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
蒼穹之上,如絲如縷的光輝自天際傾瀉而下,直投北境雲渺山巔。
聞風聚在北境的各方修士似有所感,紛紛抬眼,看向蒼穹映照之地,逐鹿秘境現世,悄然打破了北境的靜默。
雲渺山巔,秘境之門緩緩開啟,而秘境周圍,劍風凜凜,八方修士或踏劍,或禦獸陸續聚來。
秘境之門開的慢,眾人等待之餘,熙熙攘攘的喧鬨,也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彆人。
南嶺青霞宗,咒修樓長京環顧過四周,目光停在不遠處的一群人身上,有幾分不可置信的問身側同門:“那邊是蒼梧宗的人?”
同門掀眼一瞥:“是啊。”
樓長京壓低聲音:“你不覺著,他們蒼梧宗這次來的人有點少麼?”
此次逐鹿秘境降在北境,蒼梧宗作為北境第一宗門,來的人卻比他們宗門還少。
同門這才看的認真了一些,他稍作對比,發現樓長京所言是事實,不免有幾分幸災樂禍道:“興許是蒼梧宗沒落了。”
“南嶺的人可真長舌啊。”
樓長京回頭,看到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朝這邊移動,為首的幾名弟子也是熟悉麵龐,出言回擊他們的是一個白衣少女。
少女步伐輕盈,縮影成形,幾步之間便跨越群山,她梳著雙環望仙髻,幾縷碎發輕輕垂在額前,將分外明亮銳利的眼睛襯出些許柔美。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樓長京二人,“不知你二位是南嶺哪家門派?”
樓長京的同門低聲道:“楚嬋,蒼梧宗的符修天才。”
樓長京不徐不緩的挑眉,然後抬腳,碾碎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腳下的陣符:“我竟不知蒼梧宗符修有偷聽彆人閒聊的喜好。”
“你要是不服氣,也可以偷聽回來呀,”楚嬋彎著眼睛,渾然不在意樓長京的動作。
她身後,是浩蕩的蒼梧宗弟子,不管他們平日在宗門內怎麼互相出言譏諷,但對外時,一個個接過楚嬋的話茬。
“我們偷聽那是我們有本事,你要有本事也可以來偷聽啊。”
“你們是不想聽?還是聽不到呀?”
“哎,你這話太直白了,要是戳傷他們可怎麼辦。”
樓長京的同門瞪去一眼:“蒼梧宗的厚臉皮果真名不虛傳。”
楚嬋嗬嗬一聲:“是你們蛐蛐蒼梧宗在先。”
樓長京聽笑了,忽的抬手指向她身後探著腦袋、好奇望著四周,滿目驚歎之色的少女:“我們說的有何問題?這次逐鹿秘境,你們蒼梧宗連這種沒到融合期的弟子都派出來了,可不就是沒落了。”
亓妙:“……”
她隻是想看看秘境入口長什麼樣,兩邊交鋒她半個字沒說,怎麼就被其他宗拿來當槍使了。
楚嬋殺氣騰騰的剜了一眼樓長京:“哼,你們的魚目能看出什麼。”
樓長京:“……”
剛剛說蒼梧宗厚臉皮,他們不為所動,現在說一個小弟子,她卻如此破防。
蒼梧宗果真有病。
邱屠偏頭,看了一眼亓妙,她已經縮回腦袋,安安靜靜的當著小鵪鶉。
“這是青霞宗的修士。”
亓妙歪頭,看向邱屠,邱屠微微抬起下顎,繼續給亓妙介紹:“青霞宗是南嶺第一仙門,因為一些陳年舊事,和我們互不順眼。”
亓妙小聲問:“他們來的人好像不多。”
“嗯,南嶺盛行修蠱,蠱師居多,但他們的蟲子不耐天寒,所有大概不會來參加這次的逐鹿秘境。”
亓妙身體緊繃,在聽到後半段話時,才放鬆了一些。
蟲子在她以前的世界,是人類的公敵。
亓妙甩開雜念,望向另一邊。
山巔西邊的懸崖上空,飄著一輛巨大的雲船,船上站著的許多男女臉上蒙著白紗,好似要與身邊的雲霧融為一體。
“他們又是誰?”
