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大的腦乾位於人體大腦的深部,掌管著人體的心跳與呼吸,其內部密布最重要的神經核團和傳導束,供應大腦血運的椎基底動脈也從此處經過。
如此危險複雜的狹小區域,手術空間往往在分毫之間。
而馮老的腫瘤呈複雜的樹根狀,盤根錯節,它們在這些核團之間和傳導束之間的夾縫中蜿蜒,有些與神經核團粘連,不分你我。
其中腫瘤與迷走神經背核粘連最緊,手術刀稍有偏差,呼吸和心跳就會停止。
馮教授的自主呼吸被麻醉藥抑製,呼吸機以0次分的頻率接管馮教授的呼吸,而心率在麻醉醫生的控製下,維持70次分左右。
跟脊柱矯形手術不一樣,這種手術不能一直快車到底,楊平做一步停一步,提前吩咐器械護士準備下一步的器械,交代助手注意要點。
顯微鏡下,各種結構被放大,顯得清晰又精細,激光刀精確地進行切開分離,微小的熱效應在切開的同時,將細小的血管皺縮止血,又不會損傷周圍組織。
靈巧尖細的激光刀頭,比起刀片手術刀,對周圍組織不會造成壓迫,而且更加適合在狹小的空間操作。
刀沿著後側正中溝切開,從頭部的延髓延伸到上頸椎的頸髓,蛛網膜被切開,軟膜被切開,嫩豆腐一樣灰白的腦組織,在激光刀的切割下,慢慢地縱行劈開。
一點一點地深入,每一次重複的直線沒有任何偏離,始終路線重合,又與解剖間隙重合,這種在組織間隙中操作,是安全的保證。
將無血操作進行到底,對組織的愛護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腫瘤露出一絲輪廓。
楊平開始分離腫瘤,腫瘤與正常的組織交錯生長,沒有包膜,所有根本找不到界限。
但是楊平卻可以找到他們相互滲透的邊界,在激光刀0.1毫米精度的分離下,馮教授的生命體征暫時保持平穩,心電監護的波浪線呈現正常的曲線。
“沒有使用熒光顯象?”約翰內森十分意外。
這種手術為了確認腫瘤和正常組織的邊界,常規在術前給病人注射特殊的熒光顯像劑,然後在術中,將顯微鏡開啟熒光模式。
術者可以清晰地區分熒光顯像的腫瘤與沒有熒光顯像的正常組織,然後在導航係統下進行精確切除。
可惜,即使發展到這種地步,麵對馮老這種腫瘤,成功率依然不足百分之一。
“也沒有使用導航設備?”約翰內森無法理解。
沒有這兩種技術的幫助,根本無法完成這個手術,彆說獲得成功率。
魔六神經外科的傅教授也大感詫異,在手術方案討論的時候,楊平並未提到這一點,大家以為這是常規的東西,無需提及,可是現在從手術視野看,沒有使用熒光顯象,也沒有使用導航設備,這是怎麼回事。
這位從天壇醫院畢業的博士,導師是全國頂尖神經外科專家,在導師的悉心指導下,他也成為全國一流的神經外科專家。
“我們沒有使用熒光顯像劑?”溫仁濤也發現,提醒。
楊平邊操作邊回答:“不需要,顯微鏡下的熒光顯像會乾擾我的判斷,導航雖然精準,但是以ct圖像為指引的,隻是間接圖像,對我意義不大。”
對楊平來說,他在係統空間無數例手術,無數次解剖研究,獲得真實的腫瘤解剖圖像,遠遠比熒光顯像和導航要精確。
對於普通人,哪怕約翰內森這樣的頂尖專家,熒光顯像和導航是必需的,但是對於楊平,反而會成為累贅。
