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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家誕生之時,正值天下亂世!
列國攻伐,無止無休!
動輒屠城戮民,血流漂櫓。
大賢行走於天下,入目可及屍橫遍野、膻腥滿地,心中不忍。
這才生出讓天下放下刀兵的‘非攻’之念。
無數年來,一代代墨家賢者也在一直踐行這個理念,隻為休武止戈,平息戰亂。
直至後來列國覆滅,重新歸於一統,曾經煊赫一時,門徒無數的墨家一脈才漸漸沒落下來。
再也看不到當年能與儒家爭鋒,號稱非儒即墨的墨家盛況。
隻是沒落歸沒落,作為墨家諸多理念最核心的‘非攻’,還是代代延續了下來。
就像是此次為韓紹在冠軍城打造的這座大陣,也隻是以防禦為主,並不涉及殺伐之道。
從這一點來看,其實世人對墨家的某些刻板印象並沒有錯。
比如……墨守成規。
韓紹不否認在那個列國征伐、血流漂櫓的年代裡,墨家的‘非攻’理念是對的。
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崇高。
因為當年的亂戰,雖然號稱列國,可實際上卻是同族內鬥、同室操戈。
無論勝敗,損傷的都是自家元氣。
可現如今呢?
蠻族、雍人分屬兩族,兩族相爭、你死我活!
再死抱著什麼‘非攻’理念,那跟束手對敵、引頸就戮有什麼區彆?
所以在見到幾名墨家賢者麵對自己的問題,嚅囁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韓紹伸手將那張遞來的陣法圖紙,緩緩推入對方懷中,然後歎息一聲道。
“墨家諸賢一直踐行的理念沒有錯,韓某每每通讀古籍,也是心向往之。”
“隻是此一時彼一時,倒是讓韓某對‘非攻’,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此刻的韓紹不再以‘本侯’自居,而是自稱韓某。
這是將自己從王侯的身份撇清開來。
然後一個相對純粹的身份,跟他們論道。
幾名墨家賢者聞言,下意識接話問道。
“那冠軍侯如何理解我墨家‘非攻’?”
韓紹短暫沉吟,而後直接闡述道。
“非止戈為武!乃止武用戈!此為非攻也!”
隨著韓紹這段簡短的話音落下,身後的李靖等人一時間沒有聽懂,所以反應並不大。
可出身儒家聖地稷下學宮的中行固卻是驀然睜大了雙眼,神色震驚。
作為儒家正統棄徒,中行固對曾經儒家的死對頭墨家,自然不陌生,甚至還極為了解。
所以他幾乎瞬間就明白過來,他家侯爺這番看似平平無奇的話,在墨家麵前說出來意味著什麼。
止戈二字,合而為武。
意思便是止息兵戈,平息戰禍,才是真正的武功。
這也是一直以來,墨家對‘非攻’的解讀。
可現在呢?
侯爺張口便否認了墨家這數千年來的這個解讀!
而後又用自己的想法,對‘非攻’一說,加以詮釋!
止戈用武!
說白了,就是想要平息戰亂,必須要讓揚起手裡的兵戈,用武力蕩平一切!才能真正天下太平!
看似隻是一個簡單的以果為因、倒因為果,可實際上卻是完全顛覆了墨家傳承、踐行數千年的理念。
如此行為,對於墨家而言,說是一句大逆不道,也不為過!
意識到這一點,中行固心中戰栗,而後望向眼前的這幾個墨家賢者,目露凶光。
因為他知道如今的墨家雖然沒落,可作為曾經煊赫、輝煌的強大流派,其中暗藏的強者大能自然不少。
侯爺這話一旦傳出去,必然遭禍!
而事實上,中行固的預估是對的。
在場的這幾名墨家賢者,在聽聞韓紹的話後,先是沉愣了片刻,而後陡然色變。
“放肆!你敢篡改我墨家經義!”
其中性子急躁一些的那名墨家賢者,甚至差點指著韓紹的鼻子罵道。
“道賊!其心可誅!”
何為道賊?
亂道之賊也!
一旁的李靖等人也沒想到剛剛還一團和氣、相談甚歡的場麵,竟然隻因為自家侯爺一句簡單的話,就驟然翻轉。
倒是中行固直接鼓蕩起六境大能的恐怖氣息,麵色狠辣道。
“殺了他們!不可放出去一個!”
