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晚彤身形繚繞白光,遠遠望去,仿佛同其他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雷俊最早時候看簽運,不確定渝州這邊的簽運同鄭白榆相關,其後隨著情形發展,更多猜測紫海方麵與對方有關係。
但不影響他早先聯係張晚彤,提及渝州附近可能有異動時,將這一切同鄭白榆聯係起來。
如今一切算是水到渠成。
張晚彤雖然感歎雷俊訊息、眼力之精準,但並無深究之意。
當前她關注的目標始終是鄭白榆其人,乃至於引得此間大千世界動亂的大滅菩薩及吳海林等人。
預估這邊可能同鄭白榆相關,張晚彤過來自是預先做好準備,白光加身,涉及史實,投影的正是仙境三重天的武道強者。
不是彆人,恰是鄭白榆自己。
誰叫他是張晚彤接觸最多也最熟悉的武道頂尖高手?
麵對如今已經是武仙的鄭白榆,張晚彤自然首先關注自身的警覺與身法速度。
否則猝不及防之下,可能一個照麵便被對方重創,至少也是個先手儘失,全麵被動的下場。
哪怕現在當真麵對麵,鄭白榆已然有傷在身,張晚彤一樣不會放鬆警惕。
畢竟眼前這個對手,非尋常仙境三重武仙可比,傷勢會對其造成影響,但那是相對鄭白榆自己巔峰時而言。
臻至仙境的武道強者,已經不似人間時負傷會造成極惡劣影響,煉體武仙甚至有極強的血肉再生能力。
但鄭白榆的傷勢乃是修為境界更高的大滅菩薩、百目妖樹造成。
當前雖然穩定住傷勢,但短時間內他不足以將殘存妖力儘數祛除。
看見已經嚴陣以待的張晚彤,鄭白榆一顆心也沉入穀底。
那同樣不是個能用尋常仙境二重儒聖來衡量的對手。
而更糟糕的是,他沒有時間了。
時之淵大戰的最終結果,是大滅菩薩反過來利用鄭白榆、吳海林、嚴傲雲等人,重創了百目妖樹。
鄭白榆固然利用百目妖樹做雙保險,借以阻截可能回頭的大滅菩薩。
與之相互利用的大滅菩薩,又何嘗是省油的燈?
其冷酷好戰的同時,並不缺乏隨機應變。
相較於有理智可溝通的大滅菩薩,狂亂暴躁的百目妖樹固然會優先攻擊同樣來自妖魔之世的宿敵大滅菩薩,但它同時也會無差彆攻擊周圍一切活物。
察覺它不再降臨於紫海反而降臨於銀淵,鄭白榆便隻得放棄最初計劃認栽。
而當百目妖樹注意力在他和鄭彥身上,當他們全力謀求脫身之際,大滅菩薩反而成了在後的黃雀。
趁百目妖樹肆虐,吳海林、嚴傲雲亦儘可能平息時之淵動亂,大滅菩薩反而擊傷了百目妖樹。
百目妖樹被迫自銀淵退走,離開儒林大千世界,返回妖魔之世。
大滅菩薩則一路追擊不止。
他固然是為了空摩玉而來,順勢破滅萬物萬象。
但既然有機會解決自己的宿敵死對頭百目妖樹,大滅菩薩又何嘗會放棄?
