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俊本人從不諱言,他本人性情同大師姐許元貞有幾分相似之處。
不過,也有很多不同。
當初晉州之戰,當許元貞發現葉默權本人並不如何惜命,或者說生死於葉默權而言並不排在第一位後,她就不執著於一定要擊殺這個對手,轉而瞄準其他方向。
哪怕,這會繁瑣許多,甚至讓她自身額外擔上一些風險。
但許元貞樂此不彼。
最終結果,葉默權雖然成功逃離晉州葉族祖地,甚至本身傷勢很快康複,對後續自身實力影響都極有限。
但他的神魂,卻被許元貞留下彆樣的創傷。
如此結果,雷俊在旁同小師姐唐曉棠一起看樂子,也很愉快。
但換了他自己上,如果條件允許,他還是更願意將對方直接一次性地解決掉。
哪怕,為了彌補神魂舊創,為了避免再出現葉飛山身死的遺憾,葉默權已經透支壽數,時日所剩無多。
哪怕,葉默權為了世外珍瓏,已經要將自己最後的生命力完全燃燒。
祭禮法儀已經開始,不論最後世外珍瓏成與不成,葉默權都將提前歸於黃土。
但對這個敵人,雷俊還是更樂意親手送走對方。
除了葉默權之外,近些年來成為滄州葉族新族長,主持滄州日常事務的葉魏,同樣被雷俊擊殺。
從葉靈溪到葉韓,再從葉飛山到如今的葉默權、葉魏,他們這一脈也算是全團圓了。
雷俊回身看去,目光一掃,還看見少數僧人。
那些僧人皆麵帶苦色,但仍寶相莊嚴,隻是望著眼前於滄州葉族、幽州林族而言已成末日景象的世界,他們大都滿目悲色。
對這些僧人,雷俊並不陌生。
他們,全部都是懸天寺出身。
但追根溯源,大都是從前的晉州葉族如今的滄州葉族,以及部分依附葉族的次一層世家子弟,拜入懸天寺門牆下,在佛門持戒一脈聖地修習佛法。
當初晉州一戰,葉族晉州祖地化為烏有,整族被迫搬遷的同時,懸天寺內部也爆發一場大規模的內戰。
最終結果,在朝廷支持下的空淨大師等人站穩腳跟。
而葉族支持下,以空鑒為首的部分僧人,被迫離開懸天寺。
自那之後,他們下落不明。
但世人皆知,空鑒和尚等人隨葉族一同前往滄州,重新落腳。
佛門持戒一脈,修為與實力的提升,同戒律息息相關,容不得弄虛作假。
如果破戒,修為跌境,司空見慣。
空鑒等人即便離開懸天寺,這二、三十年來,仍一直持戒,自行修行,直至如今,故而眾人看上去仍如苦行僧一般。
隻不過,具體修持哪些決不可破同實力息息相關的戒誓,當初卻有少許可活動的空間。
如此,方有空鑒等人今日。
但現在,他們也等於和滄州葉族其他人一樣,都被雷俊堵在這南雨原上。
相較於修習儒家法門的葉族子弟來說,那些修持法門持戒一脈佛法神通的懸天寺傳人,主動不足,但護禦之能明顯勝過。
同境界下,難有人可與他們的平均水平相提並論。
尤其是一群懸天寺弟子還能互相護持,隱隱然無形中結成陣法。
但是,他們同雷俊的修為實力差距太大。
如果雷俊尚是八重天修為,則還需專心對待一番。
對於眼下臻至九重天境界,並且已經勝過尋常不少九重天修士的雷俊來說,空鑒和尚等人,同滄州葉族修士分彆不大。
當中修為實力最高的空鑒和尚,展開琉璃蓮花,但被雷俊的元磁飛劍和天雷地火一起連續轟擊,也很快被撕成碎片。
雷俊想起什麼。
他從自己的縮影囊內,翻出一朵奇異的靈花。
花如尋常人巴掌大小,生著四瓣的白花,花瓣上星星點點,疏密不均地分布有一些黑色的痕跡,仿佛白紙上潑墨。
其名,不生花。
還是當初晉州之戰時,雷俊擊殺一名葉族懸天寺弟子所得,乃是晉州葉族專門準備來對付懸天寺傳人所用,具備奇效。
不少懸天寺佛門弟子,都修持不殺戒誓。
多年以來,外界針對這一點,做過不少嘗試。
懸天寺法門經過多年磨煉,已經相當完備,任外敵嘗試各種辦法,都未能成功。
便是主動想撞死在懸天寺弟子的琉璃佛光下,琉璃佛光自如變化之餘,又談何容易?
