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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算狹隘的書房內,一時間靜悄悄的。
隻餘那名為雲嬋的婢子挑袖研磨的細碎聲。
中行固說完那話後,就低垂眉眼不敢去看韓紹麵上的神色變化。
漸漸的,額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過了片刻,有些承受不住這份壓力的中行固,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形匍匐。
“侯爺!老奴急於表現,亂了侯爺的謀劃,還請侯爺恕罪!”
正在心中做著某些權衡的韓紹見狀,愣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
聰明人,想得就多。
想得多了,就容易自己嚇自己。
其實對於城中這些大族、宗門勢力的處置,他也有些頭疼。
不殺吧。
這些蛆蟲隻會在背後給自己添堵。
可要是殺了吧……
這些混賬背後的勢力不小,一旦引起他們集體的反撲,很可能給接下來的大戰帶來無窮無儘的麻煩。
所以這些天來,韓紹一直都在猶豫。
倒是中行固此次給了他一點意料之外的驚喜。
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居上位者,有時候高深莫測一些好。
這樣才能讓下麵人知道敬畏。
所以略微沉默了一陣,韓紹便淡淡道。
“起來吧,這事不怪你。”
中行固聞言,心頭一鬆,起身剛想說什麼。
卻聽韓紹接著幽幽道。
“畢竟也是本侯沒有提前知會你一聲……”
聽到這話,中行固剛剛鬆懈下來的心神,再次一緊。
因為韓紹這話無疑是在告訴他,關於城中那些大族、宗門的事情,他早就有了謀劃跟安排。
揩了把額間若有若無的虛汗,中行固小心抬眼看了一眼看不出神色變化的韓紹,諂笑道。
“侯爺智深似海,大勢儘在掌中,是老奴僭越了。”
韓紹不置可否。
類似六扇門這樣的衙門權力不小,若是不時常敲打,早晚有一天會出問題。
可又不能打壓太過。
打壓得太過,就不敢做事了。
那樣的話,其本身存在的價值就大大縮小了。
而既要讓他們心懷敬畏,又要讓他們敢於做事,就得考驗手段了。
好在就目前而言,這些事情韓紹還算是得心應手,出不了岔子。
重新拿起玉筆,在墨硯上舔了舔筆鋒,韓紹漫不經心地隨口道。
“既然他們求到你麵前,本侯就給伱中行提督一個麵子,讓人過來吧。”
“本侯見一見。”
中行固聞言,心中頓生慚愧。
他費儘心思才拉攏到一個不大的家族,用的還是威逼加合作的方式。
可到了侯爺口中,就成了那些世家大族和宗門勢力主動‘求’著他中行固了。
不過中行固此人到底是聰明人,轉瞬便意識到是自己之前將心態擺得太低了。
這裡是冠軍城!
不是稷下學宮!
他中行固也不是當初那個整日被那些世家子弟戲耍、玩弄的寒門學子!
他是六扇門提督!
如今這冠軍城中,他是刀殂!
那些世家大族、宗門勢力才是魚肉!
想通了這些之後,中行固那雙早已渾濁的眼眸,陡然迸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光亮。
這份光亮,名曰底氣。
而這股底氣的由來,不在彆處,正是源於那道書案後不時提筆勾畫文書的年輕身影。
“喏,侯爺稍待,奴這就帶人過來。”
看著中行固匆匆而去的背影,韓紹從書案抬首,表情戲謔。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當初讓中行固執掌六扇門,著實是下了一出妙棋。
因為這廝當年在稷下學宮蒙受的那些羞辱與痛苦,注定了他會是一把好刀。
一把會在未來砍向那些大族、宗門勢力身上的刀!
畢竟誰也不能小覷仇恨的力量,不是麼?
……
對於中行固這個六扇門提督找上門來,涿郡陳家主事並不意外。
甚至就連那位冠軍侯想見他,他也不意外。
唯一讓他意外的是,似乎一轉眼間這位中行提督對自己這些人的態度,忽然發生了某些極為微妙的變化。
居高臨下?
涿郡陳家主事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們倒向冠軍侯府,甚至不惜轉頭將虞陽鄭氏那幫人賣了個乾淨。
這倒不是說他們就真的怕了冠軍侯府,怕了那位冠軍侯。
他們隻是不想被虞陽鄭氏那幫人裹挾著做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罷了。
畢竟這事除了後果實在難以預料外,最後得到的利益,也不足以打動他們。
可偏偏虞陽鄭氏那蠢貨,竟然拿著根雞毛當令箭,還跟他們玩了那出威逼利誘的可笑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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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那位大人?