難得有如此良機。
很難說大滅菩薩此前有否料到鄭白榆兩頭下注還聯係了百目妖樹。
順水推舟也好,渾水摸魚也罷,大滅菩薩果斷反過來也利用了鄭白榆的布置。
鄭白榆對此倒是不介意,雙方本就是相互利用。
正因為大滅菩薩和吳海林、嚴傲雲他們趕到,他鄭某人才得以搶先一步退出時之淵。
鄭彥便沒那麼好運氣。
那位儒家舊學當世三大領袖之一,仙境三重有素王之名的鄭家老家主,此番身殞於百目妖樹魔爪之下。
鄭白榆並不感到傷心。
他隻介意因為鄭彥的緣故,自己先前布置法儀的深淺,暴露在吳海林、嚴傲雲麵前。
而他搶先一步離開時之淵趕來渝州,將吳海林、嚴傲雲、連峰、丘禮等人都甩在身後,無奈這裡仍然有張晚彤找來。
“明德之晶,霎瞬神水,天縱玉……”
張晚彤已經洞察此間儒家祭禮法儀大半奧妙。
她也徹底明白鄭白榆當年在九天十地大千世界那邊歸藏中麵對時之淵在收集的寶物,正是明德之晶,乃花費大量心神與資源調和兩方大千世界所得產物,短時間內難以再現。
無怪乎鄭白榆如此小心,於兩地分立法儀,並在時之淵那邊失手後,仍然趕來渝州這邊。
雖然祭禮法儀已經完成,當前不可逆。
但憑鄭白榆的手段,當可暫時“凍封”法儀將之帶走。
等他傷勢痊愈狀態完滿後,仍可繼續行駛這一法儀。
儒家賢哲的資質不可得,但立於仙境三重已經準備妥當的鄭白榆,借此法儀可以直接成就儒家聖師境界。
他根骨特殊,不拘於當前武仙直接轉為儒家聖師。
屆時不論是儒林大千世界亦或者九天十地大千世界、妖魔之世,鄭白榆自然可以再卷土重來,大有可為。
張晚彤當前尚未臻至儒聖三重境界,就算成功邁出這一步,自身也仍需積蓄積累,方有更進一步向上的可能。
但是……
鄭彥已死,焦飛陽重傷當前暫可不論。
除了鄭白榆外,這已經成型的法儀,對吳海林、嚴傲雲那般人物,同樣適用。
甚至對連峰、丘禮來說,亦是一重天大的機緣。
雖說因為霎瞬神水、天縱玉等寶物的緣故令這祭禮法儀可以助仙境三重儒聖一步登高,短時間內便成就聖師,但張晚彤堵在這裡,鄭白榆便是想憑自己負傷之身冒險強行衝關都不可得。
張晚彤亦不容他“凍封”帶走這祭禮法儀。
“雖然知道很難得到答案,但還是想問一句。”鄭白榆搖頭:“怎麼找到這裡的?”
他的法儀在這裡有專門的掩飾。
否則早早便可能被大滅菩薩、嚴傲雲、吳海林他們察覺。
如今則是銀淵事敗後,這邊方才顯露,而鄭白榆本人第一時間趕來。
張晚彤如果不是提前察覺,論理說應該快不過他。
此事令鄭白榆最是介意,全然出乎他預料之外,打破他一直以來心裡安全底線,令他難安。
不期然間,他便想起當初在九天十地大千世界歸藏裡那次,也是張晚彤、唐曉棠等人早早趕來,同樣對他收集明德之晶造成不利影響。
“既然知道不會得到答案,就彆浪費唇舌了。”張晚彤淡然道。
鄭白榆頷首。
接著他身形便出現在張晚彤麵前。
張晚彤得仙境三重武仙加持,身形同樣迅疾,輕巧避過的同時圍繞法儀,不給鄭白榆可趁之機。
不過鄭白榆出拳之下,不同於其他武仙。
看似一拳一腳力量完全凝練集中於自身,拳頭擊出卻令張晚彤身形滯澀,仿佛要主動迎向他的拳頭。
“中央帝身……”張晚彤處變不驚。
自從知道鄭白榆成就武道頂尖資質,根骨位列與道家道體、儒家文曲星照並列的武帝之身,得以文武雙全之際,他具體體質如何便呼之欲出。
五帝者,上古之時多以四方中央對應,輔以赤白黃黑青五色相稱,不論上古天宮還是其後天宮舊屬複辟,亦多有提及,因上古符籙派與天宮關係密切,其後亦與道門常有相通之處。
上古末年到後世,不論九天十地大千世界還是儒林大千世界都少有武道頂尖根骨湧現,如此五帝之身漸漸成為傳說,後世亦有多種說法流傳。
