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確實沒見過你這樣閉關的,還能跟我閒聊。
雷俊左右打量那仿佛懸天冰川般的烏黑雷雲。
不過他相信自家大師姐眼下確實在閉關,更是極重要的死關,中斷不得。
隻是她閉關修行方式有那麼點特殊,倒是符合她一貫做派。
許元貞同樣上下打量雷俊:“你一身法力凝練,道蘊內斂……六重天道印境界了?
而且基礎相當紮實了,比我預期中要更快,看來這幾年你除了修煉用功,還有旁的收獲?”
雷俊挑這些年重要的事簡單同許元貞介紹情況,最後說道:“兩年前天師印重光,我的悟性成功提到清靜層次了,除此之外,沾楚師弟的光,得到過一枚仙靈元種。”
許元貞:“不錯,繼續努力。”
聽其他消息,包括天師劍重回龍虎山,她基本都是一副聽故事饒有興趣的表情,唯有聽說新一次李外大戰的經過後,微微搖頭:“李氏高功全部身隕了啊,雖說咎由自取,但有些出乎我意料。”
相較於唐廷帝室同世族名門之間的博弈,以及韋暗城和南荒之亂,黑袍女子明顯對那個突襲李紅雨並導致天師袍遺失的神秘高手更感興趣。
再就是……
“曉棠倒是如願以償。”許元貞淡定:“不錯,除了從道童一步到天師,我們接下來還可以見證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天師。”
雷俊抬頭望天。
許元貞的意思自然不是等她出去後要跟唐曉棠爭奪天師之位。
而是以唐曉棠的定性,隨著時間推移,她自己就漸漸膩了。
這趟撒歡一樣憋不住跑出山來,僅僅是個開始。
從這方麵來講,小師姐也是個整活兒大師,不怪大師姐期待她的好活兒……
“大師姐,這方天地是?”雷俊環顧四周。
許元貞嘴角上勾:“破是破了點,但挺有意思的一個地方。”
她似是忽然問起無關事:“伱到過中州大河之南一帶麼?”
雷俊:“這趟北上期間曾途經,但沒仔細逛過。”
許元貞:“晚些時候有空,不妨去轉轉。”
雷俊心中一動,再看眼前世界便多了些聯想,但又拿不準:“大師姐,我確實沒怎麼逛過中州之地,但沒聽說那裡出了這麼大的變動……”
菩提寺滅門之戰波及甚廣不假,可沒說打得人間中州之地整體缺失這麼大一塊!
而且這裡的儒家府宅遺跡和那荒莽霸道的武道真意,也很陌生。
“所以才有趣。”許元貞麵上難得帶幾分笑意。
雷俊聞言,若有所思。
許元貞:“你感覺這裡怎麼樣?”
雷俊:“儒、武相爭,武勝,這武道路數針對儒家道統有極強的克製之效,但是……不論哪一種,都同大唐目前的儒家和武道傳承迥異。
此地武道路數對大唐當前儒家傳承亦存在克製,針對效果雖不似對這裡的儒家傳承那麼強,但有不少可供揣摩之處。”
許元貞:“我在虛空亂流中擊斃林奉後,誤入此間,當時這裡遠比現在更加混亂,平息這裡的靈氣亂流花了不少時間。”
彼時,因這天地內靈氣糾葛的緣故,各處遺跡全部收斂,隻有強橫混亂的暴流。
林徹在此界之外的混亂虛空中漂了更長時間,等他再到這裡時,正趕上許元貞平息動亂,結果遭迎頭痛擊,直接被重創。
不過倒也讓林徹跌跌撞撞,重返大唐人間。
隻是天地動亂的猛烈一擊,叫林徹傷勢纏綿,返回江州後亦不得不偃旗息鼓,休養多時,直到最近方才緩過氣來。
林徹不明此地實情,許元貞卻在平息這片天地中的亂象後,察覺一些遺跡中殘留的儒、武法蘊,然後加以提煉。
隻是此地與大唐人間不通音訊,以許元貞之能亦未能和師門重新取得聯係。
雖然她也不是特彆介意這一點。
雷俊微微頷首。
他不斷研究天視地聽符和千裡傳音符,但當前同樣和外界斷絕聲息,以至於無法通知唐曉棠這裡的情況。
這裡的空間界域,果然頗為古怪。
“林徹當初懵然不知,如今該有些覺察了。”
許元貞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察覺不到,也會有人提醒他。”
雷俊:“葉默權,或者楚修遠麼?”