笑話!
他們這些世族、宗門,哪一個不是傳承數百上千年?
真當他們是嚇大的啊!
這裡是幽州!天高皇帝遠!
那位大人再是權勢滔天,跟他們有個屁的關係?
更彆說你虞陽鄭氏又算個什麼東西?
給你臉,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給你臉,不過就是一群靠著女子裙帶跟神都扯上關係的幸進之輩罷了。
就憑這個就想號令他們?
當真是蠢到不可救藥!
所以當時在那間茶肆雅閣他們答應得乾脆,轉頭出了雅閣,將虞陽鄭氏那幫人賣得也乾脆。
隻是此時麵對中行固這位六扇門提督的態度轉變,他們卻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還是將問題想得過於簡單了。
看著中行固這副不鹹不淡,甚至帶著幾分居高臨下意味的態度,在場幾位聚在一起的大族、宗門主事彼此對視一眼,全都有些不明所以。
畢竟先前他們找上這位中行提督時,對方姿態還極為誠懇。
甚至就連他們表達了自己隻負責提供消息,其它事情並不摻和的意思,這位中行提督也沒有表示拒絕。
可這不過一來一回的工夫,為什麼會這樣?
隻是中行固卻不管他們怎麼想,在轉達完侯爺的意思後,便眯著眼睛看著一眾各家主事,皮笑肉不笑道。
“諸位抓緊點時間,我家侯爺時間寶貴,可由不得你們浪費。”
聽得這句毫不客氣的話,包括陳家主事在內的眾人心中湧起幾分怒意。
可考慮到已經上了侯府這條賊船,卻也隻能將這口悶氣憋在了心裡。
沉默了小半晌後,終究還是由涿郡陳家這個打頭的,歎息一聲開口道。
“好!那便去見一見冠軍侯吧。”
他也看出來了,這中行固隻是一條辦事的狗。
真正做主的,還得是那位冠軍侯。
有些話也隻有當著那位冠軍侯的麵說出來,才能明確表達自己這些勢力的訴求與目的。
“隻是……咱們這麼多人同去,目標太大,容易引起鄭家那些人的警覺……”
“不如由陳某一人前去,如何?”
聽到陳家主事這話,中行固眯著眼睛似笑非笑。
他倒是希望越是大張旗鼓越好。
最好將他們倒向侯府賣了對方這事,弄得人儘皆知才好。
這樣的話,或許根本不用侯爺出手,這些家夥就能狗咬狗一嘴毛,狗腦子都打出來。
隻可惜這些大族、宗門子弟,蠢貨終究還是不多。
這讓中行固多少有些失望。
不過他也沒有強求,笑嗬嗬地便點頭答應道。
“善。”
“陳主事思慮得當,是個做事的。”
雖然這話聽起來不是那麼對味。
可是見到中行固答應得這般乾脆,陳家主事心中還是微微一鬆。
“那便好。”
“事不宜遲,咱們走吧,彆讓冠軍侯等急了。”
……
若是在尋常百姓、武者看來,這冠軍侯府也就是曾經的定北縣衙,占地極廣。
內裡庭院重重、頗具景色。
可在涿郡陳家這樣傳承千餘年的世家大族眼中,其實也不過爾爾。
若是眼光苛刻一點,甚至可以評價上一句寒酸。
隻是隨著陳家主事跟著中行固穿過重重連廊、院落,漸漸步入核心。
陳家主事麵上原本輕鬆的神色,終於漸漸凝重起來。
因為這一路上巡查的甲士護衛雖然看似不多,可個個都實力意外的強大。
後天之下一個也無。
後天之上不知凡幾!
其中某些隱秘處,隱隱透露出來的氣息,甚至就連他這個即將踏入第六境的元神真人也不大看得透。
‘不是說這位冠軍侯出身寒微,無依無靠麼?’
‘這麼多強者又是哪兒冒出來的?’
‘總不能是自己養出來的吧?’