唯獨那不生花,懸天寺一直沒能找到解決辦法。
好在不生花本身稀有且難以培育。
隻是葉族多年下來有心準備下,終究存下一些規模。
於是懸天寺內亂中,不少葉族以外的懸天寺弟子,因此吃了大虧。
當然,早先為了避免惹眼,不少葉族懸天寺傳人,同樣修持不殺戒誓。
到現在,不生花同樣也是他們的克星。
雷俊當初留存這樣一朵不生花,便是準備將來同這些葉族懸天寺弟子遇上時,可以發揮作用。
隻不過自那以後多年,因為種種原因,滄州葉族與其他幾大世家,著力修複同唐廷中樞甚至天師府的關係。
有須彌、天理、地海、羅淵、黃泉乃至異族人間的其他敵人存在,雙方關係便暫時緩和下來。
直到多年後的現在。
而到了現在,以雷俊個人修為實力,再對上空鑒大師等人,自然也不再需要不生花的幫助。
早年準備落空,雷俊對此倒不甚在意。
同為自然層次的悟性,相較於酷愛琢磨對手短處然後專門針對的大師姐許元貞,雷俊多數時候更偏向於進一步精研提升自身,推陳出新。
他此刻笑笑。
不生花自掌中飄散,落在已無聲息的空鑒和尚等人身邊,隨他們一同埋葬。
將南雨原上的滄州葉族和幽州林族族主清理過後,雷俊收起自己的大乘道景。
他注意力,重新轉回已死的葉默權那邊。
準確說,轉回對方先前籌備,但眼下已經宣告失敗的祭禮法儀那邊。
“世外珍瓏,有幾分巧思。”雷俊的讚許不加掩飾。
道家修士的神庭宇宙,儒家修士的家國天下,還有其他一些神妙手段,都可以憑自身法力創造一番近乎於獨立的小型天地世界。
但基本上都是臨時為之,難以長時間維持。
同時這些小世界,也基本大都依托真實人間而存在。
滄州葉族此刻在準備的這方世外珍瓏,則有較大不同。
雖然葉默權為此獻祭了自身,但世外珍瓏之後將可以長期存在。
同時,在很大程度上,這方世界將與大唐人間脫離,遁入域外虛空,事後很難從大唐人間方麵著手尋找。
如此,方能寄托滄州葉族、幽州林族遠遁世外的期望。
當然,這樣的世外桃源,終究存在壽命。
以雷俊預估,短則百年,長則數百年,世外桃源終究要重尋一方人間,或者九天十地那樣的存在,再次歸來。
其本身堅固程度以及天地間的靈氣,自然也無法同九天十地相提並論。
但終究算是為滄州葉族和幽州林族,額外準備一條退路。
雷俊此刻看來,亦覺其中有不少可供啟發的地方。
他最喜歡的事,便是領略世間諸般法門奧妙。
儒家經學,同樣也在其列。
隻是當前血流成河的場合下,這顯得有些不那麼合時宜。
雷俊微微搖頭,將這裡再清理一番。
既然要離開人間,滄州葉族通幽州林族此番倒是做了不少準備。
一些稀貴珍寶,大都集中於此。
雷俊隨手清點一番。
當中有些令他驚喜的東西。
首先最引起他關注的東西,名為淳合元氣之精。
就見看上去難分陰陽,色澤模糊不清的一團氣霧,在空氣裡不停變化。
氣霧周轉間,凝聚化作有具體形體的靈石模樣。
靈石則呈現黑白二色,同時周轉陰陽。
但很快,這黑白相間的靈石,便又重新蒸騰為難分黑白的氣霧。
玄而又玄的道理意境,從中流露,仿佛在闡釋天地開辟前後的變化。
“淳合元氣之精……”雷俊若有所思。
以他如今的眼力與悟性,不難看出,這件靈寶最大的價值,可能將成為他兩儀仙體向太極道體邁進的契機之一。
諸般道理明晰下,雷俊現在已經能大約推導出自己未來所需,縱有偏差亦有限。
