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魔們渾身浴血,他們殺到昏天地暗,不知道斬殺了多少生靈。
可昆侖的生靈殺之不儘。
他們現在根本無法繼續征伐,隻能立足四極,將八方彙聚來的生靈一個不漏的滅殺。
此時大妖魔們默契,因為心底清楚,若是誰去先一步拿走蓮花,不僅僅四極會缺一角,其他大妖魔也不會接著滅殺昆侖來的獸潮,他們會轉頭將拿走蓮花的生靈鎮殺,屆時無人護住雪山,數不儘的生靈蜂擁而至,場麵會亂成一鍋粥。
神聖媒介並非堅不可摧。
若是不留意,蓮花毀壞,他們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
金獒的脊背在愈合,他立足東方,吞食了無數生靈的血肉來滋補己身,森白脊骨上長出肉芽,緊跟著出現肌肉紋理,皮膚毛發覆蓋。
幾乎完好。
金色大日燃燒,他的氣機重新攀升到頂峰。
另外三頭大妖魔同樣殺到模糊視線,破碎的內臟骨骼沾染到大妖的龐然身軀上,被升騰的氣息蒸發乾淨,留下大塊斑駁血痂。
四方皆血海。
高原澄澈的天空都被染紅。
來自蓮花的異香味越來越濃鬱,奇異暖香與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讓幾頭大妖魔喉間一甜。
那媒介在影響他們,讓他們喪失理智。
尤其是大妖們屠戮生靈至現在,思緒不寧,入目即是黑壓壓的獸潮,抬手便是血肉骨骼碾壓成的泥沫。
再這樣下去,他們也會成為那朵蓮花的傀儡,瘋狂地渴求,如麵前這些舍棄性命的生靈一樣,直到將自己燃儘。
陷入了死局。
若是他們不離去,遲早會瘋狂,若是離去……金獒瞥向另外三個方向,青雕的風暴在絞殺成群生命,風中都是被攪碎的血肉,白玉鬼魅嘶吼,暴雪席卷大山,將數不儘的生命儘數埋葬,而那頭蠻牛嘴裡牟牟地低頌什麼,傳出雷霆音爆,把靠進的生靈震散成血霧。
誰都不甘心。
巨大的獒掌落下,大日升起。
但那些黑壓壓的生靈驀然停住了前進步伐,它們的眼瞳空洞迷茫。瘋狂的渴求被一股突如其來的畏懼壓製了,有聲音在低語,讓它們離開。金獒愣住,他不認為他能夠做到這點。
四頭浴血大妖回首,緩緩抬頭。
天被撕開了。
群山間彙聚的靈氣潮汐被撕開了口子,一道赤紅閃電明滅,轉瞬從高天砸下。
沉重的呼吸從閃電中傳出,在與這方天地共鳴。
不是閃電,是個未知生靈!
四頭大妖魔驚駭,他們早已掃平昆侖中所有外來者,又聯手獵殺有威脅的崛起生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如此強大的存在?
在那道身影落下的瞬間,青雕可怕的動態視力捕捉到了一隻燭火般燃燒的眸子,那眸子輕輕瞥過他一眼,古奧森嚴的威嚴輕易將他吞沒,喉嚨如同被扼住一般,呼吸變得不暢。
“你是什麼東西?”他嘶吼。
雪山山頂的大雪被劇烈的撞擊力掀飛,雪塵似煙彌散,隱約可見赤色的龐然大物盤踞在山頂。
猙獰長尾緩緩遊走,鱗片開合,冷如生鐵。
“裝神弄鬼!”青雕內心在本能恐懼那個雪塵中的存在,但他不願承認。
他為縱橫昆侖的大妖魔,誰能使他惶恐?
青雕振翅,翎羽浮泛起微光,他真正動用了崛起神通,青光中裹挾著篆文,在勾動天地間的靈,狂風自他的翎羽縫隙呼嘯。他振翅,拖拽無數青影,有逸散的一縷青光飄在山頭,頃刻斬下山腰。
狂風撫平了雪山彌漫的雪塵,露出盤踞雪山的龐然大物。
此時那張宛若覆蓋赤銅麵具的臉正在打量他,眼眶中是搖曳的金色火焰。
對方在似乎笑。
無法描述的詭異感從心底升起,揮之不去。
但他依舊嘶鳴,青光鋪天蓋地,鋒芒籠罩雪山的每一處角落,他甚至沒有顧及這裡生長的蓮花。
那生靈什麼都沒做,光在那兒呼吸壓力便快把他壓垮。
他需要一個釋放,需要他的神通來告訴他,這詭異生靈沒有如此可怕,這些不過是自己心底的錯覺。他早已是走在現世最前沿的生靈,昆侖中其他大妖魔不過和他五五開合。
不可能會存在超出範圍的生靈。
赤色的龐然大物平靜注視殺伐來的漫天青光。
鱗片自上而下層層舒緩,演奏出一曲莫名肅穆的樂章。
“轟——!”一聲悶響。
抽尾,猙獰粗壯的尾部直接將青雕拍進雪山裡,同時拍碎了漫天青光。
雪塵再次彌漫,又落下,像為墜落的青雕披上素衣。
蠻牛默默收回目光,那個生靈不是他們可以觸及的,那東西拍青雕的動作就和他未崛起前用尾巴打蚊子一樣,隻是對方是像拍蚊子一樣幾乎拍死了頭即將陽神的大妖魔。
未知生靈的尾鰭以及長尾背部的骨刺如同一柄巨大斧刃,幾乎將青雕砸成兩半。他抽回長尾,青雕身上的巨大傷口沒有填補,熾熱滾燙的血轉眼便涓涓湧出,融化厚雪,片刻染紅了半座雪山。
頭頂生有枝狀雙角,目如炬火,蛇形的龐然身軀橫亙著仿若山脈。
其他山頭大妖魔不自禁地後退幾步,目光盯住那生靈,不可置信。
蛟龍!
現世居然會出現蛟龍?
可那赤色蛟龍沒有施舍一點目光給雪山下的大妖魔們,他垂首,打量著即將死去的青雕。
青雕的目光潰散,他這時終於聽出了那生靈鱗片演奏的肅穆是什麼意思。
是在演奏他的生命終曲。
在視線最後,他聽見了清脆的少女聲音。
“這家夥被種了心魔。”
心魔?什麼心魔?
不重要了,青雕的視線在模糊,隻能看見從極高處垂下的巨大金燭。既然馬上都要死了,在乎這麼多作甚,他甚至就是在乎點大妖魔的臉麵才會衝上來送死。
等等……他會在乎大妖魔的臉麵麼?
他何時會如此衝動了?
青雕發寒,不是來自即將失去溫度的身軀與血液,而是靈魂深處的寒意。
畫麵隨之黑暗,那對金燭都不再可見。
他死了,沒人知道這頭大妖魔臨死前想些什麼,更不知道他為何會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