“西域廣寒宮。”
亓妙轉頭,這次回答她的是站在她另一邊的黑衣劍修,唐鳴欽同她科普:“蒙著麵紗的是廣寒宮音修。”
“音修?”亓妙聽到音修,問起她好奇已久的問題,“我們蒼梧宗好像沒有音修。”
“東卜西樂,卜命師隻在東極,音修也全在西域,哪個傻子會來蒼梧宗修樂道。”邱屠忍不住道,“你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都在乾什麼。”
怎麼還一副對修仙界一無所知的模樣。
亓妙撓了撓臉頰,誠實道:“在努力修煉器。”
債務在肩頭,哪有空了解這些。
邱屠:“……”
唐鳴欽倒沒有被無語住,而是認真的和亓妙說:“廣寒宮的修士都很有錢,你日後可以多煉些靈器賣給他們。”
這回輪到亓妙緘默:“……”
怪不得一路上高冷不說話的劍修師兄會回答她的問題。
原來是給她介紹冤大頭客戶。
邱屠被唐鳴欽點醒,搗了搗亓妙的胳膊:“喏,那邊的人都是中朝來的,他們出身修仙世家,也很富裕。”
亓妙朝邱屠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長著寬大翅膀的靈獸拉著一輛馬車悠然漂浮在半空中,車身雕刻著繁複而精美的圖案,車轎的門邊更是直接鑲珠戴寶,好是華麗。
亓妙看得眼冒綠光,半晌才艱難的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剩下的是東極的修士嗎?”
“你現在看到的其餘人,一部分來自小宗門,一部分是散修。東極的修士主修煉器、卜算、魂法,前二者一般不會離開東極,而魂修,他們也在這兒,隻是都隱匿了身形,我們暫時看不到……”
邱屠忽然收聲,垂眼看向底下。
秘境,開了。
蒼梧宗眾人也分散開,臨走前還對亓妙留言。
“亓師妹,你一定要跟好邱屠,你邱師兄神醫妙手,定能保你性命。”
“亓師妹,唐鳴欽雖然寡言了一些,但他的劍術毋庸置疑,你遇到危險就立刻喊唐師兄。”
“亓師妹,楚嬋給你的符紙一定要貼身帶著,有這個符在身,低等妖獸不敢靠近你。”
“亓師妹,若是遇到敵人,你就躲在柳如真身後,他們法修打架時,待的地方一定安全。”
亓妙:“……”
亓妙不禁想起出發前的事。
她的債主們圍著煉器坊爭論不休,眼見時間一點點過去,她有些心急,怕自己趕不到時間,於是站出來打斷了他們。
“各位師兄師姐,其實我不打算去什麼危險的地方,我看大家再商量下去也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不如還是各走各的?”
債主們當時對視一眼,沒聽亓妙的話,但也終於退了一步。
逐鹿秘境一共開啟十日,秘境組隊最多支持五人,人數要是超出五個,進秘境後也會被隨機分散開。
所以她的債主們背著她又討論了一番,推出這四位帶她一起組隊。
她的其他債主們七嘴八舌的叮囑了她一句,就匆匆前往秘境。
不到兩分鐘,這裡就隻剩下亓妙和四位負責保護她的債主們。
亓妙看了他們一眼。
楚嬋在觀察進秘境的方位,柳如真懶懶的閉目養神,唐鳴欽如鬆般持劍不動,邱屠無聊的撥弄著山崖縫隙生長的雜草。
亓妙良心有些愧疚,不想他們因為照顧自己,耽誤在秘境裡修行取寶。
她想了想,弱弱開口:“師兄師姐,你們這樣大費周章的保護我,這趟秘境可就是白來了。”
“無礙,”邱屠難得一臉和顏悅色,“我們已經和其他人商量過了,我們負責不讓你出事,他們要將這次除了心法外的收獲分15給我們。”
“……”
亓妙無言以對。
楚嬋也在這時候找到了最佳方位,回首對他們道:“跟著我。”
亓妙跟上去,剛踏入被光輝籠罩的秘境入口,就感覺到一陣失重感,兩秒後刺眼的光芒褪去,她已經站在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裡。
“這裡沒人,運氣不錯。”
楚嬋瞪了一眼邱屠:“什麼運氣不錯,這是我精心挑出的方位。”
邱屠若無其事的彆過頭。
亓妙見他們待在原地拌嘴,柳如真和唐鳴欽也不動,她下意識的歪了歪腦袋,輕聲問:“我們不走嗎?”