“世外珍瓏,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縮水版的新開一界天地了,要借助這淳合元氣之精的靈力,倒也在情理中。”
雷俊笑笑,將之先收藏起來。
除了淳合元氣之精外,滄州葉族為開辟世外珍瓏,還配備了其他多種至寶。
不過這些東西,相形之下,對雷俊沒有淳合元氣之精那般至關重要。
倒是其中一塊奇金,有些不尋常之處。
【裹裡空金】
作為奇金異鐵,看上去卻仿佛透明一般。
用於開辟世外珍瓏,兼具虛空奧妙和金鐵支撐之能。
如果用於道家符籙派修士開辟神庭宇宙,則第一次煉化後容易導致神庭宇宙過於穩定,不利於接下來進一步拓展擴大和提升,算是有利有弊。
因此這裹裡空金,對雷俊本人修行,用處有限。
但如果用來煉製其他一些東西,或許彆有妙用。
雷俊腦海中閃現一些念頭。
細微閃光,快速擴展成思路,接著變作完備的計劃。
他當即在葉默權祭禮中留存的一些祭器和材料裡,找出另外一件靈物。
【空靈陰翳】
雷俊將裹裡空金同空靈陰翳並列,仔細揣摩片刻後,攤開自己的手掌。
他掌心中央,現出另一片陰影。
源自天書暗麵。
天書暗麵,存在諸般效用,難說正麵負麵。
於雷俊而言,其中經常使用的效用之一,便是清理自身法力氣息與痕跡,乾擾阻斷對手追蹤的同時,便於隱藏他自身行跡。
不過,隨著雷俊修為漸高,他先前漸漸有感覺,天書暗麵想要清除他留下的法力氣息,越發艱難。
到了他成就道家九重天大乘之境的如今,這方麵感觸便更加明顯。
如今,得裹裡空金和空靈陰翳,雷俊心中生出進一步改良天書暗麵的方案。
具體如何實施,實施過程中能否有更多創見,不急於當下一時,晚些時候等回山門祖庭了,再詳細思索。
餘下寶物也稀貴,但合雷俊本人使用的已經不多,雷俊於是隻收羅一番。
嚴格來說,滄州葉族和幽州林族的積蓄,比正常大眾預期中來得稍低。
他們此前多年,投入大量積蓄用於重建各自祖地。
近年來要協助趙王張騰角逐龍椅,跟對麵有青州葉族、蘇州楚族、荊襄方族支持的太子競爭國運龍脈歸屬,動搖山河地脈,破費良多。
此外還要意圖接應大同回歸,以及開辟世外桃源。
如此種種消耗下來,也虧得滄州葉族、幽州林族家底豐厚,否則很多想法怕是都隻能停留在紙麵上。
不過,當中一些東西,仍能看出他們的心思。
例如,雷俊在葉族收藏的天材地寶中,赫然找到金碧琉璃這等用於佛門修士修行的靈物。
不問可知,乃是為空鑒和尚等人準備。
此外,還有朔日奇晶,這是蘊含日食天象之力的珍寶。
同金碧琉璃擺在一起,實在很難不讓人懷疑滄州葉族準備此寶想做什麼。
這東西,同王歸元準備的蝕日蓮座,有異曲同工之妙。
落在佛門手印一脈修士眼裡,都是褻瀆大日如來的邪物。
須彌金剛部,當年無疑也令滄州葉族等儒家名門世家,報以警惕的態度。
葉默權會為了懸空寺準備不生花,自然也會為了更強大的須彌金剛部做其他安排。
隻不過龍虎山天師府更勝一籌,不僅打崩了在大唐人間的須彌金剛部,甚至還反攻入須彌裡。
滄州葉族準備的朔日奇晶沒有派上用場,但東西仍是留了下來。
同樣不出預料的是,滄州葉族同幽州林族,都有分彆準備一些東西,預期中,乃是針對天理小明廷的理學修士。