似黃帝、炎帝、太昊、少昊、顓頊,亦或者黃帝、帝嚳、顓頊、堯、舜,及含樞紐、赤熛弩、靈威仰、白招拒、汁光紀等多種版本皆有流傳。
而其中以中央黃帝名之的武道帝身,擅統禦,掌地德,聚引天地自然,大到天體小到微塵,概莫能外。
同時這也是與道家太易道體、佛門無漏慧根、儒家觀照蒼生並稱,理論上可以兼修多種道統傳承的頂尖根骨。
“我更習慣稱之為黃帝身。”鄭白榆微笑道。
他文武雙全,仙境三重境界,兼修儒家三大本命聖訣和武道三大本命仙武。
此刻一拳擊出,周圍天地時空一同塌陷,引得四方反而以他為中心不由自主靠近。
正是仙武·中極未央。
“你習慣如何自便。”張晚彤不為所動。
除了武仙之軀外,她另外加持神舞巫王於己身。
神臨之下東皇太一之陣仿佛令太一軀體顯現,執掌時空。
兩下相合,巫陣、武道渾然一體,令張晚彤脫離鄭白榆這一拳的引聚與威臨。
鄭白榆心知自己負傷之下,拳力遜色,並不感到意外。
這一式中極未央本就是為儒家聖訣·北辰天映做鋪墊。
不見瑤琴,曲聲自起: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則眾星拱之。”
天穹與人間,同時有璀璨群星亮起,凝聚曼妙光輝,上下對應彼此一一相連,縱橫交錯間頓時構成仿佛囚籠般的存在籠罩四方。
接著,上方天穹和人間地麵,群星拱衛下,皆有北辰星光凝聚,化作強橫無匹的光柱上下貫穿,直指張晚彤。
張晚彤早有準備,加持仙境三重的道家煉器派大劍修光影於己身,同樣淩厲卓絕的一劍斜斬而出,如橫斷天柱,將擊向自己的北辰星光斬斷。
同時她手臂一甩,如神王揮鞭,頓時將周圍群星交錯封鎖四方的道道光欄掃斷。
張晚彤身形縱橫之際,金身三重境界持戒大尊者的無量業當即展開,正麵硬碰鄭白榆一拳。
武道強者針對一點的強橫攻擊力,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縱使鄭白榆當前有傷在身,攻擊之強尤勝過此前的苦海大尊,一拳砸落,持戒金身大尊的無量業正麵硬接,此刻亦搖搖欲墜,扭曲變形。
但張晚彤神情安然。
鄭白榆麵無喜色。
他並沒有多少時間。
時之淵內,百目妖樹退走,大滅菩薩在儒林大千世界肆虐一番後灑然離開,追擊對方返回妖魔之世。
餘下金岸依舊分裂,紫海不停潮湧,銀淵一片狼藉。
麵對這邊已經潰散的法儀,吳海林、嚴傲雲按圖索驥,循著線索,不約而同視線朝西邊渝州方向望去。
也正在這時,嚴傲雲輕歎一聲:“樂原先生竟如此迫不及待?”
伴隨歎息,他身形驟然爆散開來,化作無數光點,飄忽難定。
而在密如雨下的光點中,卻有更細微的纖塵存在。
那是吳海林的學問法門,立地成聖後修行的仙訣之一。
其名為,聖塵。
比如今唐曉棠的開明珠還要更加細微,莫說凡人肉眼難以辨彆,便是仙境高手亦難以察覺其存在。
文曲星照·觀照方寸的根骨,本就最善於體察入微,細究根本。
吳海林所成就聖塵,更令人防不勝防。
好在嚴傲雲亦非易與之輩。
他有聖訣,名隻一字,謂之曰:
智。
似儒家九重天平天下經學大儒五層境界,起自詩、書、禮、易一般,聽來雖簡單,但微言大義,奧妙無窮。
聖訣·智加持之下,嚴傲雲及時察覺吳海林仙訣·聖塵帶來的威脅,沒有著對方的道。
吳海林一擊沒能真正得手,亦無失望之情,搶半著先手直接向時之淵外行去:
“時之淵可晚些再做鎮封,鄭白榆那邊則不可不問。”
要過問的事情其實很多。
例如金岸分層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那裡當有意料之外的人插手。
但事有輕重緩急,在確定鄭白榆祭禮法儀的效用之後,當前事情的關鍵,無疑著落在那法儀上。
故而吳海林沒有半分遲疑,背刺嚴傲雲之後,甚至不看最終結果,當先朝渝州趕去。