葉默權,晉州葉族的老族主。
楚修遠,蘇州楚族老族主,楚羽、楚喆之父,曾經的楚國老,在大唐政局中有過舉足輕重的地位,其後告老還鄉,常年隱居江南。
二人皆是九重天境界的大儒,名動天下多年。
“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彆的誰?如今天地靈氣潮湧,難說不會有彆人脫穎而出。”
許元貞隨意地說道:“但前不久,有個九重天境界的儒家修士想進來,被這方天地所拒。”
雷俊:“難怪林徹他們隻考慮堵門或者毀門,而不是集中人手進來找大師姐你的麻煩。”
這方天地靈氣脈絡混亂,受那莽荒武道真意影響,額外針對儒家修士,使得林徹等大儒無法重返此地,反倒是雷俊以道家法門在林族祭禮上借雞生蛋,短暫重啟虛空“門戶”並闖進來。
許元貞笑笑:“我還挺希望他們進來的,能試試新東西。”
雷俊心中一動,低頭看下方。
仿佛懸天冰川的烏黑雷雲下方,大地上燃起熊熊九淵真火,形成一片巨大火海。
碧綠火海中,幾個影子若隱若現,似在其中祭煉著什麼。
“這方世界殘留的武道真意,其中精華,都被我集中在這裡重煉。”許元貞隨口道。
雷俊了然。
林徹等人或許有些察覺到這片天地的靈氣脈絡中蘊含針對儒家傳承的法蘊。
但經過許元貞重煉後,怕是會給他們仍然出乎預料的更進一步“驚喜”。
不過……
“既然對麵也察覺此地不同尋常,那四姓六望想來會更加抱團,緊密程度亦超乎我們先前的預料。”
雷俊挑挑眉梢:“眼下隻有江州林族,充其量加上幽州林族一些動作,該隻是冰山一角,實則有更多暗流湧動。
隻不過為了避免驚動唐廷帝室,所以早先動作才不大,但現在恐怕冰山要主動出水了。”
此方天地同大唐人間音訊不通,無法第一時間聯係外界,那就隻能看外麵唐廷帝室反應夠不夠快了。
“冰山一角?比起葉默權他們,我更想看看張晚彤這座冰山有多大。”許元貞安然端坐烏黑冰川模樣的雷雲中心。
說到這裡,她忽然又上下打量雷俊一眼。
雷俊坦然站著,表情無辜。
許元貞似有些嫌棄地撇撇嘴:“你掐時間倒準,既然來了,也坐下吧。”
雷俊:“師姐你既然這麼說了,想來是不會影響你閉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不多矯情,盤膝坐於冰川雷雲外的半空中,當即閉上雙目,靜靜存神吐納。
許元貞這裡,是這方天地靈氣脈絡流轉的核心之地。
莽荒與文明的碰撞在此交織,更因許元貞而進一步生變。
看似寂靜不動如冰川的雷雲中,仿佛有無窮儘的道蘊在其中流轉。
比之天師印和萬法宗壇,亦不遑多讓。
精深處或還有些差距,博奧處竟似乎還有超出。
當雷俊靜心凝神感應其中道理時,才真正感覺到,麵前古怪的烏黑雷雲,就仿佛另一方天地,與周遭世界交感。
眼下某種程度上來說,許元貞便是這裡的天地,便是這裡的自然。
而這位大師姐眼下閉關向更高層次發起衝刺,引得這天地自然為之變化。
雷俊身處其中靜修,感觸又和其他修士不同。
他已經完成中三天境界自身所學的全部歸納整理乃至於進一步凝練升華。
自身精、氣、神亦漸漸養育到巔峰狀態。
距離七重天境界,雷俊隻差最後一張紙的距離。
隻不過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總是最難,越是這最後關頭,越是急躁不得。
穩妥處理好渡過六重天到七重天之間劫難天塹的準備,他便可以成功邁過那最後一步。
雷俊本人已有預期,就在這一兩年內。
但現在,許元貞給了他一個更合適的環境,一個更合適的契機。
如果雷俊還沒有做好當前全部準備,便抓不住這個契機。
眼下,自然不會放過。
這是中上簽中預示的三品機緣,還是四品機緣?