他們和蘇州楚族、青州葉族、荊襄方族一樣,雖然都有鑽研揣摩理學祭禮,以期能困住某位姓雷的天師,但反過來,他們對理學修士,同樣戒備。
雙方按照此前整體而論,並非一路。
當然,世事多變。
就雷俊所知,這些年天理門戶幾次洞開前後,大唐人間,有部分名門旁支子弟,悄然前往天理。
雖然人數相當有限,他們,也算是另一種角度的開枝散葉。
幽州林族這邊,雷俊除了整理一些物資外,便是注意收集他們積累下來的各種書信。
通過這些書信,雷俊便可以更進一步掌握幽州林族見字如麵的奧妙。
在他悟性提升到自然層次的如今,這一切將更加順利,事半功倍。
一如先前他通過滄州葉族信息往來,連續截獲玉欄山和南雨原的相關訊息。
幽州林族相關書信,當前最為雷俊所關注的,是一些他們和九天十地當中大同的關係。
雖然相關訊息極少,但此刻顯得異常珍貴。
雷俊破壞了幽州林族和荊襄方族接引大同回歸大唐人間的祭禮,阻斷對方乾涉大唐人間洛陽之戰的可能。
洛陽之戰如今告一段落。
可雷俊並沒有忘了大同。
瀏覽相關書信後,雷俊若有所思:“嗯,再去荊襄那邊看看。”
他離開滄州。
餘下善後事宜,交給旁人,雷俊不多操心。
自滄州向西南而行,雷俊前往荊襄。
路上接到消息,雷俊在中州停頓了一下。
但沒有前往洛陽。
雖然有張盈和上官慶等人主持局麵,但此刻的帝京洛陽仍不平靜。
此前大戰固然是有虛幻帝京阻隔,但在這座城市開戰,意義已然不同凡響,民心隨之動蕩不安。
名義上,趙王張騰和太子張徽全部身隕。
朝堂之上,甚至都塌了半壁江山。
張盈、上官慶他們還有的忙。
雷俊到了中州,在佛門聖地菩提寺舊址停下。
女皇張晚彤當前駐駕於此。
蕭雪廷留在北海驅退北海鯨王。
張晚彤當前身邊難得無人,一身便裝,獨自立於山巔之上,目視洛陽方向。
雷俊來後,她語氣如常,隨口問道:“讓雷卿家為難了?”
“陛下無需擔心,貧道無妨。”雷俊言道。
包括女皇在內,唐廷帝室此番聲望大損。
相對應者,則是雷天師同龍虎山挽狂瀾於既倒,聲威扶搖直上,如日中天。
縱使當初他們打崩須彌金剛部時,都遠遠無法相比。
一定程度上,築成雷天師此番聲威的墊腳石,除了張騰、葉炎等人之外,還有女皇本人。
如此,雷天師名震大唐。
縱使修為境界尚有不如,但在當前這個時間點,在短時間內,隱隱然有大唐第一人的聲勢。
消息傳開,莫說大唐內外,便是此方人間之外其他地方的人聞訊,接下來也會把更多目光,投向雷俊。
雷俊對此淡定,一如他過往一路行來。
他不為揚名而行事。
反過來,也不會為了不揚名而行事縛手縛腳。
一切順其自然便好。
“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或許仍要勞煩雷卿家和龍虎山。”女皇張晚彤言道。
和雲州之戰前一樣,她本人能不動手的情況下,都儘量不會動手。
雷俊:“陛下所想,亦貧道所願,江山代有才人出,相信大唐很快會有更多有道之士湧現。”
“觀你修為,第三頁天書,你應該已經揣摩透徹。”女皇言道:“有空閒時,來朕這邊閱覽餘下的。”
雷俊:“貧道先謝過陛下。”
雙方皆神情如常,語氣平靜。
雷俊沒有多言,隻最後問了一句:“陛下,這天書的來曆?”
女皇:“昔年天宮。”
雷俊聞言若有所思。
雙方就此事不再多言,雷俊轉而說道:“關於大同,陛下那邊可有消息?”
