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闊那仿佛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也嚇到了坐在前排的人,都頻頻回頭。
他很有素質,抬起手臂遮擋,但臉到脖子都咳得泛紅,分外狼狽。
章韻宜一驚,趕忙拉開書包拉鏈,從裡拿出紙巾遞給他,關心道:“你還好嗎?沒事吧?”
身體向意識傳達需要紙巾的命令,陳闊的思緒還未歸位,手已經誠實地接過了紙巾,水果的甜膩氣息絲絲縷縷縈繞在鼻間,他緩過神來,突然覺得太陽穴都在突突地疼。
怎麼又碰上了?
怎麼又跟她碰上了?有完沒完?
他喉嚨還是有些不舒服,音調微微沙啞,“……我沒事。”
手卻下意識地將那張紙巾攥緊,力度很重,骨指泛白。
看一場電影,的確是意外的安排。
陳闊跟王序然相約碰麵,除了交換學習資料以外,也是要去商場附近的網咖打遊戲。他們是學霸,但更是處於十七八歲這個年紀的男生,不可能除了學習以外沒一點娛樂愛好。
在遊戲這方麵,費世傑跟他們很難湊到一起。
費世傑鐘愛cf,而陳闊和王序然則是一拍即合的dota玩家,他們準備去網咖開兩個小時的機子,誰也沒想到,吃飯時隔壁桌的一對情侶臨時有事,將兩張電影票送給了他們,盛情難卻。
是去打遊戲呢,還是看電影呢?
陳闊無所謂哪一種,王序然在掙紮幾分鐘後,決定去樓上影院,票都拿了,還是彆人花錢買的,不能浪費。
但如果知道會在影廳裡碰到章韻宜,二十分鐘前,陳闊一定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去打遊戲,現在就是後悔,很後悔。
王序然聞聲好奇望了過來,問陳闊,“你同學?這麼巧?”
看個電影碰到同學,還能坐一排,這是什麼緣分。
電影還沒有正式開始,章韻宜主動跟王序然打招呼,“對,我們是同學,一個班的,你們也來看電影呀?”
江州這座城市絕對不小,她跟老板在放學以後卻能夠連續偶遇兩次,怎麼不算緣分呢?
“沒打算看的。”王序然比陳闊熱情多了,探頭跟她聊天,“我倆吃飯,碰上一對情侶,他們把票送給我們了。”
“我怎麼就沒碰上過這種好事呢,你們運氣好好。”章韻宜將爆米花桶遞了過去,“這家的很好吃,焦糖味的。”
陳闊的呼吸已經平複過來,冷靜道:“我不吃,謝謝。”
“他不吃我吃!”
王序然伸手,毫不客氣地抓了一把,好奇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啊?”
雖然章韻宜覺得一個人看電影很正常,但還是笑著解釋道:“跟朋友來這邊吃飯,他有事先走了。反正時間還早,乾脆看場電影好了。”
這不算說謊,她跟他們又不熟,沒必要字字句句地說清楚,而且人家也就是隨口一問。
“還真巧。”王序然這才想起還沒自我介紹,一邊嚼著爆米花一邊說,“我叫王序然,順序的序,然後的然,是二中的,跟陳闊以前是鄰居,還是小學同學,後來我家搬家了,初中也就沒在這片區上。”
章韻宜見過王序然,在上輩子。
王序然不是陳闊的合夥人,但兩人關係應該很好,她才來公司沒多久就參加了年會,王序然就來了,以陳闊好友的身份。
費世傑跟她吹水時也提過,王序然厲害死了,大學時拿全額獎學金去了國外留學深造,一回來就拿到了高校的offer。
“我叫章韻宜,立早章,音韻的韻,”章韻宜莞爾一笑,“宜家的那個宜。”
陳闊:“……”
他就在他們中間,聽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地閒聊著,耳朵備受折磨。
“再吃點啊。”章韻宜傾身,腿不小心撞到了陳闊也沒發現,將爆米花桶伸到了王序然手邊,很熱情,“這麼多我也吃不完,你多拿點!”