也正因為雷俊自身眼下契機如此,讓他能更準確判斷,許元貞當前閉關,果然也已到了最後時刻。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
故而她才有雷俊掐時間準的說法。
那麼……
雷俊盤膝端坐,閉目默默吐納,並存神觀想。
在他頭頂上空,開始浮現一方道印。
道印外觀,比之最初酷似天師印的時候,已經有很大差彆,自成一格。
…………
晉州葉族。
老族主葉默權一反常態,當前並不在葉族祖地大宅內。
老者離開祖地,此刻正站在大河岸邊。
北大河,南大江,皆人間最具靈氣的龐大水脈。
同雷俊曾經生活過的世界不同,這裡的北方大河,即便在嚴冬季節,亦不會凍封,仍不停咆哮,滔滔奔流。
老人站在岸邊,看著麵前的河水,久久沉思。
他身邊無其他侍從,隻得一個年輕儒生站立。
儒生外觀僅二十歲許,麵目清雅俊朗。
正是老者的長子嫡孫,晉州葉族年輕一代最出色的天之驕子,葉飛山。
其父葉魏,留居晉州祖地,故而眼下是葉飛山隨侍祖父葉默權身邊。
雖說外貌看著年輕,但如果以世俗角度論,這儒生早該兒孫滿堂了。
但在當前的修行界,對照其修為與壽數,葉飛山眼下說是少年階段亦不為過。
不過其人生性沉穩,年紀輕輕已有淵渟嶽峙般的宗師氣象,此刻不言不動,隻靜靜立在祖父身後。
直到他忽然有所感應,從袖中取出一冊書卷,呈遞給身前老人:
“祖父,晉州急信,父親吩咐要在第一時間傳給您。”
葉默權輕輕頷首,接過書卷後展開,閱讀其上文字。
他看得很慢。
葉飛山靜靜侍立一旁不語。
“純陽宮的黃真人,邀我去做客。”
良久後,老人放下書卷,平靜開口。
葉飛山深吸一口氣。
葉默權輕聲自言自語:“黃真人,身體已經大好了麼?”
他抬首凝視大河之南良久後,方才再次輕聲道:“陛下應變如此快?還是早已知情?”
葉飛山靜靜立在一旁不語。
他不打擾祖父的思緒,但自己心中同樣起伏不已。
祖父難得出山,是打算親自走一趟信州龍虎山的。
不僅僅是晉州葉族將要動一動,南邊荊襄方氏、蘇州楚氏,以及直麵龍虎山的江州林族,都將行動起來。
但純陽宮那位道家第一高手,九重天大乘境界的老真人一封信,來得出乎預料。
準確說,出乎預料得早。
所謂邀請葉默權前往純陽宮做客,言外之意自然便是,如果葉默權執意南下,純陽宮將插手今日之事。
甚至不惜全麵開戰。
但他們反應未免太過果決了。
何況,那位老真人養傷多年,身體當真大好了麼?
雖說黃老真人一直團結蜀山、天師府,秉承道門同氣連枝的考慮,聲援甚至派遣門下長老馳援天師府都有可能。
但要他親自拖著傷疲之軀為符籙派的天師府拚命,甚至同晉州葉族全麵開戰,那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當年西域妖亂,純陽宮也是實打實的損失慘重。
所謂唇亡齒寒,一不小心,可是會讓自己從牙齒變嘴唇的。
純陽宮如此激烈的反應,更可能是有人托底,從中協調。
最可能的,就是唐廷帝室。
那位女皇陛下……
“幽州那邊,怎麼說?”葉默權問道。
葉飛山:“燕然山人,已決定親自出祖地,赴北疆雪嶺一行。”
燕然山人,乃幽州林族當代族主林嬛之號。
“代我給純陽宮黃真人回信。”葉默權徐徐說道:“承他盛情,我將赴終南山拜候。”
葉飛山:“是,祖父。”
吩咐過嫡孫代為回信,老人則提筆親自寫下另一封信,傳往彆的地方。
青州。
葉飛山心知,信是給另一位葉族族主,青州葉炎的。
那位先帝的國丈。
當年西域妖亂,固然送走了先帝,但近年來世家名門損失同樣不輕。
江州林族暗弱,隴外蕭族更是倒戈。