女皇:“隴外蕭族在那邊有一支繁衍,當年曾有回歸此方人間之意,朕授意遠舟他們拒阻,彼時南北二林和荊襄方氏,沒有介入。”
遠舟,是隴外蕭族當代族長蕭航的表字。
當年,正是隴外蕭族因歸順唐廷帝室而內部生出動亂的時候。
林族、方族自然因此敵視隴外蕭族。
但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亦不希望大同回歸。
“林、蕭、方三族,在大同皆成了氣候。”
女皇言道:“不過世事變遷,除他們之外,那裡還有韓、蘇兩族。”
雷俊聞言,微微挑下眉梢。
閱覽天師府敕書閣內古籍,這兩個姓氏,也曾出現過。
數千年前,韓氏和蘇氏,也曾是直追五姓七望的大族,雖然根底沒有五姓七望深厚,但在一定時期內,同樣能人輩出,奠定自身地位。
不過之後,隨著時間推移,這兩族都漸漸式微。
能屹立多年不倒的名門世家,終究是少數。
但現在看來,當年這兩族也有旁支入大同碰運氣,結果成功站穩腳跟,繁衍至今,還成了氣候。
“大同回歸此方人間,多處受阻。”女皇最後則說道:“但那裡已經成功與另一方人間相通,遠舟最近了解到的情況,那方人間裡的皇朝,仍稱為漢。”
雷俊頷首,心道晚些時候聯係康明,雙方消息可以更進一步印證。
“貧道正往荊襄一行,稍後待蕭居士自青州返回隴外後,再行拜訪。”他同女皇說道。
女皇微微點頭。
雷俊接下來問道:“不知蕭春暉居士,接下來有何打算?”
女皇:“他有心入天理,乃至前往明人間一遊,萬卷書早讀過,如今他欲行萬裡路。”
雷俊:“三位蕭居士皆俊傑,有過人之材。”
蕭春暉“身死”,在大唐成了黑戶。
這位原先許多人眼中女皇儲備的宰輔之才意外“身亡”,令很多人不禁猜想未來朝局走向。
尤其是在經曆長安之戰、洛陽之戰後,局勢微妙的現在。
雷俊聽女皇提及蕭春暉並不會留在大唐人間李代桃僵後,心中便生出彆的猜想。
女皇的步子,一如既往邁得很大。
蕭春暉自甘過渡,外出遊學,不用多問,將使更多學宮中人頂上來。
雷俊在滄州的時候接收外界諸多消息,已經聽說方嶽隨大將軍上官雲博一道,前往荊襄。
雖然方嶽被眾多方族中人敵視,但他並沒有就此同荊襄方族割席的意思。
當初荊襄方族樹大根深,他孤身脫離赴京,其後受方族在內各大名門世族明裡暗裡非難,麵不改色。
如今方族式微,方嶽卻也不是為了反戈一擊。
相反,他是去儘量勸解保全荊襄方族核心圈層以外一些方族子弟。
如此,難免兩邊不討好。
在唐廷帝室角度,亦不免惹人非議。
但方嶽還是去了。
隻是如此一來,基本徹底斷絕他接替蕭春暉的可能。
可以繼續留在當前學宮祭酒的位置上,恐怕都要謝天謝地。
不過方嶽自己,似是更喜歡現在這份差事。
以當前大唐朝局而論,四姓五望一起坍塌,影響最大不在高層,而在中下層,相關牽連人等眾多。
接下來轉型階段,可能將持續多年。
在此期間,長安、洛陽、建業、嶽麓四大學宮繼續擴張,已是可以預見的局麵。
雷俊早年聽方嶽聊過相關設想,短期內仍將是以大型學宮為基礎,然後廣開書院,鼓勵講學遊學。
五姓七望積累的經學典籍,經由整理後,將不斷在這個人間下沉擴散。
文脈散開,更多讀書人湧現,書籍普及,但轉型需要時間。
那同樣將是巨大的工程,需要人力和耐心。
以及,大量的資源。
對於如今的大唐人間而言,如果想要後續不斷達成女皇的構想,這需要持續不斷的大量投入,以完成轉型。
好在,這趟終究有四姓五望和大量皇族公卿的積蓄作為初始支撐。
問題是將來。
損有餘補不足,固然為大眾所歡迎,但長時間推行阻力會越來越大。
不足者變作新的有餘者後,未必樂意補後來者的不足。
屆時,需要新的變化。
變化,有不同方向。
這位女皇陛下,屬意哪種?
