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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貂寺。
宮中閹人內侍向來喜歡用貂尾,裝飾帽子。
久而久之,便有貂寺的彆稱。
當那虛空中那道特征極為明顯的身影邁步踏出,不但是兩尊遼東公孫氏真仙陰沉下了臉色。
那趙家真仙臉色也有些不好。
因為從始至終,他都沒感應到這宮中寺人的半點氣息。
心中一邊暗自驚歎著大雍姬氏的底蘊。
一邊用古怪的眼神,瞥過一旁的公孫峙兩人。
‘我都沒發現,他們怎麼發現的?’
可看著公孫峙和那公孫老祖眼神中的震驚,並不比自己少。
趙家真仙心中不禁有些狐疑。
隨後忽然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另一邊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年輕人。
想要從他身上看出幾分端倪。
隻是那宮中寺人出身的真仙,現出身形之後,轉而便看向了自己。
“江南趙家?”
聽到這閹貨如此不客氣的口氣,趙家真仙心中不快,卻沒有當場發作。
“不錯。”
看著趙家真仙這副淡然的口氣。
那閹宦冷笑一聲,拋下一句。
“一丘之貉!”
“這大雍的天下,壞就壞在你們這些人手裡!”
聽到這話,就算是趙家真仙出身儒家,以涵養氣度著稱,臉色也忍不住黑了下來。
什麼叫壞在我們這些人手裡?
笑話!
他姬氏的屁股就乾淨嗎?
那鎬京哪一次血流成河,不是因為姬氏內鬥?
隻是迫於這閹貨必是太康的心腹,所以也懶得逞一時之快。
以免事後引出一堆麻煩事。
畢竟這些閹宦少了那點東西後,向來心性狹隘。
一旦得罪了,保不準什麼時候就在暗地裡捅你一刀子。
讓你防不勝防。
而就在趙家真仙黑著臉不說話的時候。
那閹宦眼中明顯閃過一抹傲然與不屑。
哼!閹人怎麼了?
行走在外,他們這些個閹人就是皇權的延伸。
什麼江南趙家!
什麼聖地門徒!
還不是要在皇權麵前低頭?
這般目光睥睨地掃過三尊真仙,他終於將視線投向韓紹。
看著眼前這個麵冠如玉的昂揚少年郎,饒是他這個閹人眼中也不禁閃過一抹驚豔。
好皮囊!
這般出眾的皮囊,就算是放到鎬京這樣的地方,也算是個中翹楚了。
如果隻是皮囊出眾也就罷了。
偏偏這廝竟然能帶著區區三百人一路轉戰數千裡,縱橫草原,橫掃無敵。
最後甚至一路直搗龍城!
達成了足以讓整個朝野上下都瞠目結舌的輝煌戰績。
如此膽量、如此魄力、如此能力……
更關鍵的是他還如此忠心!
這樣的人物,一旦落在了如今求賢若渴的陛下眼中,他不飛黃騰達,誰又能飛黃騰達?
想到這裡,那閹宦看向韓紹目光,不禁帶上了幾分熱切。
而麵對這閹貨如此灼熱的目光,韓紹心中不禁一陣發毛。
不斷回憶著剛剛那一番話,有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還有剛剛斬龍的那一段過程……
隻是就在韓紹心中惴惴不安的時候,卻聽眼前那閹宦聲音尖利地桀桀笑道。
“少年郎!不要怕!”
“有咱家在!這把火伱儘管放!咱家看有誰敢阻攔!”
閹宦聲音尖細陰柔,可說出來的話卻霸道無比。
聽得韓紹一陣愕然。
正打算說什麼,卻見先前對公孫峙等人冷言冷語的閹宦,一臉溫和對自己道。
“少年郎,咱們這一場草原相遇,也算是有緣。”
“咱家姓李,不知道少年郎怎麼稱呼?”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韓紹趕忙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躬身抱拳道。
“不敢當李公公如此禮遇!”
“卑職韓紹,得幸忝居大雍鎮遼彆部陷陣營司馬一職!”
公公?
聽得這個新奇的稱呼。
李貂寺眸子一亮。
正所謂人越缺少什麼,就越向往什麼。
閹人陰柔有餘,陽剛不足。
這‘公公’一稱,似乎正好彌補了一點。
更何況這個詞,本就有尊稱長輩的意思。
所以在聽聞這話後,李貂寺頓時哈哈大笑。
“好一個‘公公’!”
“好一個少年郎!好一個韓司馬!”