光雨重聚,現出嚴傲雲身形。
他已經得張晚彤溝通,這時視線掃視縱橫交錯的時之淵與世之傷,但耳邊聽另一個聲音說道:
“嚴子請先行一步,同天瑞居士彙合,貧道師姐弟等人當穩固時之淵,待嚴子成就聖師之境後,徹底平息此番動亂。”
分作三層的金岸中層,光輝閃爍,一片朦朧,但有個身材高大的青年道士挺立,頭頂虛空中十色鶴蓋若隱若現。
“辛苦雷掌教。”嚴傲雲遜謝一聲,身形也出了時之淵向外。
金岸中層,雷俊則守著此間同世之傷交彙處。
大量閃動光輝的符籙凝聚,構成符陣,穩定時之淵和世之傷,使之撕裂範圍不再擴大。
分作三層的金岸上,其他兩層,許元貞、唐曉棠亦是相同動作。
在他們三人合作下,世之傷果然不再繼續擴大。
雷俊此番出山,天師三寶留在山門祖庭,並未攜帶同行。
但到他如今修為實力,三洞三天早足,法力化作靈光凝為三層寶塔立在身前,隻是不似從前那般閃動紫、金、青三色,而是呈現黑白交融之態,仿佛太極圖扭動折疊而成,但黑白分明,無半分混淆。
與之相對,唐曉棠則是以自身太初一炁,倒轉鴻蒙,先凝聚為印、劍、袍三形,繼而三“寶”合一,化作若隱若現的法壇模樣。
反倒是許元貞不論性情如何,當下法力化靈光,凝聚成上圓下方中八角的三層法壇,與大眾認知中的龍虎山宗壇最為一致,靜靜閃動紫、金、青三色光輝。
三人皆合三洞三天之象,又分居三方,雖然沒有直接各自展開道景玄垣,但三大太微垣隱隱共鳴,互通有無,三洞三天,三清三寶具足,震動時之淵金岸於無形。
這時雷俊心神動處,忽然感覺自己隨身另外一件寶物,似受到無形觸動。
此前得自妖魔之世天界的封神籙。
此寶經由趙蟾陽之手,最終落入雷俊掌握。
平日裡並無動靜的封神籙,此刻竟微微震顫,散發光輝。
封神籙並未因此自行其是,但其中靈氣吐納,像是同外界某種存在產生共鳴。
雷俊心神動處,果然就見時之淵金岸同世之傷交彙的位置,自己麵前亦有光流湧動,某種奇妙的存在從中呼之欲出。
因為當前涉及儒林舊學法統的時之淵,同早年這方大千世界消失不見改變存在形態的天界有關麼?
所以眼下同來自妖魔之世天界的封神籙起了呼應。
雙方可能都和上古大劫前的天界相關……雷俊心中猜測。
他念頭轉動的同時,手掌淩空一招。
於是可見淡淡紫炁從時之淵金岸與世之傷的交界處湧現出來,被雷俊法力所化的黑白太極圖暫時收納。
感受當中的道家法蘊,雷俊一時間竟感覺自身神魂體魄都有得到洗練的傾向,仿佛整個人煥然一新。
他福至心靈,有名目在腦海中浮現:
【玄元紫炁】
看似普通,但如今境界眼力的雷俊見了,仍覺其中奧妙無窮,深合大道至簡的妙理。
“和那封神籙有關麼?”許元貞得雷俊通知後,若有所思。
唐曉棠語氣禁不住又變得酸溜溜:“行吧,行吧,還是你狗運更高!”
雷俊:“僥幸。”
誠如所料,這玄元紫炁正是他們道家修士難得一見的重寶。
雖才剛剛入手,但雷俊肯定這道紫炁,非後天所孕育,而是生自先天。
剛開始或許不知道渝州那邊什麼情況,但眼下雷俊自然已經知道那邊鄭白榆留在那邊的祭禮法儀做什麼用。
對儒家修士來說,那自然是一品機緣上上大吉,甚至可能一品機緣都不足以形容。
但對他們道家修士來說,便沒那麼極致。
霎瞬神水等寶物已經被鄭白榆煉化作為祭禮法儀的一部分,雖可“凍封”祭禮法儀但不足以將霎瞬神水、明德之晶等寶物剝離複現。
如此一來,自然一道二品機緣的評價便頂天了。
而這道玄元紫炁,乃是一品可拓展機緣。
一品,可拓展。
由不得雷俊不多聯想。
不過眼下時機不對,雷俊當下隻先收取那玄元紫炁,待晚些時候再細細揣摩查驗。
