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片燈很亮,高橋看了很久,沒有看出來楊平所說的死骨。
楊平已經指出那個部位有微小的異常,可在高橋的認識裡,那就是血管壓跡,典型的血管壓跡,怎麼就被看成死骨,明明死骨和血管壓跡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概念,現在放到一起成了鑒彆診斷。
盯著亮光看得太久,高橋的視野開始模糊,眼睛酸脹,眼淚也被逼出來,他不得不暫時移開目光。雙眼看向彆處,視野裡到處是光斑,看人都一閃一閃的。
“這種高階技能,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掌握的,就算楊博士指著蚊子說,那是雄性生殖器,這是雌性生殖器,我們也不能分辨,回頭有空我們慢慢研究。”宋子墨把片子暫時收起來。
這個手術,看起來簡單,操作起來其實挺困難。
關鍵是定位,如果不借助導航係統,光靠醫生的操作經驗,要在右側脛骨下端開一個窗口,然後挖一塊很大的骨組織,才可能把感染的死骨挖出來。
這種感染的死骨,必須徹底地挖掉,隻要留下一點,就等於留下感染源,一段時間之後感染又複發了,前麵的努力白瞎。
所以挖死骨的時候,需要連帶周圍部分正常骨組織一起挖出來,這才能保證徹底性。
這手術就像挖地瓜,一個地瓜埋在土裡,埋得很深,開放手術相當於挖出一個好大的坑,終於把地瓜挖出來。
微創手術相當於,用一個空心竹筒,插進土裡,使勁敲進去,插到一定程度再拔出來,竹筒裡填滿了土,此時地瓜就在竹筒裡。
“要不要使用天璣手術機器人,提前跟那邊手術室預約?”宋子墨覺得,這麼小的死骨,毫米級彆的,沒有導航技術輔助,微創手術很難完成。
天璣手術機器人,自帶導航設備,導航的精確度可以達到08毫米。
如果用機器人做這個手術,孩子要重新做t,將t數據導入手術機器人的導航係統,術中還要用機器人的t掃描來定位,孩子自然又會吃很多射線。
“我看孩子的x片和t做了一大堆,算了吧,再用機器人導航,孩子又要吃射線,儘量簡化,就在我們的手術室,我來做。”楊平看著那一大袋的影像圖片,為這病孩子吃了不少射線,能夠減少輻射儘量減少吧。
“今天把手術排上,加急接台,局麻下做,明天讓他出院,三個月內不參加劇烈運動。”楊平交代宋子墨,對他來說,這手術太簡單。
“這麼簡單?”
小孩的父親以為自己聽錯,他的印象中,做完手術後,至少在家休養一個月,扶拐杖得三個月,他已經做好了請長假的準備。
本來打算暑假帶來看醫生,孩子這段時間天天晚上喊痛,尤其最近幾天,痛得睡不著,不像是裝的。
沒辦法,爸爸帶孩子帶到社區衛生站去看,衛生站的醫生支招,建議到三博醫院來看。
到了三博醫院,沒看到楊醫生的門診,就胡亂掛了一個骨科門診醫生的號,醫生說這是疑難雜症,得說住院去診治,爸爸指定楊醫生診治,孩子就收到了綜合骨科。
聽到疑難雜症幾個字,孩子父母嚇得心砰砰跳,不會是什麼大事吧?
現在聽楊平這麼說,做完第二天就出院,不用扶拐杖,立刻可以正常下地行走。
本來覺得特彆麻煩的事,現在弄得比割包皮還簡單,割包皮還得咬牙走幾天鴨子步呢。
術前談話,簽字畫押,一係列術前準備弄好,這手術就排在後麵接台。
“不用導航?行——不行?”徐誌良問道。
宋子墨卻不懷疑:“你來的時間不長,以後慢慢會適應,楊博士是一個不斷創造奇跡的人,他會幫助你把腦洞擴大,不斷地擴大。”
查完房,除了值班的,都去手術室,幾台手術之後,輪到小孩的手術,宋子墨帶著小五消毒鋪單,按照楊平的要求,把手術部位的局麻也做好。
高橋不知從哪個學生那借了一個放大鏡,對著閱片燈,用放大鏡在看片子,鼻子幾乎貼著放大鏡,看一會,揉揉眼睛,繼續看。
楊平洗手穿衣,對著片子又琢磨一會,在心裡做最後一次定位,然後動手。
他在右側脛骨下端內側皮膚上,切開1厘米的縱行小口,直達骨膜骨質,從骨膜的層麵分離,再用血管鉗撐開小切口,露出脛骨內側麵一小部分。
將環鑽頂住骨麵,調整方向,然後緩緩地鑽進去,到了一定的深度停住,再將環鑽拔出來,帶著塞滿的骨質。
衝洗術區,含萬古黴素的硫酸鈣,被調成麵團一樣,填塞剛剛挖出的小小隧道,萬古黴素在局部可以緩慢釋放,殺死裡麵可能殘留的細菌。
隧道被塞得踏踏實實,1厘米的小切口,隻需一針,從骨膜開始,分層縫合,一塊小號無菌敷料貼蓋上去,收工!
