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麵無風鏡未磨。
洞庭湖畔,行人紛攘,吆喝聲,叫賣聲,敲鑼打鼓聲不絕於耳。大紅的彩燈將湖麵點亮,像火紅的雲朵藏進了湖裡。
嶽州城,洞庭湖之濱,依長江、納三湘四水,江湖交彙,自古以來,以富饒聞名於天下。
這是元宵的燈會,家家戶戶走上街道,點起彩燈萬盞。借著月色,甚至有相愛的男女彼此為伴。大地回春的夜晚,這是人們對此加以慶祝,也是慶賀新春的延續。猜著燈謎,走過千家萬戶,笑聲縈繞。
李熄安被吵醒了。
他睜開眼,隻感受到微涼的湖水,還有透過湖水捕捉到的模湖彩燈。
可他不是應該在龍淵麼?
李熄安想擺動身軀,可水波微動,很靈動小巧。李熄安回望,這並非他熟悉的龐然龍軀,而是一尾紅鯉。
這是……夢?
不是常人理解的夢,是如昆侖瑤池時回望的過去。但這怎麼可能呢?李熄安想著,蓮花花瓣在那個時候沒有任何反應,他嘗試過動用身體裡這最大的隱秘,可除了減緩他衰老的過程外沒有其他作用。他在回望過去時花瓣都會出現反應,在龍淵中,他直至意識沉淪,也未曾感受到那熟悉的顫動。
該慶幸麼?
該慶幸吧。
他的確孤注一擲,可也並非不渴望活著。
李熄安浮上水麵,借著暮色隱藏自己,打量湖麵上的事物。
那麼,這是哪裡呢?
像他記憶中的古代。彩燈掛滿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與馬車。可舊九州也是這樣,這一副模樣在九州停駐了許久,李熄安無法分辨出這究竟是哪裡,是哪個時代。
他輕輕的呼吸,魚鰓開合。
隨後,他愣住了。
靈氣。
空氣中含有極其少量的靈氣,彆說和他居住的太行湖心島相比,就連新生九州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比不上。但他的確捕捉到空氣中遊離的靈了。
至少不會是現世的古代。
正當李熄安深思時,一盞彩燈將他所在的陰影照亮。
「哇!好漂亮的魚兒!」女孩蹲下身,招手,看樣子甚至想和李熄安打招呼。
「你看你看!」她呼喊著,側過頭,這也讓李熄安看清了女孩身後站著的男人,也許是丈夫,也許是兄長。不過這和李熄安沒有多大關係,他甩尾,濺起一簇小水花,轉瞬消失在湖水裡。
當男人靠過來時,彩燈下已經沒有任何東西,隻有湖水的波紋起伏,留下陰影。
「怎麼不見了?」女孩疑問著,很快又扭頭衝著男人喊道:「肯定是你把小魚嚇跑了!」
「是是是。」男人隻得苦笑。
「都快嫁人的丫頭了,還成天和個孩子似的。今天也是我和爹娘求情才帶你出來看花燈的,再往後,這花燈,就要你的夫君帶你出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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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再注意洞庭湖深處的陰影角落。
那裡,一尾紅鯉吞吐著月華。在月光照耀下,它背後的陰影不斷延伸,宛若一條蜿蜒的大蛇,岸邊的枝丫垂下影子,恰好為那蛇形陰影的頭部戴上枝角。
…………
時光匆匆,轉眼間李熄安已經見證了二十次燈會。
這是第二十一場。
對應他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二十一年。
洞庭湖有靈氣彙聚的寶地,不過那裡都被大妖占據了。與尋常人不同,李熄安第一次見到那些生靈時,心底好像有塊大石落下。妖魔鬼怪仍然存在的時代,總會探尋出某些蛛絲馬跡,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以紅鯉之軀修行,與重修無異。
但五行殺伐術臻至圓滿的他汲取月光月華的速度快到可怕。
他現在很少來到湖邊,因為此時他的身軀在湖中翻滾,如一道烈焰在湖水中燃燒騰飛。當他的背脊露出水麵,有人會驚異地喊到「龍!」
彩燈十裡,鑼鼓聲起。
李熄安如過去一樣潛伏在陰影裡。
直到那盞熟悉的彩燈將陰影照亮。
當年打著彩燈的女孩已為人婦,她的身旁的男人也不再是她兄長,而是她的丈夫。
「我知道你在看。」女人輕聲說。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感覺你不是一條普通的魚兒,就像看見龍一樣。說來好笑,魚怎麼會是龍呢?可答桉在我心底,你就是龍,洞庭湖這幾年流傳的龍大概就是你吧。」
「還有很多人想去抓你呢,但你又怎麼會被凡人抓住?」
女人說了很多,對著彩燈下照亮的湖水說著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她的悲歡離合都在彩燈下靜靜陳述。
李熄安知道她這一次為什麼會說這麼多。
因為這是她最後一次來參加嶽州城的燈會了。
蘇家家主犯了事,被貶,要發配家卷到貧苦的地方。哪怕蘇家有人提前打點好去處,可終究不在嶽州城,以後便過不上這麼好的日子了。就連她身後的男人臉上都帶有些許愁苦,又何提女人呢?
「那便再見了。」女人如二十年前一樣衝著湖麵招手。
「對了,我給你取了個名字,希望不會冒犯,我常常以這個名字將你的故事講述給孩子們聽。故事是我曾在夢中看見的畫麵,巍峨的大山,金色的古樹,古樹上盤踞著赤色的龍,他垂首,臉上燃燒著刺目的金燭。」
暗處的李熄安愣了一下。
「原本不打算開口,但我要很快便要離開這了,算是我的一點私心吧,留下這個名字。」
女人輕輕念道:「朱砂,我想你的鱗片定是紅豔勝胭脂,應如朱丹之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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