金岸光輝閃爍的同時,玄元紫炁激蕩,同時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雷俊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籙光輝流轉,映照出龐大如廂屋的車架,車架上有四個人的身影。
一個年輕儒生充當禦者。餘下三人皆是飽學鴻儒。
雷俊沒跟他們打過交道。
但那三個中年文士的相貌外觀,他並不陌生。
來這方儒林大千世界時間雖然不長,但通過張晚彤、蕭春暉,雷俊對這裡的人麵有不少了解,看過許多相關畫像圖譜。
尤其是前不久他才跟張晚彤聊起這幾人。
丘禮之下齊魯丘家有數的儒家聖人,丘宣和。
丘禮當麵,他身為晚輩修為實力亦有不如,故而看上去執弟子禮,全不起眼。
但事實上丘宣和本人亦是仙境二重的儒家聖人,單獨出門在外,同樣是儒家舊學在這方大千世界的人物之一,足以同其他頂尖世家名門家主說文論道,當下出門在外,亦由族中旁的年輕子弟來充當他的禦者。
和丘宣和一同乘車之人,一個是袁州霍家當代家主霍振,另一個則是原屬於儒家新學但當前轉化立場,期許成為未來暨陽遊家家主的微雨齋主遊越寧。
事情本來已見曙光。
遊越寧轉投儒家舊學。
新學方麵領袖之一的儒家素王焦飛陽雖然沒過世但負重傷。
兩減一加之下,此消彼長,足以直接影響儒林大千世界整體格局。
遊越寧之外,居中協調的霍振亦與有榮焉。
豈料時之淵突生變故,不僅打亂原本大千世界局麵,更直接威脅袁州霍家祖地和向西遷居的遊氏族人。
霍振、遊越寧趕回這邊,丘禮亦攜丘宣和隨行。
大滅菩薩、鄭白榆、百目妖樹你方唱罷我方登台,亂戰之後留下個巨大的爛攤子,也留下牽動四方人心的希望。
丘禮當前也向大江上遊的渝州趕去。
丘宣和三人得吩咐留下來,一方麵穩定時之淵不要妄動,以免殃及下方人間袁州等地,另一方麵則查明金岸、紫海、銀淵怪異變化的源頭。
儒家新學方麵,同樣有連峰、張拙等人關注這裡。
雖然吳海林、嚴傲雲因為旁的原因當前相繼離開,但憑他們的修為、眼力,不難看出時之淵當前變化異乎尋常,事必有因。
丘宣和、霍振、遊越寧當前便也位於金岸中層。
覺察金岸進一步變化,他們立即警惕起來。
身為儒聖,三人感知能力皆不凡,隱約感覺金岸當前變化,同道門中人有關。
鑒於張晚彤、鄭白榆以及當初高天隨的緣故,三人第一時間聯想到九天十地大千世界那邊,有道門高手過來。
雷俊靜靜看著對方三人驚疑不定,丘宣和出聲命令族中晚輩放慢戰車行速。
他和儒家新學領袖之一的焦飛陽沒有交情,同丘宣和、霍振、遊越寧三人沒有私人恩怨。
雖然不喜歡儒家舊學,但隔著時之淵身處兩界,雷掌教不至於一直惦記著專程來這邊跟儒家舊學為難。
不過眼下既然順道碰上,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儒家舊學讓他討厭。
眼前這三人更是格外討人厭。
按照張晚彤從焦飛陽那裡聽來轉述的消息,遊越寧不僅僅是偽裝自身遇襲引焦飛陽去相救,還親自反手捅焦飛陽一劍,同丘禮為首的舊學高手一起圍攻伏擊焦飛陽,投名狀納得結結實實。
焦飛陽底子雖硬,但踩那麼大一坑,也當場被埋,不得不靠功碑複生。
饒是如此,若非張晚彤到的及時,剛複生虛弱不堪的他仍會被追擊而來的丘禮、遊越寧等人趕儘殺絕。
……一群禍害啊。
雷俊心下感慨。
於是,下個瞬間,他的道景玄垣·玄黃宇宙便在金岸上張開,將那戰車籠罩。
一直提防四周的丘宣和等人大驚失色。
霎時間就見三位儒聖,一同張開自己的家國天下,對抗雷俊道景玄垣。
世界與世界的邊界不停碰撞碰擦,互相擠壓。
丘宣和等人仰首望去,就見雷俊身姿正位於張開的道景玄垣中央,群星拱照下,對方視線正注視他們。
“……符籙派道人,玄霄子?!”