雷俊靜靜看著女皇。
…………………
帝京洛陽,張盈、上官慶等人忙碌之餘,同樣在關注相關事。
“地海那邊傳來最新消息,唐國師斬殺破黎一族族長黎岩。”
盧震同張盈、上官慶言道:“接下來唐國師正同地海五族聯軍首領黎鐘定交手時,原本的地海之主黎元衡,忽然改為同黎鐘定聯手。
雙方合力之下,引動地海中垂天七淵一起動蕩,整個地海撼動,將我大唐人間修士全部推離出地海,並導致地海門戶再次鎮封。”
張盈、上官慶都是一驚:“怎會如此?”
九天十地,大都蘊含無數天材地寶與機緣機遇。
隻是九天相對安全平穩,身處其中,可以說是機會遠大於危險。
十地與之相較,危險便多不少。
但反過來,十地亦有獨到之處。
如果有人長期接觸,乃至於一定程度上掌握其中規律和道理,則十地動蕩之下,便可能為人所用,拒止入內時間較短的外來者,將其推出十地之外,甚至滅殺。
唯有長時間身處其中,熟悉當中靈氣變化者,方可繼續停留。
此前的黃泉,如今的地海,皆是如此。
隻是如此手段,非常人可以掌握。
一旦發動,對留在黃泉和地海內的人來說,同樣後患無窮。
貪黎一族族長黎元衡,本就有傷在身,此刻居然為了幫黎鐘定,反過來將大唐修士送出地海之外。
就算是過河拆橋,他如今算是已經過河了麼?
“巫門神通法術,多奇詭者,會不會與此有關?”上官慶沉吟。
張盈:“如今情況不明,唯有待以後慢慢查證,對如今需要休養生息的我朝而言,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盧震:“唐國師,對此頗為不滿。”
地海此次重新關閉,不是此前葉默權暗中手腳可比,而是整個地海翻天覆地。
故而唐廷帝室方麵也無法以先前相同辦法,將之重新洞開。
唐國師對此頗為不滿。
好在她已經親手乾掉了跟自己有仇的黎岩。
否則她怕是要一直研究怎麼重新打進地海裡去。
“唐國師沒有返回龍虎山,也沒有回洛陽的意思。”
盧震微微苦笑一下:“唐國師,這趟又回天理去了。”
張盈、上官慶等人聽了,齊聲歎息。
好麼,國師閣下之前是從天理跑路出來去地海。
這趟從地海出來,又跑回天理去了。
“雷天師呢?”上官慶問道。
張盈:“天師於滄州平服葉、林兩族之亂,自葉默權以降,兩族高手儘皆授首,北疆已無憂。
之後他沒有前往天理,而是轉道向西,前往方族在荊襄的祖地,據傳,與大同相關。”
上官慶、盧震等人微微點頭。
“葉默權,是第五個了……”有人這時忍不住開口說道。
在場眾人聞言,皆屏住呼吸。
因為某些緣故,太子殿下,也在此戰中“遇難”。
最終唐廷帝室官方對外說法,是太子同葉炎還有青州葉族,與荊襄方族、蘇州楚族之間,再發生內訌和分裂。
楚修遠、方景升欲另立韓王張铖玉為帝,以致洛陽三方混戰。
最後,太子殿下亡於趙王張騰和韓王張铖玉等人之手。
但其他人的結局,對外公布與實情符合。
所以最後呈現在世人麵前的結果,便是……
當代龍虎山天師雷俊,自地海而返,千裡奔襲,連戰連捷,於洛陽先後擊殺張騰、方景升、楚修遠、葉炎四位九重天境界強者,一己之力平複洛陽之亂!
這當中甚至還沒算葉炯、張铖玉、方善同、楚瑜遠、林利雨、葉默心、張陽、張瓊容、上官休等八重天高手。
沒算楚林、方鶴州、方天石、楚希成葉玥等七重天修士。
之後,雷天師再戰滄州,擊殺另一參加謀逆的九重天高手葉默權。
初成九重天,連斬五位同境界的對手。
當中不乏小境界層次更在他之上的方景升,乃至於當前大唐資格最老的大儒楚修遠和葉默權。
縱使因為黃玄樸、趙佑安的緣故,雷俊此前已經聲名卓著,但今朝仍是一戰驚世。
外界不知曉,張盈、上官慶等親身經曆者再清楚不過。
當時的虛幻帝京,血流成河,浮屍遍地。
僅以戰績論,這基本可以算是數千年來修士剛剛登臨九重天後,最耀眼的演出。
也可以說是最冰冷的殺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