微弱閃爍的熒光會影響手術中楊平的視覺判斷,會讓術中的解剖和他大腦的圖片進行對比時,出現乾擾。
他頭腦中那一副圖,遠遠超過任何熒光顯像。
他頭腦中那副圖,用千百個馮教授凝聚的圖畫,比任何顯像和導航精準。
質疑歸質疑,約翰內森和傅教授都在猜測,楊平能夠做出那樣嚴密的手術計劃,術中對神經核團乾擾時會出現幾次心跳驟停都在考慮之內,不可能這些基礎性的東西不考慮。
楊平一定有更好的方法來完成手術,才會摒棄常人必須的技術手段。
精細的槍狀雙擊電凝鑷,在無需止血電凝的時候,就是可靠的顯微鑷,和激光手術刀配合,那一絲輪廓逐漸清晰,深埋的腫瘤嶄露頭角。
溫仁濤和曾冉坐在旁邊拉鉤,溫仁濤還負責吸引,不過手裡的吸引器沒有發揮作用,手術到目前為止,還幾乎看不到血。
腦組織裡麵血管叢生,相互交錯,激光刀尖能夠在血管的間隙操作,即使必須損傷的細小血管,也被提前電凝。
雙擊電凝能夠精確地夾持血管的末端,用最小的能量實施電凝止血。
在神經核團和間隙的分離非常快,很快,逼近迷走神經背核的附近,腫瘤的一隻根,幾乎包繞著它,形成緊密的粘連。
楊平停下來,輕輕放下手裡的器械,稍作休息。
下一步,分離神經核團與腫瘤的粘連,這種粘連十分緊密,幾乎不分這是手術成功率如此低的解剖基礎。
楊平重新拿起器械,將兩把器械在手裡調整,重新尋找最好的手感。
哪是腫瘤血管,哪是正常血管,哪是腫瘤組織,哪是正常組織,它們的安全間隙在哪,腫瘤的真正邊界在哪。
依靠大腦中的圖畫,進行精確的引導,圖畫化為大腦的指令,指令傳導到手,手控製激光刀頭。
纖細的激光刀頭比起普通手術刀,在複雜狹小的的解剖空間更加遊刃有餘。
張教授沒有去觀摩會議室,而是在手術室門口,來回度步,韓建功和洪誌剛兩人守在手術室門口,大家都沒有說話。
其它科室的手術也陸陸續續開台,有些醫生特意過來,朝這邊看一眼,知道裡麵正在做馮教授的手術。
激光刀0.1毫米的焦點,與組織無機械碰撞,使用起來十分輕快。
器械有0.1毫米的精度,但是在醫生手裡,全程發揮到最大精度,非常困難,這要求手十分穩定,不能受到任何乾擾。
因為人的手看起沒有抖動,實際上會存在抖動。
這是為什麼超遠長焦拍照時,畫麵抖動的緣故。
0.1毫米的手術刀按照人的意誌走出的軌跡,一定會出現偏差,就算一條簡單的直線,用放大鏡去看,也沒辦法一直維持0.1毫米的精度。
“腫瘤的分離十分精準,他們的顯微鏡難道有某種特殊功能,可以對腫瘤加以區彆,還可以導航?”約翰內森無法相信,這是在沒有熒光顯象和導航輔助下做手術。
格裡芬搖搖頭:“如果世界上有這種設備,不應該我們不知道。”
手術進入對神經核團的附近,從解剖知識,約翰內森做出了判斷,刀尖上的芭蕾正式開始。
從影像圖片判斷,這將是一場生與死的精細操作。
在肉眼下,分辨腫瘤與神經核團,幾乎不可能。
可是那把手術刀卻做到了,開始在腫瘤與神經核團之間分離,即使0.1毫米的精度,微弱熱損傷也會造成乾擾。
如果換成機械手術刀,乾擾和損傷會更大。
“這是在刀尖上翻騰!”格裡芬收緊心臟。
“看過《極盜者》嗎?”約翰內森的心臟開始衝擊胸壁。
“看過!”