因為張晚彤、鄭白榆、蕭春暉的緣故,儒林大千世界的人中,似丘宣和、遊越寧、霍振這等一方巨擘頂尖人物,對雷俊的相貌長相同樣不陌生。
認出雷俊的第一時間,霍振便先曼聲長吟:
“欲速,則不達。”
話音未落,已經有一座嶄新的功碑在他家國天下和雷俊道景玄垣的交界處凝結立起。
九重天圓滿經學大儒便開始參研的微言大義之妙,到儒聖二重,各方麵更加精微,與功碑結合,更可令一定範圍的天地自然環境中,微言大義持續生效,仿佛口含天憲般為此方天地立下規條。
霍振曾有耳聞,這個姓雷的道人,肉身命功、遁法挪移堪稱登峰造極。
他不僅僅是超出同境界仙境二重修士的水平。
縱使在仙境三重修士中能與之相提並論者也極為稀少。
故而霍振腦海裡蹦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要限製雷俊的身法速度。
丘宣和、遊越寧速度都不慢,亦是相同舉動,欲要從各方麵限製雷俊發揮。
功碑凝聚,雷俊雖然沒什麼動作,但能清楚感應到,似有眾多無形的枷鎖開始遲滯自己的身形與腳步。
不僅僅隻是雷俊受到影響。
對麵那架戰車在功碑影響範圍內,同樣有減速趨勢,仿佛憑空添了數倍重擔。
於雷俊而言影響有限,即便霍振的微言大義發揮作用,雷俊的速度還是快出他們太多。
不過雷俊靜立玄黃宇宙中央,沒有急於靠近對方。
以他為中心,巨大的黑白太極圖展開,有道道曼妙光輝向外擴散。
光輝照耀之下,霍振所立功碑,頓時微微震動,繼而開始消散崩解,仿佛灰飛煙滅一般。
霍振等人見狀,心神都為之劇震。
他們此前聽聞有關雷俊的消息,可不包含如此神通廣大。
雷俊第三仙訣·太上無極真解發揮作用之下,霍振的功碑頓時碎裂分解,無法維係。
對麵一眾儒家修士措手不及之下,徹底失去第一時間分散而逃的機會。
雷俊道景玄垣不斷擠壓之下,將丘宣和、遊越寧、霍振三人的家國天下全部擊碎。
丘宣和等人當即再無還手之力,全部被雷俊的道景玄垣攝拿。
入了道景玄垣·玄黃宇宙,戰車震動間,幾人紛紛被從車上甩落。
丘宣和立足未穩,便當先拔劍出鞘,並大喝出聲。
森森浩然劍氣彌漫四方,充塞黑暗的宇宙星空。
大喝聲中,他不理自家子侄,招來空置的戰車,轉為親自駕馭。
丘宣和重新坐回禦者,那戰車也隨之發生改變。
車架閃動光輝同時,竟像是分身化影一般,瞬間展開成整齊的車陣,重重光影嚴陣以待,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追隨在丘宣和車架後的大量戰車雖然都是空置,但車上似是都有人影,齊齊遵從丘宣和的號令。
隨時文華浩然氣籠罩四方,但從中自然而然生出兵將鐵馬金戈之氣,整齊劃一,令行禁止。
隻是不等車陣展開中峰,四方便有雄城拔地而起,當場將丘宣和與龐大車陣一同籠罩。
十二雷門儘數封閉,但今日的雷帝城中,無數奇妙景象繽紛交錯。
純陽仙雷、九天神雷、仙都神雷、玉樞仙雷、太霆仙雷、紫府仙雷、純陰神雷、玄霄仙雷、坤元神雷、幽冥仙雷、六虛神雷、羅闕神雷,合共十二種神雷,在城中一起連環炸響。
玄黃天乾十景同太極十二雷門的奧妙交彙在一起。
雷帝城於是隨之再生變化,是為:
甲子仙城。
仙城籠罩下,令丘宣和與世界內外隔絕,不僅回不到人間大千世界,甚至回不到雷俊的玄黃宇宙中。
這位齊魯丘家頂尖人物此刻臉色發青。
丘氏家族世代傳承才高八鬥的神來之筆儒家根骨,同一時期有不止一人先天生成如此根骨資質。
才高八鬥者,更利於修士擠占周圍環境中的天地靈氣,乃至於乾涉自然環境,微言大義由他們使來,最顯威力。
丘宣和一直以來學問讀書,默默修行蓄養,而有關平時的實戰法門和經驗,不斷總結下,越來越適宜配合自身才高八鬥的妙處。
其第一仙訣名為先聲奪人,乃是儒家修士中少有一上手就爆發出全力進行搶攻的絕學。
先一步搶占上風,則才高八鬥更容易發揮,而對手越發難以翻盤扭轉局麵。