從上台到縫皮,一分二十二秒,高橋進行了計時,就這麼解決了?
“透視一下?”楊平脫下手術衣和手套。
透視隻是短暫的一次曝光,相對導航手術的多次或持續曝光,輻射量要少很多。
透視完,對術前的照影像圖片,環鑽鑽出的隧道,剛剛在楊平說的那個點上,將那個點剛剛包圍,不多不少。
宋子墨將環鑽裡的圓柱狀骨組織取出來,圓柱形的骨組織,除了一端少量的皮質骨,大部分是鬆質骨。
他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圓柱切成圓形薄片,鬆質骨切起來並不困難,果然,看了病灶的剖麵。
剖麵像三明治一般,中央是米粒大小的壞死骨,米粒周圍包裹著感染骨組織,再往外是一圈正常的骨組織。
看著這個剖麵,宋子墨可以完全確定,病灶已經徹底地清除乾淨,這個定位的精確度,比手術機器人的精度還要高。
“術後再做個t。”楊平吩咐。
術後的t是免不了的,必須留個證據,證實病灶已經徹底清除。
“留作標本,送病理科做病理檢查,我要到病理科去,親自到顯微鏡下去看看,你們有興趣沒?”宋子墨將幾塊薄片裝進病檢的標本袋。
“等等!給我看看。”高橋剛剛還在糾結,楊平怎麼做到的,不借助導航係統,一次精準取到病灶。
宋子墨將標本袋已經給了周燦:“等下去病理科,我們到顯微鏡下慢慢看,三明治病灶,一次精準清除。”
小孩跟著醫生走出手術室,宋子墨告訴他父母,可以正常行走,三個月內禁止劇烈體育運動,明天可以出院正常上學,三天換一次藥,10天拆線。
“這是挖出來的病灶,有死骨,有感染的骨組織,你看看。”宋子墨拿手機圖片給小孩爸爸看。
小孩爸爸看不懂,但能明白大概,這就是病根,現在醫生一雙妙手,把病根挖掉了。
“挖了骨頭,會不會很痛?”小孩爸爸擔心地問。
“骨組織裡麵痛覺神經很少,不會感覺太痛,要痛也是傷口疼痛,晚上會給一點止痛藥。”宋子墨解釋。
“挖出的那個洞以後會補滿不?”
“一般三個月後就被新生的骨組織填滿。”
“這次把根挖掉了,不會複發吧?”
“一般不會,但是誰也沒辦法百分之百保證。”
“飲食方麵要注意什麼,有什麼忌口的?或者補什麼對他長骨頭有利?煲骨頭湯可以不?”
“正常飲食就行,喜歡喝骨頭湯,就煲給他喝,對這個病沒有什麼好處,也沒壞處。”
“搞點田七煲湯行不?活血化瘀!”
小孩爸爸和宋子墨一問一答,這些問題術前已經詳細溝通過,現在小孩爸爸又拿出來問一遍。
“田七是中藥,不要隨便去吃,正常飲食就行,你家的正常飲食,沒事天天吃田七?”聽得不耐煩了,插一句。
“照片可以發一份給我不?”小孩爸爸被說得不好意思,改變話題。
宋子墨將照片給了他一份,這位爸爸很積極,拿著照片隨即發了朋友圈:孩子的病根終於挖掉,今晚可以安穩睡覺。
麻煩事情來了,小孩爸爸的朋友圈一發,陸陸續續得到好多人回應,打聽在哪家醫院,找哪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