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如此危險精細的操作的三分鐘之內完成。
怎麼可能!
不可能的!
“黑暗、旋渦、狂風、暴雨,終於都來了。”
池田從口袋摸出一粒硝酸甘油,扔進嘴裡,含在舌下。
緩解緊張帶來的冠脈收縮,擴張心臟的冠脈,增加心臟的氧供,預防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
年齡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打擊。
心率已經降到個位數,沒有搶救的可能,要麼邁過去,要麼死在手術台上。
時間以秒來計算。
每個人心中都能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這聲音如催命符一般,讓人十分難受。
監護屏幕上的數字不斷下降。
梁教授掏出紙巾,在額頭上壓了壓。
蘇教授和秦教授麵色凝重,停止了低聲的交談。
他們恨不得衝進手術室幫忙,這隻是危機情況下的衝動而已,實際上他們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8次!
梁胖子咽下一口唾沫,報出正在下降的數字。
7次!
還在下降,如果下降到零,就意味著手術失敗。
6次!
6次他還敢手術,小森與三井如坐針氈,全身的毛孔張開,不由自主地冒汗。
日本巡回護士不時過來幫他們兩人擦汗,雖然他們沒有真正上台,但是他們已經洗手穿衣,要保護好無菌狀態。
6次維持不到十秒種,跳成了次。
激光刀在生命中樞的邊緣操作,動作大膽又細膩,連一次試探都沒有,直接進入最危險的區域。
4次!
監護儀滴滴的警報聲不知道為什麼又響起來,梁胖子順手按掉警報。
這次梁胖子心裡也打了個咯噔,聲音有點嘶啞,上一次隻在6次的時候,就完成了手術。
現在掉落到4次,手術還停留在危險區域。
剩下時間還有兩分鐘,但是也可能沒有兩分鐘,一切取決於心率下降的速度。
4次/分的心跳,跟心跳停搏已經差不了多少。
死亡將從腦組織開始,然後漫延到其他組織和器官。
徐誌良也開始著急,但是他必須守住自己的崗位,手裡的神經拉鉤一動不動。
唯有宋子墨依然與楊平一樣氣定神閒。
小蘇的目光也轉向屏幕,聽到梁胖子報出的心率,她相信楊平,一定可是做到。
腫瘤的分離十分緩慢,這一步必須慢,輕柔與緩慢才能將乾擾降到最低。
激光刀真正做到了不與組織接觸,消除了機械壓力與摩擦,否則,手術根本沒辦法繼續下去。
3次——
梁胖子既不願意看到這個數字,但還是出現了。
楊博士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梁胖子心裡告訴自己。
可是隻有3次!
按照這種下落的速度,沒有時間了,再也沒有時間了!
手術?
要失敗了嗎?
隻有3次的心率,還剩餘兩分鐘,手術已經不可能完成。
高橋意識到什麼,心裡十分難受。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楊平挑戰奇跡失敗。
失敗幾乎沒有懸念。
楊平不敗的神話在他心中打破。
在之前,楊平在他心中是神一樣的存在,不可能失敗。
不過很快,高橋鎮定下來。
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世界第一,但是高橋心裡還是覺得缺少點什麼——
藤原正男坐直身體,沉默不語。
很快就要次,然後再是1次,最後降低到零。
死亡區域的分離剛到一半呢。
沒人可以在如此強大的壓力下完成剩下的手術,更不用說兩分鐘,再給二十分鐘也沒辦法完成。
此時,就像巨大的液壓機不斷下壓,空間不斷縮小,中間的人已經縮成一團,沒有任何生存空間,等待的隻有粉身碎骨。
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楊平被逼入絕境。
還是失敗了!