至於丘宣和的第二仙訣,名為進退觸籓,以自身文華浩然氣結合家國天下,於四方進一步設立藩籬,局限對手脫離他才高八鬥和不朽功碑的影響範圍。
如此,利於他先聲奪人後乘勝追擊,將優勢徹底轉化為勝勢。
可眼下,反倒是丘宣和同他的藩籬,都一起被鎖在雷俊的甲子仙城內。
城裡不見雷俊身姿,唯有他聲音回響:
“你我合共一石,貧道有一石八,你還欠貧道八鬥,慢慢還吧。”
丘宣和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
不論如何,當前他處境不利,都需要先擺脫困境。
以先聲奪人的文意,結合自身才高八鬥的靈性和浩然氣,丘宣和指揮車陣,當即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出,意圖破開眼前的圍城。
但城中各色雷光閃耀。
先是紫色的九天神雷和金色的純陽仙雷、赤色的仙都神雷、青色的玉樞仙雷、藍紫色的紫府仙雷五大陽雷湧現,合作一處,化至陽九天五雷正法,滔滔雷海席卷,正麵硬碰硬,撞擊丘宣和的戰車陣。
接著,黑色的玄霄仙雷、銀色的純陰神雷、土黃的坤元仙雷、血紅的幽冥仙雷和五彩斑斕的羅闕神雷合共五大陰雷,化至陰九地五雷正法,悄無聲息間,掩殺已經被陷住失去衝力的戰車車陣。
陰陽五雷正法合了甲木、乙木之象,彙聚為毀滅的雷海,淹沒丘宣和的車陣。
陰陽兩儀天元劍陣,各自結合無色的六虛神雷與白色的太霆仙雷,演化道道元磁劍光,割裂乃至於切碎丘宣和文華浩然氣構成的藩籬,並直抵其本人麵前。
甲子仙城外,霍振、遊越寧感受丘宣和文華氣快速衰弱低落,都心中一緊。
雷俊本人立在城外,負手而行,不等對麵二人搭話,便行到他們麵前。
見狀,霍振、遊越寧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全力提振自身浩然文華氣。
袁州霍家文脈,有幾率蘊生神來之筆·感天懷地的根骨。
霍振作為當代霍家第一高手,已經修成儒聖二重境界,這時文華浩然氣激蕩下,他身形仿佛同天地自然化歸一體。
縱使落在雷俊的道景玄垣內,霍振看上去仍得天地自然之妙。
他修行的第一仙訣·與天地兮同壽,乃是神魂、體魄都得到加強的法門,延年益壽,保養身心,與真正的人間天地同呼吸。
在此基礎上,霍振還成就另一重奧妙變化,名為與日月兮同光。
此刻施展出來,其身軀光輝流轉,仿佛日月同輝。
森森浩然劍氣這一刻全部化作淩厲劍光,從各個方向朝雷俊發起攻勢,淩厲至極。
霍振第二仙訣稱明月九章,配合儒家祭器,這時便在四周圍升起九輪明月。
月光包圍雷俊,同樣有凜冽光輝凝聚成光柱,自四麵八方圍攻雷俊。
九輪明月攻擊同時,各自移動,各有規律,令人分外難以捉摸。
但雷俊完全無視了霍振立體而又變化多端的攻擊。
他身上太清八景寶蓑展開,雨霧朦朧,顯化虛幻的八景道宮,籠罩雷俊四方。
其中浩然玄圭發揮作用,於是八景道宮隱隱然竟變成一座浩然學宮,針對儒聖霍振的攻擊展現出令人咋舌的強大防禦。
道道日光、月光照射,紛紛消解於無形無蹤。
這學宮虛幻,會隨雷俊本人行動而變化方位。
隻是雷俊此刻身形移動太過飄忽,於是導致偌大的學宮像是在玄黃宇宙間構成重重幻影。
而雷俊本人身形動作,快到不可思議人眼難以感知,即便不顯化雷帝真身,照樣將霍振明月九章所化的九輪明月一一打爆。
遊越寧此刻同霍振本人並肩而立。
霍振主攻,遊越寧則為二人同時提供防禦。
並非他有心保留不出力。
遊越寧有心為子孫搏個傳家出身,其本人並非惜命之輩,否則亦不至於同丘禮、丘宣和等人直接對上仙境三重的儒家素王焦飛陽。
隻是他與人交鋒,實戰鬥法風格素來如此。
遊越寧天生儒家神來之筆層次的根骨天賦,名為見賢思齊。
如此天賦,令他在讀書養氣修行過程中本就進步飛快遠超同儕。
而日常修行中如果他在確定一個修為境界更在他之上的對象,見賢思齊影響下,則可令他修為提升進步更快,實是最利於儒家修士日常修行的根骨天資之一。
