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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是神魂念頭渙散,拚湊現實碎片形成的產物。
修士天門見神、照見本心後,基本就不存在夢境了。
已經合道天人的姬瞾,神魂主宰一方秘境天地,本不該再被夢境困擾、糾纏。
可此刻的她卻還是墮入了其中,甚至不願解脫出來。
因為在那後半段夢境,滿足了她的一切幻想。
漫天霞光,神女提籃,龍鳳齊鳴。
仿佛整方天地都在為自己慶賀。
而鳳冠霞帔的自己,從鳳攆上走下,一步步走向站在天宮帝闕當中的那人。
然後任由他牽起了自己的手,緩緩沒入了帝闕殿宇中。
儒家詩經有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從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沒從身邊這人的身上挪開半分,仿佛怎麼看都不看夠一般。
哪怕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妄,都是自己強求得來的。
可她還是心中生甜,近乎滿溢。
“真好……”
軟榻之上,姬瞾與他相攜而坐,順勢從他發間撫過。
一縷青絲斬落。
韓紹皺眉望著她將這縷發絲與自己的一縷秀發糾纏成結,似乎要生生世世糾結在一起,斬不斷、剪還亂。
幾番欲言又止後,最後還是在心中歎息一聲,任由她將這個美夢繼續下去。
“結發兩夫妻,恩愛兩不疑。”
“郎君,你說是吧?”
麵對那雙水光瀲灩的鳳眸裡盈盈溢出的期盼與懇求,韓紹沒有說話。
隻是頗為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將準備好的匏瓜玉瓢遞過去一個。
玉瓢中酒水晶瑩如繁露。
姬瞾動作輕柔且小心的接過,然後繞過韓紹的臂膀。
同飲一巹,自此便是一體。
是為合巹。
隻是韓紹那一半卻是多了一滴,那是姬瞾笑著垂落的淚珠。
韓紹一口飲下,一時也分不清這合巹酒是苦與甜。
隻知道這一口酒之後,眼前的玉人麵容憑空多了幾分明豔與嬌媚。
被拉著倒向軟塌的那一刻,淡淡的酒氣裹著女子獨有的馨香,讓他有些微醺。
“郎君,要我……”
這一聲檀口輕喚,不再高貴,有的隻有一個女子拋卻一切的卑微祈求。
也是鐵騎衝鋒的號角與戰鼓。
戰鼓擂動,號角一響。
槍不染血,誓不回轉。
……
虎狼暴虐。
就算是世上最高貴的神凰,也隻能引吭啼鳴。
直至聲音嘶啞,目露哀求。
可當虎狼難得生出悲憫之心鬆開爪牙下的獵物時,身下的神凰卻又倔強不屈地纏繞而上。
看似不死不休,實則癡纏迷戀。
“算了吧,興儘矣。”
身下那墮於凡間的九天神凰儘管臉色已經蒼白,可還是不依不饒道。
“臨陣退兵,郎君是要向本宮請降嗎?”
笑話!
本侯縱橫疆場所向披靡,至今未嘗一敗!
念你戰場初戰,不堪撻伐,這才大發慈悲放你一馬。
真當本侯畏懼了你?
麵對此敵將的不知死活,韓紹冷笑一聲。
染血龍槍長驅直入,誓要讓此敵將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虎狼之勇!
姬瞾其實是有點後悔的。
兩人雖同為八境天人,可單論體魄,不說女子的天生弱勢。
就算真的走金身一道,將一身鳳體修得宛如佛門金剛。
又哪裡敵得過這怪物。
不過好在她以【彌勒降世經】為本經,本身自有陰陽調和之法。
在將韓紹視作己身明王的同時,不斷推衍彌勒本經,倒也能夠勉力支撐。
隻是這也隻是勉力支撐罷了。
時間一長,終究隻能啼鳴請降。
“降了?”
聽得耳邊灼熱的耳語,姬瞾鳳眸空洞地望著王攆穹頂一陣,才終於尋回了被擊碎的心神。
隨後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妾在郎君麵前,何曾贏過分毫?”
從心到身,她早就在他麵前一敗塗地。
偏偏還總是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樣。
仔細想想,確實可笑。
四目相對,鳳眸水光盈盈,閃過一抹複雜。
“郎君,你說若是妾的性子不似這般剛強。”
“現在是否能夠擁有一個更為完美的結局?”
麵對姬瞾這突如其來的假設,韓紹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話。
老實說,當那一襲火紅鳳袍從那副美人圖走出來的那一瞬。
韓紹自問這世上沒有男子會不動心。
隻可惜這世上又哪來這麼多假如?
韓紹沉默不語,緩緩從她身上起身。
“殿下準備以後該怎麼辦?”