葉默權要招呼重新出山的黃老真人,那隻憑蘇州楚國老一位,不足以牽絆京城裡那位陛下的腳步。
葉炎需要站到台前來了。
“將許元貞臻至道家九重天大乘境界的消息傳出去。”葉默權寫過信後吩咐道。
葉飛山:“是,祖父。”
他們並不確定許元貞當前修為具體在哪一步。
但不妨礙他們傳播許元貞已經九重天境界的消息。
…………
蘇州楚族。
老家主楚修遠,同樣不在蘇州祖地。
楚國老此刻立在淮山中的險峰之上,視野所及,山河如畫。
在他身後,幾個楚族高層強者隨行,為首者正是楚修遠諸子中最成器的第三子楚喆。
“大空寺那邊,還是主要盯著天龍寺。”楚喆向自己的父親彙報:“此外,南菩提宗門附近,亦有大空寺弟子出沒。”
楚修遠負手而立:“不出所料。”
佛門正宗四大聖地中,菩提寺已經被滅了山門,隻剩為數不多的有限力量,在唐廷關照下新開一宗。
即便如此,如果能夠斬草除根,大空寺方麵不會客氣。
四大聖地裡餘下三個,金剛寺、懸天寺都封閉自守,其本身易守難攻的同時,又很少跟外界打交道。
故而大空寺在攻破菩提寺後,第二個目標一直針對天龍寺,將那兩個鐵核桃放在後麵。
“懸天寺內有些爭執,金剛寺封山有些年頭了,這兩家今番雖然也有些調動,但都動作不大,隻是應付唐廷帝室。”楚喆繼續彙報。
“晉州做了那麼多年功夫,懸天寺方麵,無需在意。”
楚國老收回遠望山河的目光:“倒是金剛寺,可能另有乾坤,莫要放鬆注意。”
身後楚族眾人皆應諾。
“荊襄來信,蜀山有動靜。”楚喆繼續說道。
楚國老:“青冥劍和北冥神槍齊出?”
楚喆:“已見青冥劍,北冥神槍尚在蜀山,但傳出的消息,也已經做好準備。”
蜀山乃道門外丹派聖地,又稱煉器一脈傳承。
多年積累下來,有當世最多的傳承之寶。
習慣上,大家稱之為蜀山六寶,應六合之數。
上方先天塔,又稱太乙先天寶塔。
下方清霄府,埋入蜀山地脈,已成蜀山派山門一部分,同霄頂結合,乃蜀山根基之一。
此二寶是蜀山鎮山之至寶,自誕生之日起,便從未離開山門霄頂。
然後東西二寶,又稱左右二寶,便是蜀山最強飛劍法寶紫微、青冥二劍。
隻不過紫微劍遺失已有些年頭,如今隻剩青冥劍。
南北二寶,亦稱前後二寶,為南明離火鼎和北冥神槍。
其中南明離火鼎同樣是蜀山宗門根基,有大唐第一煉丹煉器法寶之美名,同樣極少離山,其中產南明離火,威力雖遜色於龍虎山九淵真火,但用來輔助煉器煉丹,妙效猶有過之。
而北冥神槍,是同紫青雙劍並稱的強悍殺伐利器。
蜀山派煉器,包羅萬象,雖以飛劍出名,但並不僅僅隻有飛劍,亦有其他用作鬥法殺伐的法寶。
北冥神槍便是更勝徐端朱炎飛叉的殺伐之寶。
如果出蜀爭鬥,如今的蜀山派必定是青冥劍、北冥神槍做主力挑大梁。
“映雲沒有消息?”楚國老問道。
楚喆:“映雲兄仍無消息。”
荊襄方族族主方景升,字映雲,和楚喆同輩人,乃荊襄方族當世第一高手。
此前西域妖亂後深居簡出。
近年來,世家名門開始聯合,荊襄方族同蘇州楚族,皆開始轉變對江州林族和信州龍虎山的態度。
時局不會在某個節點一直凍結不變。
時間流逝,世事變遷。
人心更會隨時變化。
雖然荊襄方族族主方景深本人這次不會出山,但方族整體已經行動起來。
隻是,如純陽宮一般,蜀山同樣行動起來。
“有關天師府許元貞突破至道家九重天境界的消息,已經在北地開始流傳。”楚喆提起另一事。
他身前老人微微一笑:“並不是全無可能啊。”
一眾楚族修士聞言,目光都微微有些凝重。
“南方也傳一傳吧,這姑娘久不現身,近些年來名頭漸漸要被姓唐的小姑娘蓋過,這可不好。”
楚國老先是莞爾一笑,接著笑容收斂,望向北方:“也幫葉熾元分擔一些。”
…………
青州葉族祖地。
族主葉炎葉熾元,正在招待客人。