“你想走哪邊,我們跟著你,”柳如真淡淡開口。
“……”
真就是來保護她的。
亓妙心知自己勸不走他們,便把目光投向四周。
他們待的樹林很大,亓妙看不到彆的路,想了想,取出機關傘,禦傘騰空,飛到樹林的上空。
視野一下子變得清晰了。
樹林南邊連接了一處望不到邊際的河流,東邊坐落著一座輝宏的閣樓,而西邊和北邊則被雲霧環繞,這麼遠的距離看不清那裡有什麼。
亓妙回到地麵,帶著柳如真他們向南邊走去。
柳如真和其餘人交換了一個視線,從彼此的眼裡看到同樣的錯愕。
他們各自有手段,不用飛到天上,就可以探知到各方位機遇的情形,讓他們驚訝的是亓妙選了機遇最少的方向。
當真如她說的那樣,她不打算去危險的地方,即使知道有他們在身後兜底,也沒有涉險的想法。
少女突然停住腳步,從儲物袋裡取出一本書,嘩啦啦的開始翻頁。
邱屠瞥了一眼書頁的內容,詫異道:“百草集?”
亓妙“嗯嗯”兩聲,頭也沒回的翻書,終於在一頁停下,舉著書,對著她前方樹下的玫色草葉比了比,確定了這是止血草。
保險起見,她還是問了問邱屠:“邱師兄,這是止血草嗎?”
“是啊。”邱屠不明所以的看著亓妙,卻見少女聽到回答後兩眼放光,又取出鐮器,跑去樹下,猛猛一陣采集。
“……亓師妹,”邱屠遲疑道:“你在乾什麼?”
亓妙采集不停,抽出點時間回複他:“采草藥啊。”
邱屠腦袋上的問號更多了:“你采草藥乾嘛。”
她又不是醫修。
亓妙抬頭,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采來賣錢啊。”
“……”邱屠扯了扯嘴角,“止血草算不上多稀有的草藥,樹下麵這些,撐死也就賣一百靈石。”
亓妙割得依舊起勁:“邱師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你就說有沒有醫修要吧!”
這麼點止血草,她三分鐘就割完了。
三分鐘一百靈石,她血賺!
“……有,”邱屠按了按太陽穴,有些頭疼道,“你該不會遇上草藥就準備采吧?”
“不可以嗎?”
邱屠被亓妙的無知逗笑了,抬手從樹劃到地上的草葉:“這些可都是醫修用得到的草藥,難不成你還想全部都采回去?”
他本來是笑亓妙的異想天開。
誰家正經修士來秘境,會把時間花在這些普通草藥上。
然而當他看到亓妙眼眸變得更亮時,右眼皮不安的跳了跳。
“邱師兄!有你在太好了!”
亓妙再也不說不想他們保護的話了。
瞧瞧,如果沒有她邱師兄在,她就要錯過麵前這堆寶藏了。
亓妙把最後一棵止血草收起來,又當著邱屠他們的麵,擼起袖子,取出一把斧器,興高采烈的衝去砍樹。
邱屠四人呆呆地看著亓妙運用靈氣,三下五除二地砍下一棵樹,暴力塞進儲物袋後,轉向下一棵樹苗,顯露出一副當真要把這些都采回去的模樣。
“…………”
亓妙猶如蝗蟲過境,寸草不生的掃蕩了三日。
另一邊——
樓長京衣袍染血,他的同門們也狼狽了不少,他們和一方妖獸打了兩天,終於拿到了重焱晶。
所以一行人雖然有些疲勞,但心情極佳。
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在密林休息兩天,再去再去尋巫咒經。
於是他們從天池一路向東,樓長京倏然一頓,驚聲道:“這裡怎麼了?”
同門聽到他的聲音,也朝前望去。
這一眼就讓他也呆住了。
隻見三日前還茂盛的密林此時不知何故,變成了一片荒蕪。
“此地一定經曆了激烈的打鬥,”同門望著慘不忍睹的密林,唏噓道,“你看,連一顆草都沒留下。”
“這次逐鹿秘境,危機四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