睡已經睡了,該想想以後了。
散落軟塌上的赤紅鳳袍攏上那具世間最完美的軀體,姬瞾暈紅著臉將身下那張留下印記的帕子,仔細收好。
做完這一切後,那張豔若桃花的玉容漸漸恢複了曾經的雍容高貴。
抬眼望著眼前這人一陣,姬瞾語氣淡淡道。
“什麼怎麼辦?”
“你不是說了你即將大婚了嗎?”
“既然如此,本宮的事情與你又有何乾係?”
韓紹蹙眉回望,冷笑道。
“殿下想好再說。”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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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褲子提起來了,說話就是硬氣。
剛剛還一口一個‘郎君’‘妾身’,現在就是本宮了。
兩相對視了一陣,姬瞾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淺笑。
“來時,父皇說要將本宮許配給其他人,你怎麼看?”
韓紹聞言,眉頭皺得更緊。
“殿下呢?殿下準備怎麼應對?”
見韓紹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反倒是將問題回拋給自己。
姬瞾有些不滿,淡淡道。
“皇命不可違。”
“本宮生於天家,自然無法違逆父皇。”
韓紹冷冷地看著她。
“所以呢?”
姬瞾麵色淡然道。
“自當奉命下嫁……”
這話出口,一股恐怖的氣息瞬間傾壓而下。
“殿下又在尋釁本侯?”
看著那道望向自己充斥暴戾的凶悍目光,姬瞾不但沒有感覺到絲毫畏懼,反倒是展顏一笑。
她賭對了!
這世上的男子果然都是貪心的。
一旦得到了,就不可能再舍得放手。
更不會舍得讓其他男子沾染分毫。
無視了四周彌漫的恐怖氣息,姬瞾隻問。
“若真有那麼一天,你準備如何?”
韓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這個瘋女人。
片刻之後,忽然散去了四周的氣息,淡淡道。
“本侯麾下十數萬虎狼。”
“隻要殿下不願意,這世上沒人能夠逼迫殿下做任何事。”
姬瞾笑道。
“哪怕是父皇?”
韓紹語氣隨意,眼神中蘊含的某些東西,卻再是明確無誤。
“哪怕是陛下。”
這世上的女子都愛聽情話。
韓紹此刻這番堪稱大逆不道的話,落到姬瞾耳中便是這世上最動聽的情話。
鳳眸再次盈出水光,不想讓這人看到自己失態的她,隻能將嬌軀緩緩依偎在他懷中。
而後貝齒輕咬薄唇。
“再要妾一次……”
似是感受到韓紹的遲疑,姬瞾柔聲道。
“郎君能為妾舍下一切。”
“妾亦能為郎君……不惜此身。”
……
瘋女人的瘋,韓紹是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
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饒是韓紹見慣了風浪,也不禁有些心驚。
隻是就在他準備適可而止的時候,卻見這枕邊人癡纏道。
“她們能頓頓飽,妾就隻想一頓吃個夠。”
“難不成郎君連這點要求,也不能滿足妾身嗎?”
女子語氣裡的酸意,有如那北海汪洋。
韓紹能有什麼辦法?
隻能是舍命陪君子。
不過真要說起來天人到底是八境,似乎也隻在她身上真正體會到了琴瑟和鳴的妙處。
等到雲雨終歇,終於真正興儘的韓紹,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望著在自己麵前重新披著鳳袍,準備離去的雍容窈窕身影。
韓紹幾次張口,卻隻道出一句。
“你此番出京,會不會有麻煩?”
都到這個份上了,他也懶得再故作姿態稱殿下了。
姬瞾輕捋著散亂的發絲,淺笑道。
“郎君這是擔心妾身?”
讓她意外的是韓紹竟是直接點頭道。
“你我已然一體,自是擔心。”
姬瞾聞言,雍容鳳袍下的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
扭過頭,不讓韓紹自己的神色變化。
很是平複了一番心緒,才故作淡然道。
“放心,妾自有神通。”
“更何況妾雖是天家,卻是女兒身,沒人會真正在意妾身的。”
能那些佛女稱為大士,姬瞾的實力自然並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韓紹也從未低估過這位大雍帝姬。
此次不惜跨越數萬裡,或許真的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瘋狂。
所以……是壓抑越久反彈越大麼?
韓紹摸摸鼻頭,正想說什麼。
卻見那襲赤紅鳳袍已經起身。
“郎君準備何時前往神都?”
又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但韓紹還是給出了答案。
“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養傷之名,至少可以讓他用上個一年半載。
甚至還能更久。
他又何必急著去趟那趟渾水?
