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在滇池邊遊宴興致正濃,與此同時的立政殿東偏殿,太子李治正揮筆疾書,批閱奏表,主打一個任勞任怨。
「阿耶太狡猾了!」剛從洛陽回到長安的晉陽公主,衝著太子李治抱怨道。「阿兄,你怎麼能不提前通知我呢?」
阿叔前往雲南道赴職之後,阿耶說擔心她被有心人利用,心軟之下給清理工作增添不必要的變數,讓她去洛陽修整宮殿,順便看下如何擴城更合適,結果,他自己悄地跑到滇池去!
氣煞本寶了!
「通知你,讓你也跟著跑去滇池?」李治放下手中的毛筆,溫和地笑道。「收尾工作需要你來配合,狂風驟雨之後,總要給點陽光來驅散雲霧。」
滇池那裡的局勢也很複雜,等某些被家族「拋棄」的人抵達那裡,局勢隻會越來越亂,小兕子確實不適合跟著過去。最主要的原因是,小阿叔對那裡的掌控力還不夠嫻熟,山形水勢又綿延不絕,再加上瘴癘之氣和蛇蟲鼠蟻橫行,危險係數甚至超過玉米大陸。
晉陽公主白了李治一眼,餘氣未消地坐到旁邊的矮榻上,將茶盞推遠,瞪了眼大宮女夏鶯,十分嫌棄地說道:「把你家殿下的明前龍井拿出來,我不喝雲霧茶!」
夏鶯輕聲唱喏,然後輕手輕腳地拿走茶盞,並沒有看向李治等他點頭,隻因為她知道,他是不會拒絕晉陽公主的這些小小要求滴。
「晉陽公主,陛下有調薛禮和駱賓王隨行。」兵尚書尉遲恭看了眼堅持沉默是金的工部尚書李道宗,還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民部尚書杜楚客,以及一問搖頭三不知的刑部尚書劉德威,無奈開口說道。
「那些臨近滇池和姚州都督府的寨主,不是裝傻充愣不接話茬,就是早已與爨、孟、董、毛等舊族相互勾連,陽奉陰違,說人話不辦人事,難纏的很。」
沉思片刻,繼續說道:「你若是隨行,不論是陛下還是滕王,亦或者江王、長孫司徒和杜少卿,都難免要被牽扯心神,施展不開某些有點特殊的手段。」
杜澈已經在滕王身邊,蕭若元若是再趕過去,將會影響新安水壩和長安附近的某些工程的進度。晉陽公主本身能力確實驚才絕豔,但也不能否認她身為公主,受萬民供養享受錦衣玉食的事實。
為了防止晉陽公主被有心人利用,陛下早些時候便安排她去洛陽避亂,拳拳愛女之心可昭日月。更不要說滕王,連長住扶風島的裴孺人都請回長安,隻為有人能貼身保護晉陽公主的安全,以免有萬一之事發生。
任性,也是要分時候滴。
「殿下,滕王有信箋傳回。」馬周從西隔間走出來,手裡拿著緋色標簽的木匣,表情有一點點複雜……倉廩庖廚,悉以恣鼠,不問……晝累累與人兼行,夜則竊齧鬥暴,其聲萬狀,不可以寢,終不厭……滕王的文章已經超脫了洛陽為之紙貴不貴的範疇,而是動不動便筆掃千軍,讓人又愛又恨,又愛又怕,又喜又憂,又驚又懼,坐立難安廢寢忘食的大問題。
虞公和歐陽公定會浮一大白,順便催促棠梨苑加速刊印,行之天下……繼臨江之麋、外犬和黔之驢之後,不論是政事堂諸位,還是各有司衙門同僚之間吵架又將增添懟對方為永州之鼠的說法。導致的結果會是滿朝儘是麋、犬、驢和鼠之屬,想想那種場麵,真的會瞬間頭大如鬥,不忍直視啊!
「嗚呼!彼以其飽食無禍為可恒也哉!」李治念完最後一句,臉色激動得緋紅如初開的桃花,桃花朵朵開。
「阿耶就在阿叔身邊盯著,怎麼還會讓此等文章傳回來呢?!」晉陽公主看了一圈東偏殿內紫衣玉帶的諸公,除了兵部尚書敬德公,懵然不知今夕是何時,都是些隻想利用小阿叔文章攪風攪雨的壞人!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如今的政事堂三巨頭房玄齡、楊師道和岑文本各自拿著一摞奏表走進來,岑文本接住晉陽公主的話頭,溫聲笑道。「韓子曰: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二者皆譏,而學士多稱於世雲。至如以術取宰相卿大夫,輔翼其世主,功名俱著於春秋,固無可言者……」
「打住!」晉陽公主抬手打斷岑文本的話,語帶譏諷地笑道。「岑相不必掉書袋,五歲之時,阿叔便已教過我。你是不是想說及若季次、原憲,閭巷人也,讀書懷獨行君子之德,義不苟合當世,當世亦笑之。故季次、原憲,終身空室蓬戶,褐衣疏食不厭。死而已四百餘年,而弟子誌之不倦?」
直接從夏鶯手裡拿過茶盞,一飲而儘,繼續說道:「岑相是沒讀過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還是沒看過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毀我室?」
輕輕轉動茶盞,茶盞上的飛鳳紋靈活柔美,實為上上之選,隻是輕柔婉轉的動作,卻總給人一種茶盞會隨時跌落碎裂的脆弱感,「韓子還曾說過,是故亂國之俗:其學者,則稱先王之道以籍仁義,盛容服而飾辯說,以疑當世之法,而貳人主之心。其言談者,為設詐稱,借於外力,以成其私,而遺社稷之利。」
「晉陽不才,請問諸公,滿朝朱紫貴,滿城青衫傲,莫非都是此二蠹之屬?」茶盞落於案幾,其聲清脆如玉,案幾木質若石,餘音嫋嫋,讓眾人的心尖不約而同地輕顫了下。
敬德公說的有道理,她若去滇池,小阿叔為了不讓她見到所謂的陰暗麵,做事難免會有所顧忌,落在外人眼裡便顯得縮手縮腳,添上些許攻訐他的借口。
不過去添亂,是她心疼小阿叔背鍋十幾年的不易,不代表他們可以繼續拿小阿叔當槍使。黔之驢算是小阿叔與孫公之間的遊戲之作,臨江之麋是阿耶讓小阿叔寫的勸學之作,被他們利用的淋漓儘致不說,更借那篇與阿兄閒聊的師說,左手打了士大夫之族的臉,右手阻了小阿叔回長安的路。
小阿叔已經去了雲南道,他們還想繼續利用永某氏之鼠趕他離開大唐本土不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岑文本暗暗鬆了口氣:還好沒碎。
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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