隻是聽聞這話的李靖等人卻沒有動彈,雖然自家侯爺被人這般辱罵,他們也心中惱火。
可他們也知道侯爺為了將這些‘寶貝’弄過來,花費了多大的代價。
更彆說如今的大陣隻打造了一半,要是現在弄死這些墨家賊子,之前侯爺投入的一切可就都打了水漂了。
看著李靖幾人猶疑不定的樣子,中行固心中憤恨。
‘一個個平日裡表現得倒是忠勇!到了關鍵時候就現原形了!’
‘一群白眼狼!虧得侯爺如此厚待汝等!’
心中怒罵一聲,中行固沉聲喝道。
“六扇門何在!”
幾乎是一瞬間,這處隱秘密室的暗影處,便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李靖等人反應過來,便看到就在這短短的片刻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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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身穿睚眥暗紋的黑衣身影出現在眼前,腰懸繡春刀,手上已然控弦的破罡弩,冰冷森寒。
李靖等人見狀,心中悚然一驚,麵露駭然。
直到此刻,他們這才發現之前一直沒被他們放在眼裡的六扇門,在這短短不到一年時間,竟然發展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而相較於趙牧等人的震驚,李靖則忽然意識到。
‘就算是李赫日後回來,這六扇門怕是也沒有他這個前任提督的位置了……’
心中正感慨之際,李靖下意識用複雜地目光望向自家侯爺。
眼神中的‘畏’第一次壓過了‘敬’。
對此,韓紹渾然未覺,隻是望著似乎下一刻就要喊出‘拿下’的中行固,眼神漠然。
“中行固,你膽子變大了。”
“敢替本侯拿主意了。”
韓紹對中行固的稱呼一直很隨意。
慣來以老固稱之。
此刻難得連名帶姓叫了一個全乎,卻讓中行固心中一顫,神色驚恐。
隻是驚恐歸驚恐,他還是豁出去,顫聲道。
“侯爺,老固絕無二心啊!”
他怕韓紹不懂所謂‘道賊’的真正含義,從而掉以輕心、引來禍端。
剛想悄然傳音,向韓紹訴說一番其中的利害關係。
可韓紹隻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揮手衝那些六扇門的番子冷哼道。
“都滾下去!”
廢話!
他有什麼不懂的?
又怎麼不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思想、理念、經義、學說,自古以來就是各家各流派的核心所在。
這些東西一亂,整個流派就亂了。
因為這會造成整個流派內部事實上的分裂與內鬥,從而陷入無止境的內耗與消亡。
這一點,最直觀的例子就是前世武俠裡的華山派劍、氣二宗。
從剛開始的理念紛爭,到後來的拔劍相向,再到最後的元氣大傷,徹底淪為二三流。
所以彆說武道世界,就不需要統一思想。
因為這些可都是過往血的教訓。
對此,韓紹自然心知肚明。
之所以明知故犯,無非是這些墨家賢者太過誘人罷了。
更何況他也沒想過直接掀起道爭,將墨家整個吞到肚子裡。
他隻是想著將眼前這些能夠夠到的,扒拉到自己碗裡,這就夠了。
為此,稍稍冒上一點險,韓紹覺得也是值得的。
目光瞥見六扇門那些番子重新歸於暗影中,韓紹衝幾名依舊怒氣衝衝的墨家賢者,歉意一笑。
然後深深作揖。
“家人無狀,驚擾到諸位先生了,韓某在這裡跟諸位道個不是。”
一言一行,似乎絲毫沒有將剛剛幾位墨家賢者的喝罵放在心上。
唾麵自乾。
如此誠懇的態度,確實能消減對方幾分怒意。
可誰讓他剛剛的話,實在太過驚人呢?
幾名墨家賢者雖然不再喝罵,可依舊沒有好臉色。
韓紹見狀,也不惱怒。
“敢問諸位先生可曾聽過一句話?”
見幾名墨家賢者冷哼一聲,沒有接話,韓紹便自顧自道。
“天地在變、人也在變,一切都在變!”
“這世上很多東西在過往的歲月裡,或許可行,或許可用……”
“可換到現在也許就一樣了。”
這話說完,對麵幾名墨家賢者中,終於有人回了一句。
“所以呢?”
有回應就好。
韓紹嘴角勾起,隨即變得嚴肅且認真。
“所以……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這話出自【易】,而百家同出於易。
他們自然也知道。
故而也沒辦法否認。
隻是韓紹的下一句,卻讓他們再次變了臉。
“所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聽到韓紹補充的這一句‘所以’,幾名墨家賢者既為韓紹這話裡的霸道忤逆,心中震怒。
人言不足恤,也就算了。
什麼叫天命不足畏?