“好一個英雄出少年!”
“人好!話也說得好!本公公喜歡你!”
兩人說話間,一旁的公孫峙等人不禁用震驚的眼神看著韓紹。
特彆是公孫峙,儘管他已經對這廝的無恥,有了幾分了解。
可當韓紹以‘公公’稱呼那閹貨的時候,他還是瞪大了雙眼。
堂堂兵家子弟,焉能行此阿諛奉承之道!
與這廝相比,自己一身儒衫捧那趙家老祖臭腳的行為,似乎一下子不算什麼了。
厚顏無恥!寡廉鮮恥啊!
公孫峙在心中痛罵。
而還不知道自己一己之力,拉低了整個大雍道德水平下限的韓紹。
明明他隻是一時間沒想到怎麼稱呼對方,臨時從另一方世界的影視劇裡搬來的稱呼。
可他也沒想到一聲‘公公’的稱呼,對方竟然這麼大的反應。
喜歡?
韓紹心中一陣惡寒。
可麵上卻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趕忙道。
“多謝公公抬愛!紹愧不敢當!慚愧!”
而他這副謙遜的模樣,李貂寺越發順眼。
這麼多年來他見過太多年少成名,便目空一切的庸蠹蠢貨。
能在立下如此大功後,還保持謙卑敬畏之心的著實不多。
這兩相一對比,頓時便顯現差距來。
隻要這少年郎能一直保持這個心態不迷失,李貂寺相信他能比許多所謂世家貴種走得更遠!
前途也更加輝煌!
至於說出身寒微,毫無背景?
哈哈!
要的就是他沒有背景!要的就是他出身寒微!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獲得這天下最大的背景!
而且會很快……
想到這裡,李貂寺趕忙上前親手扶起韓紹躬下的身形。
“勿需多禮!”
說著,李貂寺的聲音忽然在韓紹耳邊響起。
“好好做事,咱家不會忘了你,陛下也不會忘了你。”
韓紹聞言,霍然抬首,滿是震驚地看著李貂寺。
李貂寺微微頷首,再次傳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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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這把火燒得越旺,燒得越大,你的前程也就越大。”
“咱家的意思,你應該聽懂了吧?”
李貂寺這話裡的提點之意,再明顯不過。
示好之意,也再明顯不過。
韓紹聞言,頓時麵色一肅。
“公公放心!紹身無所長!唯有一顆對大雍,對陛下的忠心!”
“公公說如何做!紹就如何做!”
“這一把火!絕對讓公公滿意!讓陛下滿意!”
說著,再次躬身抱拳,慨然道。
“紹!去也!”
……
火!
一場水澆不息、風吹不滅的滔天大火!
就在草原之上的漫天風雪中,直衝雲霄。
韓紹不知道當初項羽一把火燒掉阿旁宮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過韓紹猜想,他應該是想一把火燒掉赳赳老秦,奮六世之餘烈,橫掃六合的傲氣與榮耀。
因為他此時就是這麼想的。
看著眼前那一場被風雪漫卷著衝上九霄的巨大火焰。
高居烏騅之上的韓紹,眼神一片淡漠。
戰場攻殺,兵戈交鋒、箭雨攢射是一場戰爭。
而眼前這一場大火,同樣是一場戰爭。
前者,毀滅對方的肉體。
後者,打斷對方的脊梁,磨滅對方的精神。
這樣一來,他這一次草原征伐,才勉強能算是已經儘了全功。
“不能燒啊!”
“燒了,咱們怎麼熬過這個冬天啊!”
聽著前方那些部民的嘶聲哀嚎。
不是雍語。
韓紹卻還是聽懂了。
神魂強大之後,連帶著學習能力,似乎也一下子強大了許多。
隻是他充耳不聞。
這就麼神色冷漠地看著那些部民,做著注定徒勞無功的掙紮。
太陽真火,一旦燒起來就算是公孫峙這樣的武道真仙麵對,也要頭皮發麻。
更何況這些凡俗之人?
期間不是沒有元神境之上的大能修士,被逼無奈奮起反抗。
可這些存在不是被韓紹順手斬殺。
就是被天上那陰狠毒辣的漫天紅絲,撕得粉碎。
除了讓韓紹悄悄大補了一頓,毫無意義。
等到大火徹底引燃、覆蓋了全城,韓紹便懶得再看下去了。
因為不出意外的話,這場火還要燒上好幾天。
而那來自宮中的李貂寺,在欣賞了一番這人間難得一見的煙火氣之後,終於心滿意足。
這個時候他已經急著準備回去了。
不過臨走之前,他還是沒忘了招呼韓紹一聲。
“你可願跟咱家一同歸京?”