即使失敗,藤原正男也被楊平的手術震撼,這種手術水平是世界最拔尖的,沒有之一。
可惜楊博士也是人,是人就有極限。
梁教授、蘇教授、秦教授沉默不語,有遺憾,但同時感到驕傲,年輕人不畏艱難,勇攀高峰,即使失敗,又算得了什麼,醫學就是在失敗中艱難前行。
甚至,蘇教授想起,此時親自發一條短信過去鼓勵楊平,等下手術結束,他就可以看到短信。
“已經成功了一半。”
“是呀!”
“勇敢的小夥子。”
蘇南晨、老程,還有這一幫年輕醫生,對楊平最後近乎悲壯的鎮定非常感動。
因為直到現在,輸液中的激光刀沒有停止,沒有慌亂,保持了一貫的精細。
整個會場,氣氛降到了冰點,空氣似乎凝固。
剛剛還有細小的耳語,現在什麼聲音都沒有,掉落一根針都能夠聽到。
這是所有人再對主刀保持敬意。
因為大家也看出來,手術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但是主刀依然做最後的努力。
這是一種崇高的職業精神!
不到最後,決不放棄!——
“這一次,他恐怕過不去了?”伊藤沉默很久,終於開口。
池田又解開一粒扣子,扯了扯衣領,這樣舒服很多。
“還有硝酸甘油嗎?”伊藤問池田。
池田從口袋裡摸出一瓶遞給伊藤,伊藤接過來,看了一眼瓶子,打開,取出一片,含在舌下。
視頻上的刀尖,在如此天將傾倒的壓力下,沒有絲毫的改變,依然穩定,這份冷靜,無人可極。
可是,伊藤越看越不對勁。
他想站起來,但是膝關節不允許。
“老師!”鬆井扶著他,他又擺擺手,自己倔強地站起來,希望這樣可以看得清楚一些。
伊藤暮年的精力,全部投在這種上頸髓與延髓腫瘤的研究上,但是一直沒有突破。
他的學生鬆井、小林繼續他的研究,也一直原地踏步。
所以,比起會場其他醫生,伊藤對這一類病例的研究要更深,可以說,這是他的專業。
“老師!”鬆井看伊藤的神情不對,又想去扶,再一次被拒絕。
伊藤的嘴唇顫抖,麵部肌肉抽動,雙眼炯炯有神。
“他到達了拉夫德魯,one&nbp;piee就在腳下!”
說這話的時候,伊藤使勁地拍打池田。
“你說什麼?”
池田立刻跟著站起來,眯著眼睛,儘量將注意力集中,順著伊藤的手指看過去。
“你看他的刀尖,還有電凝,他掌控了局麵,他掌控了局麵,他掌控了局麵!”
伊藤像瘋子一樣,含糊不清,帶著哭腔,又哈哈大笑。
池田仿佛在伊藤指點下,看出了問題,摟著他:“我的天啦,他掌控了局麵!”
伊藤窮其一生沒有解決的問題,現在這個年輕人解決了。
“老師!”
鬆井沒弄明白這兩位老教授的反常舉動,希望他們可以坐下來好好看。
藤原也去扶池田。
“這台手術,應該站著看,以示對主刀的尊敬!”
伊藤說道,因為楊平解決了一個醫學難題,他將延髓與上頸髓的解剖已經徹底弄清楚。
圍繞楊平的這個知識點,以後上頸髓與延髓的手術,將迎來跨越式的發展——
!
屏幕上終於監測到心跳。
一分鐘每次,接近停搏狀態。
然後心臟又陷入了停止。
究竟還能不能搏動,是個未知數。
沒有心跳了?
日本護士掩著嘴,輕聲說。
小森和三井也一直注意監護屏幕上的數字,究竟有沒有,他也不敢確定。
或許還會跳一次,或許沒有了。
“彆急,還活著,冬眠狀態!”