她買的最大份,看電影的儀式感當然得有,但吃不完也沒法帶回家,恨不得塞給他們一大半。
半個小時前摸著肚子說吃撐了要吐了的王序然,這會兒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一把一把地抓,吃得很香,好像八輩子沒吃飯的餓死鬼。
陳闊根本無處可退。
他垂下眼眸,握著礦泉水瓶的手也在收緊,低聲提醒,“電影要開始了。”
章韻宜端正坐姿,靠回椅背,問他,“不吃嗎?真的還不錯~”
陳闊搖頭,“不吃。”
還好影片前奏及時響起,章韻宜不再說話,專心看向大熒幕。像這類商業片很刺激,很快便令人沉浸其中,陳闊也漸漸放鬆,不經意地低頭,要收腿時,瞥見她褲子口袋裡的手機屏幕不斷亮起又熄滅,可能是觀影素質極佳,提前調成了靜音,電話進來也沒察覺到。
他壓低聲音叫她,“你看看你手機。”
砰——
電影特效精彩,炸裂的聲音壓過了陳闊的低聲。
章韻宜根本沒聽到。這電影她也忘記自己有沒有看過,有些熟悉,但確實記不起劇情,乾脆就當第一次看,全身心地投入。
陳闊沉默,本來不應該多管閒事,卻又覺得或許有人找她有急事。
他如果沒看到也就算了。
章韻宜拿了顆爆米花塞進嘴裡,她完全入戲,被緊張的氣氛感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而此時,她感覺到有人戳了她的手臂一下,右邊是過道,左邊是……
她疑惑地轉過頭,看向陳闊,他好像在說話,但她沒聽清,於是,朝他靠近,側耳傾聽。
大熒幕的劇情演到爆炸,火光四射。
原本昏暗的影廳亮了一瞬,映入到陳闊眼中的是章韻宜小巧而瓷白的耳朵。
“怎麼?”章韻宜見陳闊又不說話了,很快她恍然大悟,啊,喝了一瓶水呢,他肯定是想去洗手間!於是,她將伸長的腿收起,讓出位置,用眼神示意他,去吧老板。
陳闊回過神來,“……”
他麵露無奈,“你看你的手機。”
章韻宜垂下頭,將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屏幕上跳躍著很顯眼的名字,李嘉越。
她思索幾秒,按了拒接後,給他發了條消息:【你先靜靜好不好。】
李嘉越語無倫次地回:【靜靜是誰,我不認識!】
章韻宜知道現在跟他說不通,反而很擔心影響彆人的觀影體驗,果斷把手機放回書包裡。
精彩的電影會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當影片結束時,也沒人起身,大家都耐心地等著傳說中的彩蛋,他們坐在最後一排,地理位置優越,離開放映廳都不需要排隊。
“章韻宜,你怎麼回家?”乘坐扶手電梯時,王序然問道。
“坐地鐵吧。”章韻宜雖然也有自己的小金庫,但她今天消費高達五百,這會兒再打車回去未免太奢侈,錢還是要省著點花,“我坐四號線,你們呢?”
王序然笑:“我要轉兩條線,不過你跟陳闊應該能一起走一段路。”
他住彆的區,章韻宜跟陳闊卻是住同一個區。
陳闊家附近最近的地鐵站也是四號線。
“真的?”章韻宜側過身,仰頭看向站在比她高出三個台階的陳闊,“班長,你是哪個站下啊?”
陳闊垂眸看著她,報了個站名,之前在公交車上不想回答,現在就沒必要了。
“那我會比你提前兩個站下。”怎麼上輩子時就沒關注過呢,原來班長家跟她家離得這樣近。
“正好,你倆一起唄。”
陳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王序然跟章韻宜都當他默認了。三人來到一樓,走出商場,已經快九點了,廣場上還是有很多人,章韻宜又想起李嘉越,掃視一圈,沒有看到他,悄悄鬆了一口氣。
地鐵站離得很近,過馬路再走個一兩百米就到。
本來陳闊走在中間的,不知不覺,王序然跟他換了個位置,跟章韻宜熱火朝天討論這部影片的劇情。
陳闊手插褲袋,走在斑馬線上,漸漸落後幾步。
朋友多年,他還是第一回見王序然跟女生有這麼多話聊,仿佛在開屏。
他的視線從王序然的背影,挪到了章韻宜書包的粉色小豬掛飾上,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這片子我覺得隻能打七分,強行拔高立意那一塊,如坐針氈——”王序然突然被擠到一邊,微愣,“老陳,你乾嘛?”
原本走在他們身後的陳闊大步跟了上來,並且不由分說強勢地擠開了王序然,拉開了他跟章韻宜之間的距離,同時也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章韻宜也錯愕地看向陳闊。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走快點。”
王序然無語,“你趕著投胎啊?”
章韻宜忍俊不禁,但還是貫徹了緊跟老板步伐的方針,說道:“不過確實要快點了,我媽要我十點前到家,我騙她說出來買資料書的。”
“那——”
王序然正想說他今天買了好幾本資料書,可以送或者借她一本交差,隨便她挑。
一直都是背景板很少說話的陳闊冷淡地搶先開口了,“我借你一本。”
王序然:“?”
這小子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