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陽的到來實在突兀,而且看他的樣子並不是為私事而來。
陸明晝察覺到不對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皺著眉頭,眸光沉沉:“你今天來是為了問這個?”
在好友麵前,陸明晝也不想自己表現的過於富有攻擊性,但在涉及駱溫的事情上,他始終心存警惕。
他頓了頓,打開了門:“還是先進來再說吧。”
邵子陽帶著警員進入了屋子,他先是打量了一眼周圍的布置,然後目光往半掩住的廚房探了探,語氣略為調侃:“你現在這日子可算是過得有滋有味,我媽要是親眼看到,也不用整日你念叨你了。”
陸明晝給沙發上的兩人倒了杯開水,也緩緩落座。
他淡淡一笑:“你今天總不會是來看我過得怎麼樣吧,以我們兩個的性格,就彆繞圈子了。說吧,出了什麼事情,才勞動你邵隊上門。”
邵子陽沒碰開水,抬起眼,敏銳如利刃般的目光落在了陸明晝的臉上,沒有回答,而是反問:“昨天四點到七點左右,你在哪裡?”
這種問話,通常隻出現在案件當中,陸明晝眉頭微緊,沒有避諱對方仔細端詳的視線,斂目沉思,緩緩道:“我四點多的時候,去了我哥的公司,和他討論一款即將推出的遊戲項目。快到六點出頭,就開車去臨大,把駱溫接了回來。”
他視線望著邵子陽,淡淡道:“既然你先提到了駱溫,也知道我和他是什麼關係,就不用再讓我介紹了吧。”
邵子陽神色依舊嚴肅而謹慎,聞言瞥了身側的警員一眼,看對方輕輕點頭,才道:“不止如此,我還清楚你曾經因為駱溫和柯天宇發生過衝突。”
陸明晝不傻,知道以對方精明能乾的性格,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及這個名字,他不再懶懶地斜坐,端正了身子,目光緊盯著邵子陽。
邵子陽沒有隱瞞,而是直接說道:“柯天宇昨夜死了。”
陸明晝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都說禍害遺千年,如果按照原來的劇情走向,這個時候的柯天宇紙醉金迷,欺男霸女,不知過得有多麼快活。可如今在邵子陽的嘴裡,就這麼輕飄飄地沒了。
“實際上,你所說的這些時間,我在來時就已經和同事調查過了。”邵子陽不緊不慢的說道,眼瞳注視著陸明晝,那雙銳利的眼眸深處,隱含著幾縷擔憂之色。
陸明晝疑惑不解,隻覺得他身上充滿了一種古怪的神秘和緊張:“那你應該知道,我們兩人並沒有作案的時間。”
邵子陽臉色黑沉,眉宇間露出一抹凝重,片刻後才道:“你放心,我來這一趟不過是出於我職業的嚴謹,再確認一下。等一會兒,我希望能和駱溫再談談。”
見陸明晝遲疑,他臉上浮現出略為浮誇的神色:“就借一會兒,你也不用護成這幅樣子吧?就問個幾句話,非常快的。”
陸明晝這才頷首應下,昨日駱溫大部分時間都和他在一起,而正如邵子陽所說,他來前應該已經確定過了兩人的時間線,如果駱溫有問題,對方早就把人逮局裡了。
邵子陽從兜裡翻出一支煙,咬在唇間,抬頭看了看廚房,那裡半掩著門,油煙機正發出轟轟的聲音,有道身影正在裡麵忙碌,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到來。
邵子陽點燃口中的煙管,一道白色的霧氣騰起,他的神色變得模糊:“你知道江城分屍案嗎?”
陸明晝一愣,轉問係統:“你聽說過嗎?”
係統正聽得聚精會神,聞言搖了搖頭。
“忘了你那時候還忙著上學呢,這事聽起來滲人,不奇怪你不知道。”他吸了口煙:“十幾年前,江城有片舊民宅根據政府的規劃正要拆除,那天幾個工人正要做事,就在裡麵的一間民宅裡發現了一具無頭男屍,身上還遍布傷痕,就好像,有什麼人和他有深仇大恨一樣。”
陸明晝心頭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依照邵子陽的個性和身份,他不可能如此長篇大論的提及一件毫不相乾的恐怖案件。
邵子陽咬著煙頭,話語有些含糊不清:“後來,警察翻遍舊民宅周圍的垃圾桶和下水道,後麵是一個清潔工第二天在附近的公園裡的找到了。頭顱被找到,這具無頭男屍的身份也得到了確認,經過他情人的辨認,這具男屍姓駱。”
陸明晝的頭腦中劃過一絲古怪的念頭,渾身都如同被雷電過了一遍:“十幾年前……這具屍體,該不會是駱溫的親生父親?”
他的提問得到了肯定,邵子陽輕輕點頭:“不錯。駱華榮在京海早就成家立業,他是個入贅女婿,憑借自己的老婆開了一家小規模的水產公司,因為生意的緣故,他會時常來江城出差,而駱溫的母親,就是他在這期間結識的情人。”
天上忽而響起了一聲悶雷,溫暖照耀著地麵的太陽不知何時隱藏起來,隻剩下了一片烏雲密布。
陸明晝靜默片刻,點漆似的黑眸對上對方:“你不會無緣無故提及這些,而且吐露這麼多,不會違反你們的條例嗎?”
他看向身邊,不知何時,身側的警員似乎關閉了執法記錄儀,正低頭喝著手中的開水,仿佛什麼也不知道一般。
邵子陽嗤笑一聲,略顯粗糙的手指抖了抖指尖的煙塵:“這算哪門子機密,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不過……”
他語氣稍緩,突然問了一句:“你見過一雙血瞳嗎?”