唐廷宗室潯安王張穆,拜訪這位青州葉族族主。
“恭喜先生,成就平天下的境界。”張穆徐徐開口。
葉炎擺手:“不敢當,不敢當,葉某隻是揣摩些學問,這天下是大唐的天下,近年來葉某往京城走動少了,引得一些流言蜚語,有辱陛下清聽,還請王爺能為葉某美言幾句,向陛下表明心跡。”
儒家修行三脈傳承,一重天皆稱開蒙,而九重天境界亦是同一個名字,曰平天下。
尤其經學一脈,二重天修身,五重天齊家,八重天治國,九重天平天下,一氣嗬成。
“如此稱謂,古已有之,陛下本人早先亦是修持經學之道,豈會誤會?先生多慮了。”潯安王張穆徐徐說道。
他麵上平靜,但看著麵前葉炎,心情則波濤起伏。
實事求是地講,倒不是完全一點這方麵的預見都沒有。
畢竟葉炎葉熾元年輕時便是名滿天下的天之驕子,早早就衝入上三天境界不說,更是一路扶搖直上,經七重天衝鬥再到八重天治國,並不斷突破,四論圓滿。
隻是在那之後,他終於停下腳步,自此多年不變。
時至今日,其人早已過了二百歲的上三天修士快速提升的年齡段。
雖然還沒開始走下坡路,但外界漸漸多以為他會就此停留在八重天境界,最終九重天無望。
因為前些年葉炎嫡女成為大唐皇後的緣故,他本人往京師走動也頻繁,是以早早突破然後深藏不露的可能很低。
可這位青州葉族族主,竟然發了新芽,成功踏出這一步。
事情真擺在眼前,潯安王還是難免心神動蕩。
“先生也說,這些年往京師走動得少了。”
張穆很快回過神來:“京中,畢竟還是有您的親人啊。”
葉炎微笑點頭:“請王爺代葉某稟明陛下,葉某有心覲見,懇請陛下恩準。”
“這自然是好。”張穆應下。
葉炎真要進京,並不擔心一去不回。
因為葉默權和楚修遠在京師以外。
麵對麵打交道,他們兩、三人齊至,唐皇亦無懼。
反倒是分散開來,唐皇一次充其量隻能針對一人。
打破平衡,後果難料。
張穆同葉炎再聊幾句,然後告辭,離開大宅,往葉族為他安排的彆院休息。
“王爺,仍無南荒逆賊韋暗城的具體行蹤消息,隻聽說南荒巫門中人,仍在圍剿他。”隨從這時來報。
張穆輕輕點頭。
當初被上官博等人圍攻擊傷後,雖然大唐高手陸續北返,白蓮宗未來彌勒也告失蹤,但南荒其他高手並未放棄針對韋暗城和血河派的繼續追剿。
至少,不能讓韋暗城安生休養。
否則等他傷勢痊愈,又是南荒巫門其他各派頭頂上懸著的一把利刃。
韋暗城其人,心狠手辣,所圖甚大,少糾纏於一時恩怨。
他未必會為了報仇而北上找唐廷帝室或白蓮宗、蜀山等地的麻煩,以至於暴露自身行蹤,惹來圍攻。
但血河一脈傳承,仿佛嗜血聞風而動的鯊魚。
接下來這場大戰如果開啟,韋暗城未嘗沒可能悄悄靠近,伺機而動……
“白蓮逆賊方麵呢?”張穆沉聲問道。
侍從:“自白蓮宗所謂未來彌勒在南荒失去消息後,白蓮宗上下似乎都隱遁,最近少有風聲傳出。”
張穆:“不可大意,白蓮、黃天、大空三大逆賊的行蹤動向,要時刻留意!”
侍從:“是,王爺!”
對方退下,張穆卻未能安寢。
他視線望向北方,久久不語。
青州葉族祖地大宅中,此刻夜間同樣燈火通明,葉炎亦未安眠。
他站在庭院裡,也望向北方。
“消息走漏了。”葉炎自言自語:“走漏了很多。”
北疆一些變故,他此刻已經聽說。
林徹等人在北疆事事不順。
但泄密的情況仍然遠遠超出預計,不僅僅隻在北疆大黑山一地。
唐廷帝室應對如此果決,必定是掌握切實消息,才如此大規模調配人力,更說動純陽宮、蜀山下大力氣大本錢。
這說明四姓六望這邊泄密的層級很高啊。
蘇州楚羽、荊襄方嶽,乃至於隴外蕭族都可以不考慮。
既然已經分道揚鑣,自不可能讓他們有機會接觸核心機密。
如果是江州林族,那除非林徹本人是奸細……
可不是江州林族的話,那問題出在哪裡?
