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廢墟,殷橫佇立在廢墟前。
蘇月鄰走入了廢墟深處。
此前女人掩麵啜泣,悲坳的情緒讓這裡的將士們都感到沉痛。
他們無從得知此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卻可大致推斷出來最後的結局。女魃消失,而隨女魃一同消失的是赤龍。也許在他們無法觀察的地方發生了一場難以想象的大戰,遠古神話的倒映重現人間,又在瞬息間寂滅歸去。
多數人有聽聞當代監天司的赤龍,皆稱其是位遠古時代的龍神。
遠古時代的龍神與神話中的女魃一同消逝,還來太平人間,這對他們來說似乎並不是一件壞事。
隻是對蘇月鄰有些不公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蘇月鄰這副模樣。
無從安慰,便隻餘一聲輕歎,守在了廢墟前,連神識都未伸展像廢墟中。
然後他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平靜的問候。
“铩天截劍上人。”
殷橫猛地回頭,這道問候聲突如其來。對於尋常人,身後有一聲不知曉的問候在尋常不過,但他是祖,祖的神識哪怕沒有運轉,也會無意識地覆蓋周身。換句話說,無人能驚擾祖,你在祖麵前的所作所為,早已被看的透徹。
很久,他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這種驚訝感。
甚至可以說是悚然!
悄無聲息站在他身後的是個年輕人,龍角龍尾,隻是一眼便昭示了身份。
“你……”殷橫剛準備說原來你沒死啊,話語吐出一半給他咽下去了。這話說出來,赤龍究竟死沒死不重要,他就得有難了。
他對上了那對金色的豎童。
“若你身隕,我會留意你的後代,至少在我的視線下,保他們無憂。”李熄安說道。
“為何?”
“為你這數載之舉,你是否接受不重要,這件事我既然說出來,便會做到。”
說完,李熄安越過了殷橫。
殷橫茫然,站在李熄安背後愣愣出神,最後失笑一下,也轉頭走向與李熄安相反的方向,走入山海關將士的人群中。
李熄安在廢墟的某座台階旁找到了蘇月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哭再大聲我也聽不見。”
“聽不見?”這時一旁掩麵涕泣的蘇月鄰抬頭,麵無表情地盯著李熄安,麵龐上竟然連淚痕都沒有,好像先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觀察了下四周,確信無人後露出自己真麵目。
“你早說你聽不見不行麼?我就哭幾下,意思是讓你彆和那神話時代的屍體待太長時間,怕沾染到屍體上一些不乾淨的東西。你也知道,神話時代那裡的靈啊,獸啊,人啊,和我們現在很不一樣,萬一得病了,不好治!”
蘇月鄰語重心長。
李熄安沒有回應,隻是看著她。
沉默。
死寂的沉默。
直到李熄安開口將其打破。
“我的確不再是靈了。”
“你的感知沒有出錯,第一百三十位餮天鬼神空缺出來。我取回了身軀,這是必然,哪怕會將此身徹底暴露在天庭視線下,也是我不得不做的事。作為鬼神的我,永遠沒有此刻強大。”
“哦。”蘇月鄰應了一聲。
這哪裡是掌權天下鬼神與巫祝的監天司命,簡直像個被搶走了糖果的孩子。
在李熄安眼裡,她就差滿地打滾發泄心中不滿了。
“走吧,走吧,我沒了鬼神,也是能從鬼神圖裡再撈一個的,我看那白澤就不錯。”
“你該乾啥乾啥去。”蘇月鄰擺手。
“剛才就當給我的赤龍哭喪了。”
“不是,你真走啊?”蘇月鄰的臉色一下子垮了。
“此行艱難。”
李熄安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廢墟裡,空餘燃燒的幾簇金色火焰。
“草!”蘇月鄰怒罵。
她跌跌撞撞地坐在破碎台階上,屁股坐疼了,怒火又騰起,覺得不過癮,又罵道:“赤龍你個混賬,你甚至連火爐都不給我留!”
可突兀的,一陣酒香湧入她的鼻腔,濃鬱至極的酒香環繞著她,飄忽如雲。
她定睛一看,是個酒壺,便是赤龍常用的那個。
布滿細密鱗片的手掌握著它,將酒壺遞到她麵前,酒香從打開的壺口彌漫而出。
“騙你的。”蘇月鄰身旁,李熄安笑著說。
“鬼神不會離開他的巫,這是契約。”
“可你不是鬼神了。”
“我不說,誰能說我不是?你麼?”
蘇月鄰從李熄安手掌中將酒壺費力地摳出來,抱在懷裡,喝了幾口,被嗆得不行,最後才見她緩過來甕聲甕氣道:“你是,行了吧?你是鬼神,你還是餮天鬼神中的第一!我要是以後重編一次鬼神圖,就把你畫在封麵上,滿意了沒,龍神大人?”
“甚好。”
“好個屁!我屁股都坐疼了!”
…………
山海關外,數道人影沉默地站立在火海中。
隨著火海的搖曳,氣流膨脹的聲音掩蓋了這些低語聲。
火光映照他們的身軀,將其扭曲。
“出現了些許差池啊。”其中一位率先開口。
“不過無所謂,天下大旱已經持續了數年,這數年,世人求索何其多?神像立的足夠多了。”他轉身,似乎看向山海關的方向。
】
“叩開山海關關門也算另類的成功了。”
他閉目。
這一刻,天穹之上投下視線。
“女魃屍身。”他沉聲。
“那一方凝滯的天地,由律道最後的道鑄就,的確詭異。”
“這片火海是道之顯化,能用麼?”
“自然,但現在並不好下手,等待,那頭赤龍也知道這片火海意味著什麼,我們隻需要在這裡布下刻痕,等待帝來收割。若是赤龍貪心同化火海,帝甚至能將他一並收割!”
這道人影嘿嘿一笑,可話音未落,一道金芒從天而降,將他釘穿!
還未等周圍的人影反應過來,又是數道金芒墜下,皆精準無比地命中要害!
金芒撕裂火海壁障,讓天空短暫出現在人影的視野中,也讓這些人影的容貌暴露出來。
竟然是山海關中的幾位統領!
其中一位艱難對著天空舉起手臂,像是要呼喚什麼——
“轟——!”
迎接這一呼喚的是一隻布滿赤鱗的手掌。
遮蔽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