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約所言甚是,若是不進行搶救性保護,那些典籍不是淹沒在水下,便是被塵土所侵蝕,用不了多久便會煙消雲散,後人無法得見其貌。」公孫白順著唐儉的話補充道。「近一年來,滕王都沒有扔人入水,待人溫和有禮以德服人。」
至於彆人扔人入水,那和滕王有什麼關係?運河的水還是蠻清澈滴,水裡的各種水草還是蠻柔軟滴,水草裡的魚鱉蝦蟹都沒嫌棄汙染水質,他們又有什麼臉來攀扯滕王呢?
捂著臉的李世民被公孫白的話,震得三觀碎裂一地,決定繼續捂臉裝睡。倒不是說他身邊的人都是道德楷模,商議政事的時候,更離譜的話他都聽過不止回,此處所指的時間跨度僅為一日。
但是公孫白不一樣,他向來是不屑於摻和那些指鹿為馬識龜成鱉顛倒黑白的「糟爛」事,更懶得去爭那點三瓜兩棗牽五掛四六畜興旺七零八碎的利益,真正的超然於物外,吸風飲露餐霞食氣,隻等某天能飛升成仙。
那豎子最近確實莫有將人扔到河裡,但那不是他真滴從善如流洗心革麵,以做賢王為己任,而是有人自告奮勇幫他,那個人還不好處理,隻因為那隻呆頭鵝叫長孫嘉慶。
「陛下,沅孺人送來八色茶點拚盤,八色鹵件拚盤,還有十二色雜果拚盤。」張阿難輕手輕腳地走過來,輕聲稟告道。禦膳署也好,尚食局也罷,從不缺頂級庖廚,更不要說某些傳承幾百年的世家大族,他們的食譜不隻是食譜,更是帶著曆史的厚重。
可是,他們都比不上沅孺人的心思奇巧,不時有新做法出現,再加上不時有新的食材,從四麵八方運回大唐,真真應了當年滕王說的一百零八道大菜,更不要說還有三百六十道輔菜。陛下每日流水著輪轉食用,至少三個月不會重樣。
前朝那位煬帝若是知道此時長安的樣子,怕是會仰天長嘯之後又以頭搶地,高聲質問昊天上帝何其不公,憑什麼都是後宮美人充盈,他就成了烽火戲諸侯?憑什麼都是疏浚運河下揚州,他就成了桀紂般的昏君?憑什麼都是東征高句麗,他就把命玩沒了?
李世民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腹部,這也是不得不提早離開揚州的另一個原因,牡丹的廚藝太過精湛,她做菜品茶點色香味意皆屬上品,讓他不自覺中就會多吃許多,不能再增重了……轉過頭尋找長孫無忌的月半身影,有他在身邊會安心許多。
「司徒正在廳堂選茶。」張阿難心有靈犀地低聲說道。
李世民:「……」
「陛下,此番所用的鬆子乃是晉陽海峽附近所得,鬆香更加清冽悠長,與碎葉城運來的麥粒新磨的麵粉也更配。」唐儉聽到長孫無忌在選茶,默默撇了下嘴角,溫聲解釋道。「那裡的小麥灌溉都是來自雪山融化而下的河水,麥香比之河套地區的小麥更加馥鬱。」
原來那裡的小麥產量,連養活當地人都很困難,但架不住大唐有孫思邈。孫思邈帶著他的徒弟們還有張果的徒弟們,在周圍轉悠了三個月,留下五六個人,指揮著駐軍和當地人修整水渠,產量翻了三倍還多。
福生無量天尊,功德無量。
已經翻看了半卷竹簡的房玄齡抬起頭,疑惑而又驚詫地看向公孫白,問道:「這……這是漢初的尹都尉十四篇?」
漢初農家還沒有完全湮滅在曆史的長河裡,尹都尉書十四篇就算不是最後的絕響,也是少有的幾本漢初農家傳世之作,待到罷黜百家之後,農家徹底退出了權力的舞台。此書涵蓋了種瓜、芥、葵、蓼、薤、蔥等諸多蔬果之術,在解釋族叔房仁裕為何精通種樹方麵,堪稱最佳典籍。可……此書早已失傳,齊民要術所引述的內容,各位經學大賢早有共識:掛著羊頭賣狗肉,博取名望的手段而已。
其實,一直有一種說法在暗處流傳,隻因為
他家狸奴淘氣,蹦跳的過程中碰倒了銅枝燈,使某些典籍付之一炬,成為隻有書名流傳的典籍。還有一種說法更離譜,隻因賈齊民堅持商賈之事,闕而不錄的原則,使得某位商賈憤然離去,夜裡派人在其書房灑下蓖麻油,又扔下火石……等到發現時,已經火勢凶猛不可救。
「房相果然博學,難怪房刺史能順天時,量地利,於種樹之道用力少而成功多。」楊師道已經從搶救性保護的「震撼」中回過神來,搶在公孫白之前開口打趣道。
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麼,公孫白跟著蓋棺定論為搶救性保護,那便是搶救性保護,這些典籍再經過房玄齡的手,那便不再是什麼搶救性保護保出來的典籍,而是清河房氏世代傳承下來的農家典籍,有來路知歸途的典籍。
要說刷名望,還是雲鶴府的各位署令更專業,除了他們和在座的幾位,沒人會知道房家典籍的真正來曆。那些大賢和世家,會持續不斷地幫房家刷名望,隻要房仁裕繼續種樹,房遺愛繼續開礦,房家的名望會越來越高。
道德經雲: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又雲: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房玄齡堪稱當代之聖人。
「此種博學送給你,你要不要?」房玄齡難得地翻了次白眼,陰陽著楊師道,誠懇地說道。「某可以對外宣稱,房家確實無典籍,卻又典籍的抄本,之所以一直不說,隻因為典籍原本在弘農楊氏觀德房。莫得主人家允許,某自然隻能三緘其口。」
誰不明白,所謂典籍,隻是滕王和雲鶴府五位署令,變相地在為農家揚名?書在他們手裡已經不知多少年,甚至有些書就一直待在蜀山的藏經樓裡。就算不是房家,也會是楊家、崔家、盧家又或者長孫家,隻看誰家用起來更順手。
他深刻懷疑一點,當年滕王讓族叔前往崖州之時,很有可能就已經在布局,但是他沒有證據。
楊師道連連擺手,更加誠懇地拒絕道:「某家豫之隻是學了個皮毛而已,遠遠不如你家遺愛,就算某想幫你,也沒有那個實力讓大賢們信服!」
李世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