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露出一抹淡笑,卻是笑而不語。
頓了片刻後,才幽然一歎道:“不能否認,見仁所言...或許是目前為止,禦史案最為接近現實,也是最有可能是事實的說法。”
“但卻也不是很能經得起推敲,首當其衝的一點就是,如果此言屬實,那麼咱們這位陛下也未免過於簡單了。陛下是誰?知子莫若父!”
“太子尋找替身假死,豈能騙得過陛下?恐怕非但騙不了陛下,就連太子妃都瞞不住吧?”
“這天下麵容相似之人,不勝其數,但真正能以假亂真者,是不可能存在的。太子之死,先有太醫認證,後經陛下和宗人府查驗,哪來的替身能騙過這麼多耳目?你當陛下和陛下身邊的人都是吃泔水長大的嗎?”
“陛下既然能頒布詔令,發布太子的死訊,便說明在他眼中太子已死,不可能存在替身!”
“其次,太子殺害恩師並屠滅整個台府的動機,不外乎是為了鏟除異己,扳倒吳應雄這個權臣。直白了說,就是為了徹底奪權!陛下雖給了太子監國之權,但同時也對吳應雄委以重任,利用吳應雄來製衡太子!以至於,才有了兩人的對立。”
“那麼,太子假死之後,先騙過了陛下,讓陛下認為他已病故,之後若再回來...豈非就已犯欺君之罪?一個有了欺君之罪的太子,陛下還會重用嗎?換言之,如果太子假死能瞞過陛下,那麼他就徹底回不來了。”
“延伸開來,如果太子回不來,那他還奪什麼權?而且,太子能瞞過陛下的幾率為零!一個父親,不可能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太子...恐怕已經身死,死人是無法作案的!”
“最後一點,如果是太子作案,他隻需針對吳應雄即可,不該將線索指向內閣六部!但縱觀整個案件,主謀除了要覆滅台府和扳倒吳應雄之外,更有意圖染指六部。”
“毫無疑問的一點,一旦新太子確立,禦史案和右相舞弊案徹底終結之後,六部尚書和皇城司等各大主官,必會被陛下追究瀆職之罪!畢竟...台府是在他們眼皮底下被殺光的,於法度於情理,六部主官都有監管失察的責任!”
聽此。
龐、楊二人都懵了,滿臉斐然之色,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徐ir這樣的說法,也是可以成立的。
其一,太子假死,是無法騙過陛下的。
其二,即便太子能瞞過皇帝作案,並假死脫身,他也回不來了。
那麼,既然回不來了,他又為何要製造這起大案?
無形間,好不容易鎖定了兩個嫌疑最大的“主謀”,但他們卻都沒有很合理的殺人動機,又似乎讓一切重回了原點。
龐奇汗顏之色,腦中一團亂麻,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後,道:“那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和太子都沒有作案的合理動機,這個案子是不會有結果了?右相一定要背上這個屠殺台府的黑鍋了?”
徐安輕笑:“那倒未必!我們無法在嫌疑人身上找到充分的殺人動機,不代表嫌疑人就不是主謀!或許是我們一開始的切入點就錯了,而主謀殺人犯案的動機一直都在,且極為明顯,隻是被我們忽略了而已!”
“所以,目前我們急需撥亂反正,找到那個破局之人,以明確主謀作案背後的準確動機!”
說著話,他忽然起身,轉向了詔獄的方向。
楊宣深沉道:“大人口中所說的破局之人,指的是右相?”
“對!”
“理由呢?右相為何是那個破局之人?”
“嗬嗬,見仁啊,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不如你先自我解答另一個問題?”
“大人請說。”
“先太子蕭爾康是未來的皇帝,那吳應雄就是個傻子嗎?他為何敢公然與未來的皇帝打對台?難道單純是因為政見不合?即便是政見不合,聰明人也不會犯此逆鱗吧?吳應雄不怕太子登基後,第一個就收拾他嗎?是什麼讓這位權臣敢公然與太子作對?”
對於這個問題,楊宣並沒有思考多久,就回道:“不難想到!吳相的後台是陛下,是陛下授意他這麼做的。要不然,吳相怎敢公然與太子不和?”
徐安正色道:“正是如此!陛下雖立了太子,但他仍健在,是不可能完全對太子放手的!朝堂需要平衡,不能讓太子監國之後,就他一家獨大,更不能讓這位太子爺掌管權位之時太過順利!”
“加上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不論到了何時,都會覺得自己兒子的火候還不足,仍需曆練!吳應雄,就是陛下為太子準備的磨煉對象!兩人的對立,是陛下安排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考驗太子,讓太子迅速成長。”
“等到某一天,太子能在吳應雄這個權臣手下應付自如時,也就說明他有能力掌管天下了。為父者,用心良苦啊!這才是吳應雄膽敢與太子對立的真正緣由,背後...乃是陛下的安排!”
“那麼,為何說吳應雄就是破局之人,你也應該明白了吧?”
楊宣沉默,目光微閃間,似在深思徐安此話的含義。
半分鐘後,臉色驀然微變,道:“明白了。禦史案至今,所有的脈絡都已清晰,之所以還不能徹底定案的原因,不外乎是我們沒有找到主謀作案的最終動機!而不論幕後主謀是誰,有一點都不會改變,那就是...他在針對吳相爺!”
“那麼,吳相爺為官多年,官居相位,城府何其深重。除了陛下外,誰還有能力構陷他,又因何要構陷他...他豈會不知?”
“吳相是陛下的心腹權臣,陛下即便要動他,也不會以台府作為代價。先太子已死,有陛下驗證,大概率也不可能假死。主謀看似仍在隱藏,但已經呼之欲出,吳相爺必能給我們一個方向!”
徐安笑道:“正確!隻要能從吳應雄口中了解幕後之人作案的動機,他將無處遁形!那麼,現在知道應該做什麼了吧?”
“知道!”
“那還不快去?老龐,你和見仁一起。今夜,我就要見到吳應雄!”
“是!”
龐、楊二人同時拱手應是。
隨後,便結伴前往詔獄。
到了詔獄門口時,卻見武德海的人還在,便隻能隔著一段距離等著。
期間,二人私下小聲談論:
“哎,楊校尉,看不出來啊。你雖是武將,但似乎也通朝堂之術啊,竟能看出右相是陛下為先太子準備的磨刀石?”
“有何稀奇?隻要不蠢,都能看得出來!陛下有此舉,並不奇怪,這似乎是一個傳統。陛下當年還是太子之時,先帝不也給他準備了一塊磨刀石嗎?”
“你說的是...永和年間的權相,徐敬之?”
“對呀!永和帝那會兒,內閣還未分出左右相。當年的徐相爺,那才叫真正的統領百官,一人之下。”
“可最後,徐相爺的下場可不好啊。”
“那是。陛下登基的第二日,徐氏就...噓,咱就彆說這個了,當年徐相之事,如今乃是禁忌。”
“嗯。但楊校尉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永和年間的權相姓徐,咱這位監察使大人也姓徐,會不會...”
“不可能!天下姓徐的人多了去了,他們都是親戚關係嗎?再說了,以陛下的手段,當年的徐氏豈有人能活下?能活下之人,必然和徐相沒有關聯。”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