什麼叫祖宗不足法?
簡直是大逆不道!
隻是震怒歸震怒,他們一時間還是被韓紹這話裡蘊含的大氣魄攝了心神。
正想著如何反駁喝罵之際,隻聽韓紹忽然歎息一聲,再次道。
“若非如此,墨家今日之沒落,日後之消亡,必不遠矣!”
縱橫家的話術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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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揚先抑。
隻有先將人踩到泥潭裡,彆人才會出於逆反心理,安心聽自己嗶嗶。
果然韓紹這話,再次換來了幾名墨家賢者的勃然大怒。
“妖言惑眾!伱……”
話未過半,韓紹打斷。
“韓某說錯了?”
“與昔日門徒無數,號稱‘非儒即墨’的當年墨家相比,如今的墨家還剩幾何?”
“等到爾等老去、於世間消亡,來日墨家還能剩下幾何?”
慣來實話,最是傷人。
這話說完,幾名墨家賢者臉色漲成朱紫之色。
他們想說,這是環境使然。
如今天下安定,混元一統,是這個天下世間已經不需要墨家了。
可轉念一想,儒家為何就能鼎盛至斯,甚至成為三大聖地之一?
這話一說,豈不是在說墨家不如他儒家?
這怎麼能行?
想到這裡,幾名墨家大賢眼中的憤怒退去幾分。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陣茫然與失措。
‘難道我墨家這麼多年……都錯了?’
‘若是沒錯,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再想到韓紹口中說的那什麼‘消亡,必不遠矣’,他們心中更是湧起一陣從未感受過的惶恐。
‘這……這可如何是好?’
看著幾人再次嚅囁嘴唇,訥訥不得言的樣子,韓紹莫名有些慚愧。
畢竟pua幾個技術型死宅,多少有些勝之不武。
可無奈,誰讓他們自身價值不菲呢?
靜靜等待了半晌,果然其中一名墨家賢者終於忍不住澀聲開口道。
“依冠軍侯看……我墨家如何求變?”
這話無疑是在承認,他們已經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韓紹嘴角悄然勾起,而後瞬間隱沒。
麵上依舊是那副惋惜、憐憫之色。
“韓某並非墨家門徒,本來不該對墨家未來之前途指手畫腳……”
“隻是不忍曾經對這世間百姓功莫大焉的墨家,頹喪至斯,這才冒著得罪諸位先生,乃至整個墨家的風險,厚顏多說了兩句。”
“畢竟這對於韓某而言,並無好處。”
不得不說。
韓紹這最後一句話,確實是點睛之筆。
這一刻的幾位墨家賢者在冷靜下來,也忽然意識到。
韓紹今日當著他們的麵說出這些話,本身並無好處。
不但沒有好處,還會得罪他們,得罪整個墨家,讓自己之前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甚至給自己招禍。
所以……他為什麼要說呢?
真相隻有一個!
那就是這位冠軍侯隻是出於一顆赤誠之心!
他是真心為他們墨家好!
真心不忍他們墨家繼續墮落下去!
意識這一點,幾名墨家賢者不禁用複雜的目光,看向了眼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當朝冠軍侯、甲子第一仙。
“良藥難入口,良言難入耳!古人誠不欺也!”
“沒想到我等年歲日長、自命通透,卻依舊未能看透冠軍侯的善意……”
說著,幾人忽然向著韓紹躬身一拜。
“我等愚昧老朽,不識冠軍侯善意,出言不遜辱沒冠軍侯,我等之過也!”
韓紹見狀,趕忙上前攙扶幾人。
“也怪韓某年輕無狀,不會說話,這讓諸位先生誤會,皆韓某之過也!”
說著,見時機差不多了。
韓紹瞥了一眼眼前的幾位墨家大賢,感慨道。
“依本侯看,墨家之未來,在於墨家之求變。”
“而墨家之求變,便在於此。”
說完,韓紹在幾人疑惑的目光中,忽然將那張引發雙方‘誤會’的陣法圖紙,從對方懷中抽了出來。
“或許在你們看來,這陣法殺伐太重,有傷天和。”
“可本侯卻不這麼看!”
“本侯曾聽一位大賢說過一句話,諸位先生可願一聽?”
話說到這裡,還有什麼好拒絕的。
“願聞其詳。”
韓紹神色肅穆,前所未有的認真道。
“那位大賢言之……”
“手中無劍和手中有劍不用是兩回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