葉炎的視線從北疆方向,轉向西邊。
轉向京城所在。
“張晚彤,到底想做什麼……”
…………
殘破的異域天地內。
中心一點,呈現詭異的繁盛景象。
大量天地靈氣交織,以懸浮在天空中那仿佛冰川般的雷雲為中心,不斷流轉。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地靈氣在慢慢減弱。
而那朵如同凝固的烏黑雷雲,則越發巨大。
而在烏黑雷雲旁邊,此刻有規模相對較小的光輝閃爍。
點點光塵鋪展開來,仿佛一片星雲。
雷俊仍然端坐其中,並未行踏罡步鬥之象,但仍然有大量仿佛星鬥般的光點包圍簇擁著他,並不斷旋轉。
雖然烏黑雷雲擴大,但雷俊並未被卷進去,而是始終保持自己同烏黑雷雲間的距離不變。
列鬥環星籠罩下,雷俊本人身體周圍景象,則呈現新的變化。
他身下,由光輝凝聚而成,一座看似虛幻但同真實無異的巨大道場鋪展開來。
八門九野齊備,六幕六堂分立。
在道場上,起一座三層法壇,第一層四方,第二層八角,第三層渾圓。
雷俊本人,此刻正端坐在三層法壇頂上。
而在他頭頂上空,四麵元符重現,分立四方招展,隻是符上不見昔日眾多符籙符紋,僅有極為簡單的圖案:
一為陽龍陰虎合抱。
一為陰龍陽虎合抱。
一為諸天星鬥陣列。
一為大地山川交彙。
四麵元符之上,起一座閃動光輝的靈秀之山。
過了山門,在前山第一眼便看到南方龍虎道宮。
繼續登山,主峰之上是中央三清道宮。
左右兩望,西方靈官道宮和東方玄壇道宮分立。
後山上則坐落著北方玄冥道宮。
就在中央三清宮中,供奉一方道印。
道印古拙,氣息內斂,不見早先諸般神妙,但頗有神物自晦之意境。
而與此同時,雷俊神魂深處,真一法壇洞天內,道場同樣燈火通明。
四九之燈閃爍間,同外界包圍雷俊本人的點點星光相呼應。
真一法壇三層內,不論天兵天將還是諸天法祖的供奉之象,這時都從重重道蘊中凸顯出來。
正常情況下,中三天道家符籙派修士想要突破至上三天境界,都要借助宗壇之助。
龍虎山天師府嫡傳,皆需要在山門萬法宗壇附近行功,方可衝擊七重天境界。
但雷俊是個例外。
因為他可以借天師印衍生的真一法壇相助。
真一法壇,本就是脫胎自萬法宗壇,很多時候可視之為萬法宗壇的一部分。
眼下,雷俊本人的法壇道場,正是同真一法壇呼應。
然後,虛空中仿佛有震撼人心的雷聲響起。
但隻有雷俊一人可以聽聞。
六重天到七重天之間的劫難,來了。
雷光震撼下,雷俊的壇場道宮,似乎一起微微顫抖有解體趨勢。
但道印穩如泰山,鎮住異動。
而在外界,雷俊法力道蘊所化的諸天星鬥,同那巨大的烏黑雷雲相對。
二者之間,一動一靜,一輕一凝,竟隱約呈現兩儀相濟之象。
雷俊的道印上徐徐浮現一重雷光,但並未受到損傷。
反而在雷光充盈到極致後,道印仿佛種子生根發芽一般,在這一刻蓬勃而動。
粗大的光柱,直衝而起,破開了中央三清宮。
道宮雖然破裂,但眾多散碎的碎片化作道蘊符紋,不斷融入那巨大的光柱內。
之後其他道宮、元符、法壇、道基壇場,皆如是。
而光柱亦越發璀璨明亮,不斷擴張,籠罩雷俊本人全身。
靈光在這一刻通天貫地。
雷俊感覺自身的感知不斷擴張,仿佛融彙整個自然,並進一步擴張到宇宙星鬥,與之交彙相連,合共一體。
而這一切,也標誌著雷俊本人,成功向前再進一步。
道家符籙七重天。
通天境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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