麵對他拋出的這個邀請,韓紹有些訝異。
麵聖,這可是常人幾輩子也求不來的機緣。
可讓李貂寺沒想到的是韓紹麵色一番掙紮後,還是搖頭決然道。
“多謝公公抬愛!”
“隻是草原一戰,尚未徹底終結!”
“那蠻狗酋首數十萬大軍,依舊在南方肆虐!”
“紹雖身卑力薄,卻想以此鄙薄之軀,再為陛下!為大雍拚殺一番!”
瞧瞧!瞧瞧這少年郎的覺悟!
瞧瞧這忠心!
饒是李貂寺一介閹人,本身也是武道真仙之境。
竟第一次對一個少年郎,生出一股肅然起敬的感覺。
“若我大雍都是你這等好男兒!”
“何愁我大雍不興?”
聽到李貂寺這番感慨,韓紹嘴角一抽。
心說,這位李貂寺果然慧眼如炬!
這般在心中誇讚了對方一句,韓紹麵色不變。
隻是在對方不再勉強,準備獨自離去的時候,韓紹忽然拉住對方,悄然道。
“公公稍待!”
“說來也巧,紹此次北上草原,一路撿到了不少草原上的土特產。”
“紹一介武夫粗人,也不懂得欣賞這草原風物。”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想請公公辛苦一下,帶回去幫我品鑒一二。”
聽聞韓紹這話,李貂寺明顯愣了一下。
等到韓紹遞過來一個儲物錦囊,才眯著狹長的眼睛,戲謔道。
“少年郎啊,你不老實!”
韓紹哈哈笑道。
“公公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小聰明!”
說著,韓紹一臉慚愧心虛道。
“老實說,韓某出身寒微,從未見識過這些玩意兒。”
“這些東西放在我這兒,心中總是擔著心思,反而快活不起來!”
“誰讓公公為人和善呢?所以韓某才鬥膽想讓公公替我分擔這份憂愁!”
“還請公公不要怪罪!”
這話說完。
李貂寺嘴角含笑,定定地看著韓紹。
“你啊!故作聰明!”
說著,順勢接過錦囊,在手中把玩了一陣,似笑非笑道。
“下不為例?”
韓紹正色。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李貂寺聞言,哈哈笑了起來。
“那好!這一次咱家辛苦一下,就替你分擔一二。”
人嘛。
總要有點愛好。
閹人少了女人那點樂趣之後,就會喜歡點彆的。
錢財,便是其一。
李貂寺自然也是如此。
隻是從本心來講,他並不想收下韓紹這一份大禮。
因為他並不想將與這個明顯前途無量的年輕人之間的‘感情’變質。
可既然對方出了手,他還是收了下來。
因為這一份豐厚無比的財貨,不但是財貨,更是兩人之間一份心照不宣的‘契約’。
也是某種信任的基礎。
所以他才會跟韓紹確認了一句‘下不為例’。
“放心吧,該說的,不該說的,咱家心裡有數。”
李貂寺順手將錦囊收入懷中,口中未免囉嗦了幾句,並且給出了幾句保證。
用來安韓紹的心。
“你且安心等著便是。”
一旦陛下確認了這少年郎的豐功偉績,以及那一份忠心。
相信很快就有旨意下來。
隻是到底能爭取到哪一步,他也不好說。
因為這大雍終究不是曾經的大雍了。
就算是看似至高無上的陛下,有時候也不是那麼一言九鼎……
這般唏噓地想著,李貂寺淡笑著,衝韓紹擺了擺手,便消失在韓紹麵前。
等了一會兒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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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垂目沉思的韓紹,忽然聽得耳畔再次傳來一道聲音。
“走了?”
韓紹瞥了一眼遠處的公孫峙,點頭道。
“走了。”
這話說完,公孫峙才身形一閃,出現在韓紹身邊。
眼神倨傲瞥了他一眼後,公孫峙不無鄙夷道。
“沒看出來啊,你小子真人不露相啊!”
知道公孫峙在冷嘲熱諷什麼的韓紹,斜睨了他身上的那襲儒衫一眼。
意思再明顯不過。
咱倆就彆大哥笑二哥了。
充其量就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區彆。
公孫峙老臉一紅,頓時對著韓紹怒目而視。
隻是眼看趙家真仙投來探究的目光,公孫峙也顧不得跟這個目無尊長的混賬計較了。
“你是怎麼想的?”