楊平終於說話了,語氣輕鬆自如,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
刀尖還是那樣慢,最後幾十秒開始倒計時。
突然,顯微神經剝離子的尖端移動位置,剛剛受到它輕柔壓迫的組織因為彈性輕微回彈。
在新的位置,刀尖開始快速地分離,比起剛才,幾乎幾十倍的速度。
畫麵上的激光刀尖越來越快,就像這台手術已經做了千百遍,每一個動作透出的熟練簡直就渾然天成。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全部沉浸在高度緊張中。
以為再也不會有心跳出現。
整個腫瘤,包括兩個小的,完整切出,小蘇提前等候的彎盤裡鋪了一塊濕紗布,楊平將腫瘤放在紗布上。
其實就是一點點,整個延髓和上頸髓不過一節拇指大,從裡麵切除的腫瘤又有多大。
再次顯微鏡下止血,隨著神經拉鉤輕輕地撤出。
終於,屏幕上出現了心跳的數字。
1!
!
3!——
慢慢地攀升。
病人的心跳沒有停,真的沒有停,隻是在停搏的邊緣。
他成功了!
伊藤忍不住留下眼淚,心情複雜地看著屏幕,伸出手,然後僵硬的鼓掌。
楊平的解剖知識完全超出現在所有的研究,他掌握了每一步的節奏,他知道到了哪一步,會出現什麼。
他知道,那個顯微神經剝離子隻要不鬆,給神經核團施加一定的壓力,心率就能維持在邊緣,不會崩潰。
當越過最危險的區域,他知道,此時可以加速。
而神經核團適應了新的壓力,此時再撤出剝離子,一切危險都已經度過。
太奇妙了!
研究太深入了!
池田也跟著鼓掌,然後全場的掌聲立刻響起來,此起披伏,一浪高過一浪,久久不能平息。
太突然了,包括藤原,根本沒看清楚,手術就進入尾聲。
現在屏幕上顯示的心率已經到40、0,很快進入了正常範圍,6次/分。
鞠躬!
伊藤和池田對著屏幕鞠躬!
所有日本醫生跟著鞠躬致敬,這是對強者發自內心的崇拜——
“**小五,上台,縫皮!”
三井和小森還在恍惚中,手術已經進入縫皮階段。
一聽到這邊的召喚,**小五立刻興奮起來,沒想到還有縫皮的機會。
“張老師,我們——可以去剪線嗎?”
小森大介的腰已經沒辦法伸直,小心翼翼地問。
**看他們挺老實的,於是點點頭:“上台!”
三井也跟著小森起身過去幫忙,四人一起縫皮剪線。
能夠上這台手術,哪怕剪線,也是一種榮耀,這要載入曆史。
“楊博士——”
縫皮完畢,小森大介想向楊平問問一些有關手術的具體細節。
三井也有這個意思,剛剛有點稀裡糊塗,很多步驟沒看明白。
楊平正在脫手術衣,跟正幫忙解開背後係帶的高橋說:“你有空給他們講講。”
楊平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去給每個人講解,除非是講課,私下裡,隻能有空給自己關係近的幾個醫生講解,比如宋子墨、徐誌良,高橋也算一個。
“好的!”
高橋自豪地回答。
以為手術注定失敗,沒想到成功了。
小森和三井自覺無趣,人家理不理自己,隻認高橋。
高橋跟上這麼個神人,以後在東大醫院地位誰人能比?難怪在楊平麵前,高橋像孫子一般,進手術室,連拖鞋都拿好擺在地上,協助楊平穿好。
現在小森和三井終於明白怎麼回事,但似乎有點晚。
“楊博士,辛苦了!”
小蘇打了手勢,微笑著慶祝楊平手術成功,楊平手術成功,她比任何人都開心。
“蘇護士也辛苦了。”
楊平充滿愛慕的目光。
“為人民服務!”
小蘇俏皮地回答。
兩個日本護士看到這情景,她們不知道小蘇與楊平的關係,居然也模仿小蘇跟楊平打招呼,希望能夠獲得那愛慕的目光。
可是明明動作一樣,楊平隻是淡淡的回應,眼裡毫無愛意。
兩個日本護士有點不明白為什麼這樣。
明顯搞種族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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