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沒有放低聲音,甚至特意咬重了“殺人犯”三個字,故意讓周圍的人全都聽到,邊上一道道目光有震驚有鄙夷,像劍一樣往她身上紮,刺出無數個窟窿。簡然的手死死攥緊包包的鏈帶,整個人像是掉進冰窖,渾身發冷,她目光空洞地望著他們,腦子裡卻控製不住地想起十四年前,那些親戚的目光也是這樣,恨不得她也去死。
這些人,是不是都覺得她是瘟神?
對麵男生的聲音還在繼續,一口一個殺人犯的女兒,簡然的眼睛漸漸變紅,血液沸騰起來,失控的憤怒感衝到頭頂,就在她要操起咖啡杯砸他的時候,喬庭鶴和柳風銘過來了。
喬庭鶴也聽到了男生的話,那話裡話外的優越感讓他都止不住的厭惡,簡然怎麼可能受得了,他攔在簡然麵前盯著那個男生,眼裡似是醞釀了一場滔天風暴。
突然闖來兩個人蠻橫地插進他們中間,男生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尤其是那個冷酷的陌生男人,那仿佛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盛氣淩人,將他壓得氣都透不過來,他勉強穩住身體,強裝鎮定,可一開口就是結結巴巴的:“你們,你們乾什麼!”
前台的幾個服務員見情勢不對,立刻小跑過來兩邊陪笑臉安撫,喬庭鶴甩給柳風銘一個眼神。
“誒幾年不見你不認識我們了嗎,走走走,這麼久沒見,咱們哥倆好好聊聊去。”柳風銘接收到喬庭鶴的意思,一個閃身來到男生麵前,長臂摟到男生脖子上用力一勾,暗暗勒住他。
“你死了小夥子,你要死了。”
他趁摟人的間隙朝男生低頭恐嚇他,又重新抬起頭對看熱鬨的人笑得一臉無害,聲稱隻是一場誤會,這人胡說八道的,讓他們該吃吃該喝喝,自己半勒半拖的給人扯出去了。
見柳風銘出去了,喬庭鶴才看向簡然,想問她還好麼,可她已經拎著包蹬蹬蹬地小跑幾步推門出去了,喬庭鶴立刻追出去。
“你放開我,彆拉我,大街上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那你不準跑。”
喬庭鶴追出去拉住她手臂,簡然掙紮不過,隻能氣憤地抬起頭盯著他,眸子裡跳動著兩簇怒火:“那你說,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
簡然繼續不依不饒地瞪著喬庭鶴,語氣含著薄怒:“你那天看到我手機了對不對!你就是故意來看我笑話是不是!”
她說著,眼睛鼻子立刻就紅了,喬庭鶴抬手捏了捏眉骨,耐著性子解釋道:“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
“那你來乾什麼!來喝咖啡嗎你一個日理萬機的總裁!你天天在辦公室都喝,還缺這一天嗎!”
她叭叭叭一頓輸出,此刻在她眼裡,喬庭鶴已經不是那個靠譜得讓人安心的領導,她的引路人,而是個惡劣的猥瑣大壞蛋,披著正經外皮的壞人。
喬庭鶴被她問得一怔,他來乾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心裡想來,就過來了,可是他為什麼想來,是想來湊熱鬨?還是想替她把關?關心下屬生活?
“現在你滿意了,你知道了我是殺人犯的女兒了,是不是害怕,厭惡了,看不起我也不想再讓我繼續乾下去了?”簡然炸起毛,擺出一副刺蝟的模樣,冷笑著把自己心底一直以來最害怕的事說了出來,說出來後,她心裡也舒服多了。
他怔忡在那裡,答案已經不言而喻,簡然眼底的光徹底暗下來,她滿臉失望地甩開他的手,扶著肩上的包加快步子去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喬庭鶴回過神,才發現簡然已經離開了。
明明他沒有那個意思的。
簡然坐在出租車上,越想越氣,被人羞辱,還被人看笑話,這口氣根本順不下,她吸吸鼻子,打開手機給秦蔓之發信息。
【蔓之,晚上來我家喝酒嗎?】
【喝酒?!!來來來!】
簡然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含著淚的眼睛終於露出了點點光。
傍晚的太陽終於變得深沉,收起了驕傲,展露出暮色的脆弱,窗外樹影比夜色更漆黑,搖搖晃晃的,幾隻小狗在一起吠叫,像是在互相舉行什麼夜間儀式一般。
“哎哎,不是的,接下來要加伏特加,不是果汁!”
“我要加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混在一起!”
家裡客廳燈火通明,茶幾上擺了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瓶子,秦蔓之挑挑撿撿抽出一小瓶淡藍色的伏特加,倒進牛奶裡,淡藍色瞬間和牛奶混合成冰藍,像天空裡飄了白色的雲。
“我的醉奶調好啦!”
“沒我的好看。”簡然舉起她調製的酒,“乾杯!喝!”
“再調一杯!”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桌上已經空了好幾個瓶子,原先的各種顏色也都變成了玻璃的透明。
簡然打了個酒嗝,醉醺醺地斜靠在沙發上,睜眼看向秦蔓之,眼睛像是蒙了層水霧。
“蔓之,我真的喝不了了,喝不了了。”
“可是我都喝得這麼醉了,為什麼腦袋還是這麼清醒呢。”
“我再也不想喝酒了。”
她的頭靠在沙發上,耷拉著眼,聲音帶著濃濃的醉意。
秦蔓之趴在茶幾上,下巴擱在手臂上,邊上的杯子裡還剩了一半,她喝的沒有簡然多,酒量也比她好,因此她的眼睛還是清明一片。她望著對麵醉得一塌糊塗的人,眼神裡有些晦暗。
簡然不是愛喝酒的女孩子,大學四年她都沒主動找自己喝過酒,這是第一次。她起來走到簡然身邊坐下,從她手裡拿過還剩了點的杯子,摸摸她的腦袋問:“簡然是這兩天壓力太大了嗎,怎麼會突然想喝酒了呢。”
簡然撅著嘴點點頭,聲音裡帶了些哭腔:“壓力太大了,所有人都不懷好意,他們都欺負我,嘲笑我,看不起我。”
“怎麼會!”秦蔓之立刻反駁,“簡然長得這麼好看還這麼優秀,大家喜歡你還來不及。”
“不是的,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秦蔓之思索了一下,試探問道:“是不是你領導欺負你了,給你臉色看了。”
簡然宕機的大腦勉強運行了一下,胡亂點點頭。
果然,就是他。
“好了好了,你喝太多了,我扶你去睡覺。”秦蔓之歎了口氣,她沒辦法拿喬庭鶴怎麼樣,她隻能陪她喝喝酒,發泄一下。
她扛著簡然正要回房,簡然扔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起,秦蔓之拿過一看,喬總兩個字赫然印入眼簾。
“電話,電話響了,要接,電話。”簡然半睜著眼要接電話,秦蔓之眼疾手快按下拒絕鍵,想想,又給她手機關機了,安撫下她,扶著她回了房間。
另一頭,喬庭鶴看著手機打出的電話被秒拒,好看的眉峰攏起,眸光暗沉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