“當真準備拋開我公孫,與那昏……”
公孫峙想提醒他一句。
如今的大雍姬氏,並不一定靠的住。
可話到嘴邊,還是住了口。
因為這話未免太過直白了,正想著怎麼婉轉表達的時候。
韓紹眼神古怪地看著他。
老家夥,你的思想很危險啊!
怎麼?
想學冀州蘇護,來一出‘遼東公孫,永不朝雍’?
不過聽到公孫峙話裡的探究之意,韓紹忽然笑著反問道。
“若是我沒有猜錯,我兵家一脈,不是一直尋求著重回朝堂的機會麼?”
“眼下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讓公孫辛夷攀龍附鳳的本意,可不就是如此?
聽到韓紹口中那一句‘我兵家’,公孫峙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就怕韓紹年少,被所謂功名利祿迷失了雙眼。
做出什麼愚蠢的事情來。
眼下看來,這小子還是清醒的。
而韓紹後麵這句話,更是讓公孫峙心中一動。
忽然覺得這小子的話,似乎有幾分道理。
畢竟若是能有一個機會,伸出一隻腳踏進朝堂,又不用付出太大的代價。
肯定是一件好事。
隻是……
公孫峙短暫沉默了一陣,便問道。
“你想要公孫氏怎麼做?”
韓紹幽幽轉首,看著公孫峙認真道。
“信任我。”
短短三字,卻讓公孫峙神色一怔。
因為這恰恰是最難的。
所以公孫峙接著便道。
“你怎麼保證?”
韓紹一臉震驚地看著這老貨。
“你不信任我?我可是你的好孫婿啊!”
麵對韓紹這突如其來的無厘頭,公孫峙原本凝重的神色,頓時僵在了臉上。
這臭小子!
公孫峙想發火,卻很快便噗嗤一笑。
是啊!
單憑這狗東西跟木蘭的私情,他就不可能真的倒向姬氏。
奪妻之恨,並不比殺父之仇輕多少。
這一點無論是對韓紹,還是那位高居雲端的姬氏殿下,都是如此。
想到這裡,公孫峙暗道一聲。
自己真是老糊塗了。
有些關節,竟然還沒有一個毛頭小子看得通透。
“接下來,你準備如何?”
見公孫峙口氣反轉,韓紹哂笑一聲,吐出兩個字。
“歸家。”
歸家?
聽到韓紹這話,公孫峙有些無語。
你他媽剛剛跟那姓李的閹貨,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說好了為大雍,為陛下,再廝殺一番的呢?
可這個時候,韓紹已經理也不理他了。
吹牛逼而已?
你還當真了?
對方數十萬大軍,除非我麾下這三百將士,全都是元神境真人。
憑借軍勢的加持,能夠硬剛武道真仙。
否則的話,放到這樣的大戰場上,也不過是稍微大一點的浪花罷了。
一旦被對方真仙盯上。
就算有己方真仙護持,大戰餘波之下,也難免會有死傷。
韓紹可舍不得。
更何況為了這場大戰,無論是他,還是他麾下的將士已經做得夠多的了。
完全可以挺直了胸膛,拍著胸脯跟所有人說上一句。
已無愧於心矣!
念頭倏忽轉過間,韓紹直接策動座下已經脫胎換骨的烏騅,縱身躍上空中,俯視著下方一眾將士。
而後淡淡問道。
“鎮遼城中,哪家酒樓最好?”
聽到韓紹這話,一眾將士明顯愣了下。
有將士訥訥回了一句。
“杏花樓?”
可下一刻,便有人反駁道。
“放屁!杏花樓算個屁!明明是迎春樓!”
“胡扯!迎春樓哪裡好了?要說好那還得是……”
聽得將士們爭論不休的樣子,韓紹一陣頭大,猛地怒道。
“都他媽彆爭了!”
“哪家最貴!就他媽去哪家!”
“吃死你們這幫不知好賴的棒槌!”
說著,不等一眾將士反應,韓紹猛地振臂怒吼道。
“現在都他媽跟著老子回家!”
聽到韓紹這話,原本心中就已經有了幾分準備的將士,還是免不了長大了嘴。
神色怔怔地看著他們的司馬。
風雪入口的那一刻,終於有將士回過神來,顫抖著聲音嘶聲怒吼道。
“回家!”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歸?
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下一刻,無數道聲音接連響起,直至徹底彙聚成兩個字。
“回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