
“dita要戀愛了嗎?”
“哪個男人?靚唔靚?看看照片,我們要把關。”
盛懷寧直接炸毛,“稚姐,我那是還人情,什麼泡不泡的。”
更衣室的門哐地一聲緊緊閉上,似是被用來宣泄怒氣,卻又夾雜了些難為情。
再出來,盛懷寧已換回常服。
是一條奢牌的秋冬秀款,藍色立體花朵的蕾絲吊帶連衣裙裹著纖細的腰身,甜美又靈動,十分賞心悅目。
免不了又要被起哄一番。
盛懷寧半挽起披肩長發,露齒笑時兩邊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我沒開玩笑,真約了人。不過慶功宴照舊,我買單,你們玩得儘興。”
失落來得快去得也快。
往常忙慣了的人一旦逮到樂子,便會樂此不疲地拿來逗趣一次又一次。
羅稚和小祺送盛懷寧去停車場,三人剛邁出休息室的門,盛懷寧就羞紅了臉。
“dita矜持點,彆太快被拿下。”
“要談也可以,先帶來給我們瞧瞧。”
……
盛懷寧先是怨懟地甩了羅稚一個白眼,才駐足麵向其他人,笑罵道:“你們真的很煩,再嚷嚷就各回各家吧。”
話落,眾人忙掩唇,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車子很快駛入主乾道,彙入車流。
這會兒,盛懷寧剛放鬆稍許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
望著窗外光燦的霓虹燈,還有飛速掠過的街景。
盛懷寧雙手絞著薄如蟬翼的山羊絨方巾,力道一下比一下大,皺褶布滿。
“啊——”
輕飄飄的一聲,引得前麵認真開車的司機掃了眼後視鏡,關懷著問:“小姐?”
“我沒事,榮叔。”盛懷寧說完就升起了隔斷擋板。
榮叔是盛鑾勁給盛懷寧安排的司機,從幼稚園跟到了大學畢業。
算半個眼線。
以前乖巧,每天都是學校和家,兩點一線。
後來經過叛逆期,她性子又被慣得十分驕縱,泡吧逃課,所有離經叛道的事情都做了個遍。
怕她長歪,榮叔沒少向盛鑾敬和沈詩岑彙報她的行蹤。
每每一回到家,免不了要被說教一通。
現在好不容易跟老頭關係緩和了些,若是她這會兒即將要去見的人,傳到了老頭的耳朵裡,又得腥風血雨一場。
普曼寬敞的後排,盛懷寧乾脆躺平了,瞧著頭頂的氛圍頂燈。
她實在搞不明白,怎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賀塵曄那無理的要求。
請客的是她,多帶一個人的卻是他。
既然不方便,完全可以重新擇個日期啊。
她忍不住會胡思亂想一大堆。
如果賀塵曄多帶的那個人,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是對他有好感的女伴。
那這條手鏈該如何自然而然地還回去?怎麼做都顯得有些不清不楚。
插足或者影響彆人感情的事情,她可做不得。
盛懷寧煩亂地拿起方巾捂在了麵上,周圍的環繞式燈帶變得朦朧不清。
她從包中摸出手機,打算放鴿子的念頭剛起,又迅速打消。
臨陣脫逃,實在缺德。
如此糾結了小半晌,車子在不知不覺間已到達餐廳門口。
車內對講忽地響起,“小姐,到了。”
盛懷寧拉開遮光簾,怔怔地望著自旋轉門進出不斷的客人。
胡謅:“榮叔,我補個妝,再等會兒。”
借著這一小點時間,她換了思路,在手機自帶的搜索引擎裡輸入了此刻最是困擾她的問題。
[請問跟帶著女朋友的男人一起吃飯,該注意些什麼?]