“強尼猶他在天使瀑布徒手攀岩那段,他的夥伴失手墜落,粉身碎骨。”
“楊博士不能有失誤,一次也不行。”
“可是,即使他一次失誤都不發生,也會有幾次墜落,一旦墜落,他在墜落中要重新抓住一塊石頭,繼續攀登。”
幾次墜落,便是術中會出現的幾次心跳驟停。
“我現在準備進入第一個死亡區分離,馬教授,麻煩您關注心電監護和誘發電位監護,隨時向我彙報,一旦出現室顫波,無菌單覆蓋術區,軀乾無菌單掀至雙肩,撤除背部心電監護電極片,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電除顫,記住,我們隻有五秒鐘時間,大家聽明白沒有?”
“明白!”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的位置,術前反複交代演練過。
icu派來的武醫生,整個魔都急診技術培訓的導師,他專門負責電除顫,將除顫儀推到手術台附近。
楊平深吸一口氣,激光刀開始分離粘連的腫瘤和神經核團,殘酷的魔鬼訓練,讓楊平無論是心理素質,還是雙手的穩定,猶如強大的機器一般。
但是楊平有機器沒有的人類觸覺反饋和思維應變能力。
激光刀開始進入死亡的邊緣,0.1毫米的精度,不能有偏差,偏差一點,損傷神經核團,哪怕一點點,帶來的將是無法複蘇的心跳驟停。
整個手術室的氣氛凝聚到極點,大家全神貫注,將所有的精力聚集到一個細微的點。
刀尖一點一點的深入,沿著死亡的邊緣,那條0.1毫米的生死曲線進行分離。
“心率突然下降,30次分,血壓400mmhg---”
“腎上腺素1毫克,靜推,撤出手術器械,覆蓋術區,準備除顫!”
搶救藥物從靜脈通道注入,折疊的無菌單立刻覆蓋頭頸的術區,軀乾無菌單被掀開,馮老整個背部露出來,一直到雙肩。
大家各司其職,團隊無縫配合,麻醉醫生推完藥物,死死地盯著監護屏幕。
正常心電波浪之後,突然,出現了室顫波,緊接著布滿整個屏幕。
室顫---致死性心律失常,心臟驟停的一種。
“心跳驟停---室顫波!”
“反式除顫!”
連接心電監護的導線和電極片被巡回護士快速撤除,幾乎同時,icu武醫生右手的電極板陰極,緊壓右側肩胛骨下背部,左手的陽極板緊壓左側第肋間隙腋中線,以00j進行電除顫。
“離開!”
大家脫離與手術床的接觸。
放電,生命唯一的稻草被抓住,一次除顫成功,除顫儀屏幕上的出現一條熟悉的波浪線。
這是竇性心律的波浪線,生命的波浪線。
所有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緩緩地放下,但是胸腔裡的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
術中出現心臟驟停,誰也沒有把握能夠搶救過來,何況是神經核受到乾擾導致的,醫學對大腦的研究還非常粗淺。
唯有楊平從容不迫,看著恢複的心電圖:“重新連接心電監護!”
“竇性心律,心率0次分,血壓904mmhg。”麻醉醫生彙報,腎上腺素1毫克再次靜推。稍後,心率60次分,血壓10060mmhg。
楊平觀察幾分鐘,確認已經脫離危險:“補充消毒,加鋪無菌單,更換手術衣和手套,注意不要汙染術區,繼續手術---”
溫仁濤看著楊平這種淡定從容,心裡佩服不已,此時,主刀就是團隊成員的信仰。
“人永遠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楊平在係統空間研究無數次,模擬無數次,但是,病人與係統空間模擬時的狀態不可能一模一樣。
所以,楊平絲毫不敢有任何鬆懈,隨時依據此時此刻的狀態進行分析判斷,做出最有利的決定。
“心跳中樞受到乾擾,調節紊亂,必須五秒鐘內複律,每一次,我們隻有五秒鐘時間。”
因為剛才掀開軀乾的無菌單,有人已經被汙染,需要重新刷手上台,台上的無菌單也要加鋪一次。
大家各就各位,繼續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