而在實戰鬥法中,神來之筆·見賢思齊更可有近似道家符籙派仙人天市垣的作用,令遊越寧拔升自己遜色對手的方麵,並且這是在他立地成聖前便有的妙處。
故而不同於追求先聲奪人的丘宣和,遊越寧一直以來與人交鋒的鬥法風格,都是先紮穩自身門戶,步步為營,不斷積蓄自身,謀求後發製人防禦反擊的策略。
他總結自身所學,不斷升華融彙,在立地成聖後的第一仙訣,便名為步步為營。
這時再結合他煉製的祭器寶物亭台傘,同仙訣·步步為營結合,使他防禦力更強,護禦他和霍振。
見賢思齊影響下,遊越寧能清楚感應到,自身攻擊力與破壞力在直線上升。
這說明自己與雷俊之間,此方麵差距最大……
如此發現,反而令遊越寧心弦繃緊。
他們身處雷俊的道景玄垣內,雷俊倒是沒有感覺到對方給自己帶來多少直觀的提升。
天市垣不說一點作用都沒發揮,但主要提升體現在……不朽功碑帶來的蘇愈複生能力。
雷俊平靜看著亭台傘下,遊越寧文華浩然氣仿佛構成重重城池營壘。
他心念動處,另一邊甲子仙城微微震動。
這時,霍振、遊越寧同時驚覺,他們已經完全感知不到丘宣和的氣息。
甲子仙城的城門開啟,從中不見生命氣息,湧現而出的是磅礴無儘,玄妙至極的光輝。
仿佛取代城門,豎立在甲子仙城上的巨大玄黃太極圖旋轉之下,正反三陽開泰力量凝聚,展現雷俊的仙訣·玄黃合照,光輝直射籠罩霍振與遊越寧。
遊越寧全力施為下,步步為營配合祭器,防禦之穩固幾可媲美尋常持戒金身尊者。
然而,雷俊玄黃合照一直以來都可以打穿同境界下持戒尊者的防禦。
不論昔年周天道人還是如今的遊越寧,都有完全相同的發現。
相較於雷俊淩駕無數武道強者之上的身法速度,他神通法力的爆發力與破壞力才始終是最破格的存在,遠遠超出同境界修士的標準。
玄黃合照之下,遊越寧的步步為營頓時土崩瓦解。
霍振此前乘丘家戰車同行而來,這時則連忙召出他霍家的戰車。
但在雷俊玄黃合照攻擊下,白玉戰車同樣頃刻間便化作烏有。
雷俊目視霍振,搖頭道:“你感懷天地,形同猥褻。”
霍振身軀籠罩在與天地兮同壽的光幕下,翻滾下車躲避。
遊越寧同樣咬緊牙關。
原本張開同步步為營相合用於防禦的寶物亭台傘,這一刻驟然合攏。
亭台傘直指向上,形同寶劍,頂端如劍鋒,森森寒氣迸發。
第一仙訣·步步為營之後,乃是第二仙訣·成仁劍!
殺身成仁,決死一擊。
穩固自身防禦之後,便是遊越寧淩厲至極的反擊,從而謀求一舉克敵製勝。
隻是今日,遊越寧穩不住步步為營的防禦。
他被迫唯有全力反擊,來謀求最後的機會。
見賢思齊帶來的強大攻擊力,全部被他加持在亭台傘所化劍器之上,滔天劍氣劍意凝為一束,此刻石破天驚,赫然比方才步步為營的防禦更撼動四方。
然而雷俊甲子仙城上玄黃太極圖發生變化。
仿佛有兩幅一模一樣的玄黃太極圖在這一刻合二為一。
太極圖也變作黑白相間,轉動間,比先前更加玄妙也更加璀璨的光輝於無聲中照亮玄黃宇宙,劃過渺渺虛空。
玄黃合照·宇宙重光。
對遊越寧這全力爆發的決死一劍,雷俊以攻對攻。
在宇宙重光籠罩遊越寧的同時,他本人身形在原地消失,仿佛無視時間與空間一般,再次出現已經直接立在霍振麵前。
雷俊抬手,掌心處黑白太極圖轉動,點點光輝四下散逸。
太上無極真解加持下,他隨手一揮,便將霍振籠罩全身與天地兮同壽的光幕撕碎。
霍振肉身頓時不複先前強韌。
在雷俊身後,遊越寧身軀被宇宙重光淹沒,慘叫都發不出一聲,當即化灰。
“他是你猥褻天地的穢物。”
雷俊無需回首去看,手臂如槍向前直搗,捅穿霍振胸膛。
霍振悶哼聲中,身軀四分五裂。
雷俊抽回自己片塵不染的手臂,朝甲子仙城方向招了招。
清氣流轉的十一節青竹杖,自城中飛出越空而至。
已經先打的丘宣和無法借助不朽功碑複生於齊魯祖地的上清玉宸仙竹,這時再分彆打碎遊越寧和霍振的神魂,徹底斷他們的生機,一日之內了斷三位儒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