神都,或許在很多人眼中是夢寐以求的化龍寶地。
可在韓紹眼中,那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糞坑。
一旦跳進去,除了沾染一身汙穢,根本沒有什麼實實在在的好處。
“也好。”
姬瞾這話說完,回眸望著韓紹。
見他一臉意外的模樣,輕笑一聲。
“妾是大雍帝姬,不是那些眼中隻有情愛之事的尋常怨女。”
她確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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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的野心大過這世上無數須眉男兒。
甚至就連這男女情事在她眼裡,也隻是成就那個目的的手段罷了。
等到溫柔繾綣散去,理智和冷靜重新充斥思緒。
一切終將歸於現實。
就像那一日她在太康帝麵前說自己不想嫁與韓紹,不是女兒家顧及顏麵的強撐。
而是真的不想嫁。
因為一旦嫁人成婚,她便是韓姬氏,不再姓姬了。
這也意味著她再也不可能覬覦那個位置。
姬瞾鳳眸低垂,望著眼前那張麵冠如玉的麵龐,眼神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此刻的她也有些分不清,自己這次如此激烈的反應。
到底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為了達成目的的虛假演繹。
又或許隻是單純地想要借機放縱一次。
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她並不後悔,也是真的喜歡的。
那一滴落在合巹酒的淚珠,就是鐵證。
轉身再次回到韓紹身邊,屈膝跪坐。
姬瞾輕撫著韓紹的臉頰、眉眼,仿佛要將之死死烙印在心中。
正如她將他填入自己身體中一樣。
“本宮這輩子隻瘋這一次。”
這話說完,姬瞾毅然起身。
臨走之前,腳步一頓。
“今日的事情,是本宮自願的。”
“不算你我合作的籌碼。”
“你隻需記得那一日承諾過的事情就行。”
替她全力出手一次。
僅此而已。
……
來也匆匆,去也冥冥。
一切就好似那黃粱一夢。
望著姬瞾消失的背影,韓紹目光凝滯了好半晌,最終無奈歎息一聲。
有句話叫女人是天生的演員。
而姬瞾那瘋女人尤其甚。
這一點從她對自己、對韓紹不斷變幻的稱呼就能看的出來。
‘不算合作的籌碼?’
媽的!說得倒是好聽!
若真有一天,你真的作了大死,命懸一線。
老子還能真的見死不救?
隻是現在賊船已經上了,也談不上什麼後悔不後悔。
畢竟這一朝帝姬……確實潤……
至於以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
“君侯,龍城就要到了。”
王攆外,呂彥的聲音傳來。
韓紹嗯了一聲以作回應,隨後從王攆中走出。
翻身坐上了他牽來的烏騅龍駒。
此番戰事,那條七境真龍被韓紹鑄成了那杆龍槍,這孽畜沒嘗到滋味。
但這一趟北征漠北,被韓紹於北海之畔隨手捏死的那條雜龍,卻是喂了它。
這一路返程的時日,看樣子是消化了不少,越發神駿了。
伸手輕撫了把頸間龍鬃,韓紹勉勵道。
“努力著些,本侯盼著你化龍的那一日。”
烏騅打了飽嗝,信誓旦旦道。
“主人放心,再給我食上兩頭惡龍,必能化龍登天!”
“到時候定要讓主人騎著我威風威風。”
瞧瞧這副貪心的嘴臉,簡直跟它主人一模一樣。
隻是韓紹卻沒有意識到什麼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很是收拾了它一頓才解氣。
“蠢貨!真當龍族是你家主人豢養的牲口了嗎?”
“說宰就宰?”
挨了一頓打的烏騅,稍稍老實了幾分,不敢再作放肆。
實際上,在食了一條完整的七境龍魂後,哪怕隻是消化了很小的一部分,也足以讓它晉升六境了。
若是離了韓紹身邊,往南疆那十萬蠻荒大山裡一鑽。
憑借這一身六境修為,已經能夠稱上一方妖王。
不過這孽畜倒是從未有過這個想法。
媽的!待在主人身邊多好?
有的吃,有的喝,還有數之不儘的馬子隨便自己泡!
瞎了眼、蒙了心才會蠢到為了所謂的自由,舍下眼下的這一切呢!
烏騅馬蹄滴答,昂首挺胸。
背負著韓紹棄了王攆緩步往前方走去。
身後的李靖等人策馬跟上,唯有馮參鬼頭鬼腦地往王攆裡探頭看了一眼。
先前王攆中一連兩日毫無聲息,他先是緊張,後是好奇。
此刻眼看君侯那神秘故人似乎已經走了,這才下意識看了一眼。
看當然是看不到什麼東西,不過這扭頭間嗅到的那一縷殘留的香氣,還是讓他縮了縮脖子,暗道不妙。
果然一扭頭便見君侯冷冷地看著自己。
“這麼喜歡看?”
“去,替本侯看看城中情況怎麼樣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一如預料那般。
這龍城之中已經化作了血與火的人間煉獄。
無數哭嚎的聲音,奏響了一曲這烏丸一族的最後哀歌。
而做下這諸般罪孽的始作俑者,不是雍人。
而是他們血脈相承的同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