陳家主事一路走,一路暗自心驚。
漸漸的,連元神境神念也不敢肆意放出,以免造成某些不必要的誤會。
感受著身後陳家主事的腳步,從輕盈隨意到逐漸穩重,中行固心中莞爾。
隨即又生出一股與有榮焉的莫名自豪。
因為他是親眼看著自家侯爺從區區三百騎起家,在短短一年時間內,一點一點積攢起今日的這番家業。
而他中行固既是見證者,也是參與者。
這種奇妙的感覺,不但旁人無法體會,就連他自己有時候也會感到有些如夢似幻,不大真實。
心中正感慨著,中行固腳步忽然在一處看似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住。
“到了。”
聽到這聲提醒,陳主事微微一愣。
沒等他說什麼,卻聽中行固忽然指著身前那道並不高大的門扉,饒有深意地道了一句。
“此門,既是生門,也是死門。”
“是生是死,就看陳主事如何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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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中行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陳主事心中一凜。
“中行提督何出此言?”
中行固笑笑,不搭理他,抬腳便率先進去。
……
由於前一批各家主事,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全都死光了。
後來上門討要說法的,也都是各家勢力執牛耳的六境大能。
所以現如今城中包括陳主事在內的各家主事,其實都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冠軍侯。
“侯爺,人帶到了。”
隨著中行固那聲恭恭敬敬地行禮聲落下。
陳主事這才發現這位讓不少人平日裡耳朵聽出繭子的冠軍侯,一如傳言中那般年輕得驚人。
隻是讓他感到詫異的是這位不少人口中的‘人屠’,模樣竟是這般驚人的出眾。
一眼看去,不但看不到預想中的殺氣騰騰。
反倒是給有一種溫潤儒雅,恍若儒家翩翩君子的感覺。
不過陳主事很快便反應過來,若是這位冠軍侯真如不少人說得那般麵目可憎,又怎麼可能讓那遼東公孫的嫡脈女娘,為之傾心?
心中正思緒紛亂間,陳家主事短暫猶豫了下,還是上前見了一禮。
“涿郡陳氏,見過冠軍侯。”
“免禮,坐。”
短短三個字過後。
書案後的那道身影頭也不抬,依舊手持玉筆處理著政務文書。
從始至終,沒有去看他一眼。
陳家主事心中氣悶,卻也不敢放肆。
作為千年大族涿郡陳氏嫡脈,他或許可以看不起對方那個新晉的定北將軍之職,甚至還可以對那徹侯之位不屑一顧。
可這世上卻絕對沒有人會蠢到敢於在一尊七境真仙麵前表現出絲毫不敬。
畢竟就算是找死,也不是這麼一個死法。
恭恭敬敬地在堂下找了個位置跪坐而下。
沒有茶水,也沒有女侍伺候,就這麼乾坐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作為心高氣傲慣了的世家子弟,陳主事心中要說沒有怨氣,肯定是假的。
可就在這份怨氣不斷積蓄,即將轉化成怒氣的時候,那道書案後突然開口的一句話,卻有如一盆涼水瞬間將他整個澆了個通透。
冰寒刺骨。
“呂彥。”
一聲輕喚,虛空中很快便傳來回應。
“卑職在。”
高居堂上,書案後的那道身影輕笑道。
“將安排在這位陳主事府外的人,都撤了吧。”
沒有任何遲疑。
“喏。”
這般簡短的對話,讓陳主事瞬間想到進門前,中行固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生門、死門!
陳主事死死攥緊了攏於袍袖下的手掌,這才努力維持了身形,沒有失態。
而這時,一直伏案做事的那道年輕身影,也終於看向了他。
“陳主事,本侯這番誠意如何?”
聽得這聲溫和的語調,陳主事麵色發白,聲音莫名乾澀。
“侯……侯爺,陳某……陳某……”
看著下麵那道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話語的身影,韓紹笑容滿麵。
“彆怕,本侯這人呢……素來不好殺戮。”
陳主事聞言,很想問問對方。
‘你特碼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不好殺?
那草原上那累累京觀,是自己壘上去的?
不好殺?
那北固宗全宗上下、那定壤郡大小官吏的闔家滿門,是自己暴斃的?
不好殺?
各家在城中的那一片前任主事,莫不是自己主動赴死?
陳主事心中一麵腹誹,一麵告訴自己。
我乃千年世家涿郡陳氏子弟,我不怕……
當然,除非……忍不住……
“侯爺仁德無雙!涿郡陳氏感念甚深!”
說著,跪坐的姿勢未變,可跪坐的雙膝卻是快速挪動著,很快便到了堂下正中的位置。
以首搶地,匍匐而下。
韓紹見狀,笑容更甚。
“本侯嘗聞……識時務者為俊傑也!”
“今日一見陳君,果為一時之俊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