陸明晝心中一驚,猝不及防下差點兒露出什麼異樣來,但他慣會做樣子,心跳已經加快了許多,麵上卻依舊神色從容,隻是皺著眉,像是困惑不解般重複:“血瞳?”
邵子陽抿滅煙頭,將它丟進垃圾桶裡,眸色中多了幾分慎重:“無論是駱華榮,還是柯天宇的案發現場,都被人用鮮血刻畫上了一雙人的眼瞳。”
陸明晝此時除了震驚之外,還是震驚。他麵上也展現出恰到好處的驚愕,內心卻在與係統對話:“這些案件,在原劇情中也發生過嗎?”
係統翻閱著劇情,同時也非常的吃驚:“駱華榮的案件,倒是有一筆帶過,但柯天宇在原文裡,這個時間點還活得好好的呢。”
陸明晝很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到來引起了未知的蝴蝶效應,導致劇情發生了巨大的轉折。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陸明晝眼底閃過幾分憂色。
他眉間攢蹙,不動聲色地回望了一眼廚房的方向,進一步問道:“那駱華榮的案件,抓到真凶了嗎?”
邵子陽一向鎮定自信的臉上浮現出苦笑,他摸了摸胸口,有些想再抽一根煙:“沒破,如果天上真有一雙注視著所有人類的眼睛就好了,那也不會有那麼多積塵的懸案了。”
陸明晝想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更何況,如果天上真有一對眼睛……他回憶起自己死前血瞳臨空,百鬼夜行的場景,心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那簡直是人間煉獄。
邵子陽起了話頭,一時有些收不住,不過他今天並不隻是單單為陸明晝來解釋這兩樁案子的。
“明晝,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吧,就是那位彆人口中的刑偵三虎之一,他一直沒放棄過追查這樁案件。”邵子陽從公文包中抽出幾張照片。
那是不同的案發現場,卻同樣的慘烈血腥,而且最令人矚目的是,照片上都有一雙用鮮血勾畫而成的血眸,正血淋淋地注視著照片前的所有人,既驚悚又詭異。
“從駱華榮的案件開始,就出現了不同的受害人,而他們的死亡現場,都被人刻上了一雙鮮血淋漓的血瞳。”
陸明晝的尾巴骨,竄起了一股刺骨的涼意,這是他久違了升起的感覺,自從親眼目睹過那尊恐怖詭異的天使血瞳雕像,尋常的東西都已經嚇不倒他。而今天這股告彆已久的恐懼感,竟然還是由那雙血瞳所帶來的。
邵子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陸明晝,眼裡是昨日一夜未睡的血絲,泛著濃厚的憂慮,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懼怕:“明晝,這不是玩笑,那樣的案件,絕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我們警方懷疑,血瞳的背後是一個瘋狂而病態的組織,他們圍繞著一個未知的目的,十幾年來,瘋狂作案。”
陸明晝的腦子像是快速滑過了一道光,更準確來說,是一道靈感。圍繞著未知的目的……以及那雙與天使塑像上一模一樣的血瞳。
假若這個組織真的存在,它們的目的會不會是駱溫呢?可駱溫身上又有什麼,除了那尊隻要駱溫陷入痛苦與黑暗便能拉著這個世界一同陷入黑暗的天使塑像。
陸明晝的腦中浮現了一排曾經看過的劇情,那是段他剛來到這個世界所解鎖過的文字描述。
【駱溫用他的痛苦打開了這個世間最恐怖的門……】
會是因為它嗎?
有些人向往光明,厭惡黑暗,可有這麼一夥人,他們所期待的是一個充滿惡意與血腥的鬼怪世界呢?
聯想到駱溫在原來劇情中的遭遇,這看似玄幻的推測……似乎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問道:“係統,你覺得我猜測的對嗎?”
係統不擅長推理,卻還是轉動起了腦筋,努力翻看著原文中所提及的劇情,可能是限於原著中主角的視線,對於反派的身世並沒有進行詳細的描述,但那個關於血瞳的組織,卻還是狂翻原書劇情的係統給找到了,它肯定原文中有這麼一個喪心病狂的組織出現,並且是作為原書作者埋藏了很久,對抗主角的暗線。
邵子陽身一線偵查人員,感官非常敏銳。察覺到陸明晝的若有所思,他鷹隼一般的目光立即鎖定在了他的身上:“你知道了什麼?”
陸明晝沒辦法把任何和原文劇情的相關的事情告知他,更不能提及駱溫背後那尊實力可怕的詭神。
他暗歎口氣,隻能無奈地轉移了話題:“沒有,隻是一般人聽見你這麼說,都會有些害怕的吧。你來,除了找我們問話,一通長篇大論之外,肯定還有彆的事情吧?”
邵子陽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沒有說實話,但沉默半晌,他的目光掃過廚房那處,又轉過頭來:“我希望,你能夠小心點。據我們猜測,你這位小情人身邊或遠或近的人,都有可能成為血瞳組織的下一個目標。”
他語氣一緩,眼中多了份柔色和顧慮:“怎麼說,我還是不願意見到你出事,駱溫很危險,所以……離他遠一點,這是我的忠告。”
邵子陽話音方落,廚房裡的油煙機便停了下來。是駱溫,已經走出了廚房。
他的手裡捧著一碗香氣飄飄的長壽麵,上麵還漂著兩個金燦燦和油滋滋的煎蛋以及若乾蘑菇。
秀美青年的臉色略顯蒼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末梢微微上翹,形成了一段狹長又嫵媚的流線,覆著那幽深如墨的眸子,透著點涼薄,站在那時,有種有些生冷不好靠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