智能回答裡的內容真是豐富,麵麵俱到。
她從頭到尾細讀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待會兒要見的是什麼豺狼虎豹。
盛懷寧頓時覺得有底氣多了,隻要按照這些不踩雷區,就一定不會出錯。
她長籲了一口氣,抱著赴死的念頭硬著頭皮進了餐廳,嘴角漾出的笑容,猶如春風般讓人覺得舒適。
餐廳內闃靜一片,就連不遠處侍應生的竊竊說話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賀塵曄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指尖勾著杯氣泡飲,偏頭看向身旁坐著的人,目光柔和。
女孩子大快朵頤地吃著盤中已分切好的牛排,彆在耳後的頭發滑落到眼前。
即使視線受到阻擋依舊選擇了不管不問。
賀塵曄指尖並攏,幫忙又挽了回去。
在女孩子轉過頭笑時,無奈歎氣,低聲:“頭發都長了,明天帶你去剪。”
女孩子哼唧著不肯,賀塵曄隻好作罷,把麵前的布丁端過去哄人。
盛懷寧一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陷入兩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隻是她猶豫的這幾秒,賀塵曄就已經發現了她的存在。
聲音淡著,“盛小姐。”
聞聲,她很快回神,禮節性地頷首應了下。
在侍應生拖動軟椅後,順手拿起餐巾坐了下來。
不經意間,她用餘光瞥了眼自始至終都在吃飯的女孩子。
看著年紀不大,略顯稚氣的五官,高高紮起的馬尾更是平添了幾分活潑,還有那一身純白色的簡約款套裙,簡直就是許多小說裡讓人念念不忘的小白花。
實在意外,賀塵曄喜歡的竟然是這一款。
思緒再次變得紛亂起來,盛懷寧動作僵硬,端起跟賀塵曄手中一樣的氣泡飲,遞到了嘴邊。
剛飲了一小口,還未咽下,桌對麵的女孩子衝著她甜甜一笑,喚了句,“嫂嫂。”
噗——
咳咳咳——
盛懷寧自小禮儀課便極其出色,沒成想頭一回失禮竟是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之中。
她掩唇嗆咳到眼淚都流了出來,小臉通紅。
視線一轉,賀塵曄剛伸出的手臂收了回去,接而示意候在不遠處的侍應生來幫忙。
好不容易緩過來,女孩子又開口了,表情像是做錯了事,小聲咕噥:“嫂嫂,對不起。”
盛懷寧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茫然抬眸,對上賀塵曄的一雙墨眸。
賀塵曄撫著女孩子的發頂,邊哄邊說:“是我妹妹。她小時候生了病,所以認知分辨能力有些緩慢和遲鈍,望盛小姐莫怪。”
說完,他話頭轉向女孩子,“溪溪,這是姐姐,你叫錯了。”
“不,嫂嫂。”女孩子執拗得很,怎麼也不肯改口。
短短幾句話,對於盛懷寧來說,信息量實在有些大。
她心裡五味雜陳,不止為來之前那些天馬行空的猜想而羞愧,還為女孩子方才泫然欲泣的樣子而有點於心不忍。
默了默,選擇了縱容。
她喘了口氣,“沒事,讓她叫吧。”
不知是不是為了使自己內心的愧疚少一些,盛懷寧用餐時很是照顧女孩子的心情。
幫著剔掉了甜品裡女孩子不喜歡的樹莓,又連剝了好幾隻琵琶蝦放在了女孩子的餐盤中。
期間賀塵曄阻攔了好幾次都沒用。
沒多久,溪溪就從賀塵曄的旁邊挪到了盛懷寧那邊,一聲接一聲的“嫂嫂”,親昵得仿佛已相識許久。
誤會解除,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盛懷寧放下手中的餐具,進入正題,“謝謝你昨晚捎我回去,不過你還給我的那條手鏈,不是我的。”
她側身解開包外的搭扣,沒多久拎著個防塵絲絨袋遞了出去。
“抱歉,我恰巧有一條一模一樣的,所以一開始沒發現。”
賀塵曄眉頭鬆動,表情微妙,被盛懷寧很輕鬆就捕捉到了。
她試探著問:“你知道這不是我的?”
果然,男人點頭嗯聲後,又說:“是買給溪溪的。”
她隻好追著又問,“那你為什麼……”
賀塵曄忽然正襟危坐,將昨夜在電梯裡聽到驚叫聲後,如何聯係小區物業,又如何說服而讓自己前往查看的所有事,輕飄飄地縮到了最簡短敘述了出來。
盛懷寧沒想到自己竟鬨了這麼大一個烏龍。
先是歉意一笑,又很是認真地道:“突然發現,我對你的誤解好深。”
“嗯?”
她吞咽了下,索性攤開了講,“我以為你是想泡我,還把你當成了三心二意的渣男。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些無地自容。”
“你送我回家,明明隻是舉手之勞,還錯手鏈也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我卻那樣惡意揣測你,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你了。”
“覺得愧疚?”賀塵曄皺了下眉。
她埋著頭,沒吭聲。
良久,激動道:“不然我再請你吃頓飯吧,這次餐廳你來挑,就當是給我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賀塵曄搖頭,目光從玩在興頭上的溪溪,移動到盛懷寧的身上。
壓平語氣,“我看溪溪很喜歡你,過兩天她就要回學校了,你幫我帶她去趟理發店?”
這麼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盛懷寧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聲音都洪亮了不少,“那明天我去你家接她,還是你送她下來?”
賀塵曄微笑,“1501,勞煩盛小姐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