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
徐安恭敬起身。
蕭無忌放下手中的奏折,盯著徐安看了好一會兒,目光閃爍而灼熱,似乎能從徐安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而後,竟悵然一歎道:“徐卿少年朝氣啊...你說朕若是能年輕個三十年,那該有多好?”
他幽幽苦笑,搖了搖頭後,也不多廢話,緊接著便收起“緬懷”的心思,直言道:“長話短說!今日朕召你前來,想必你已知道是為了什麼。但在決定之前,朕還是想問問,你是如何猜到屠殺台府之人是藏在康兒的私宅內的?”
康兒,也就是剛剛病故不久的先太子,蕭爾康。
徐安拱手道:“回陛下。卑職用的是排除法,首先,凶手在殘殺台府數百人後,神秘消失。案發當晚,大理寺與廷尉連續搜尋了一整晚,都毫無所獲,屬實詭異。”
“能以如此迅雷手段殺害數百人者,必然是深有規製的,並非一人作案,或者簡單的團夥刺殺。拋開民間的厭勝之術與鬼魅傳說,他們想要消失,唯一的方法就是偽裝、亦或隱藏,融入百姓之中。”
“但根據案卷所述,當時大理寺與廷尉的反應也極為迅捷,幾乎是在案發後的一刻鐘內,就有第一批緝捕趕到現場。如此短的時間,行凶者是無法完成縝密偽裝的。若強行掩飾,定會被識破。”
“而站在殺手的角度來說,他們之中哪怕有一人被識破,都會給朝廷留下線索。冒險,是不可取的。因此,卑職斷定,他們消失的真相並非偽裝,而是隱藏。隱藏在誰也難以想到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原則上隻有一個。”
蕭無忌聽此,眼中閃過一絲寒芒,沉聲道:“你指的是...朕的皇宮?一開始,你懷疑凶手是藏在宮中?”
徐安點頭:“對!隻有藏於皇宮之中,才有可能不被追蹤到。皇宮是陛下的居所,沒有旨意誰敢亂闖?”
“那後來為何又認定是康兒的杏園?”
“因為宮中禁衛都是陛下的親兵,對陛下忠心不二。即便幕後主謀可以收買其中一些人,讓行凶者得以進入宮中隱藏。但...進去容易,出來卻很難。案發後,宮廷開始封禁,不進不出。行凶者進去了就很難出來,被發現是遲早之事!所以,為求萬無一失,皇宮其實也並不是絕對安全之地。”
“繼續說!”
“幕後主謀或許很早就想到了這點隱患,故而,皇宮雖是“消失”的不二之地,但他們還是做了另外的選擇。太子的私宅同樣守衛森嚴,尋常人不敢妄自闖入。擇其為據點,同樣尤為合適。再者,太子操勞國事,為國殉職,杏園內設其靈位,就更加無人敢冒犯。”
“按你這麼說來,他們早就預知到康兒會病亡,提前在杏園中做好了準備?”
“那倒不是。太子亡故,隻是巧合。恰好給了他們天時地利之便而已,至少並無證據表明,他們能預知未來...”
“哼!但在大理寺與廷尉的結案書中說明,這夥賊人為屠殺禦史台,已準備了大約一年之久。也就是說,他們很早就已經在杏園中謀劃。那麼,是誰準許他們私自進入杏園的?當時康兒健在,他為何絲毫沒有察覺?據朕所知,康兒與吳應雄的關係並不好,他是絕對不會允許吳應雄進入杏園的。”
皇帝臉色變得暗沉,忽然拋出了一個巨大的疑問,接道:“行凶者是如何在杏園建立據點,並私挖了無數密道,繼而殺人的?如此龐大而縝密的殺人謀劃,持續了一年之久,康兒居然毫無警覺。吳應雄這個主謀...如何做到的?”
聞言。
徐安想了想後,臉色驀然一變,趕緊回道:“陛下,這個...卑職暫且不知,仍需待查。”
而事實上,徐安並非不知,而是不能說!
首先,皇帝自己拋出了一個隱晦的信息點:先太子蕭爾康與首輔右相吳應雄的關係並不好,二人在朝堂上屬於對立一方。
換言之,蕭爾康的杏園是不可能給吳應雄進入的!
那麼,吳應雄是主謀的話,他如何在杏園建立殺手基地?
也就是說,如果吳應雄進入杏園的先決條件被否決,那他就一定不是幕後主謀!
在這間隙之間。
徐安似乎在蕭無忌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番彆的意味。
皇帝...似乎在為吳應雄尋找脫罪的理由!
他指出蕭爾康與吳應雄關係不睦,吳應雄無法進入杏園,等同於知道了吳應雄被指認為主謀是一種栽贓!
但更加詭異的是,皇帝心中既已知道吳應雄是冤枉的,為何還要下旨拘禁他? 既然拘禁了,又為何要拋出他身上的疑點?
徐安自然是深知吳應雄並非主謀,之所以執意讓唐慕清先定他為主謀,除了表象證據指向吳應雄之外,也有借此拖延時間的想法。
皇帝此舉卻深有含義,他一麵下旨緝拿吳應雄,一麵又暗指吳應雄並非真正主謀,怕是有意要留下此人性命!
但站在皇帝的立場,他不能毫無理由地保下吳應雄,因此將疑點拋給了徐安。
徐安隻要說無法解釋這個原因,皇帝便有暫時不斬吳應雄的理由。
此時,徐安若強行解釋緣由,便會與皇帝的心思悖逆,後果可能會很“眼中”。
君心叵測!
皇帝的心思,竟是一種左右搖擺的態度。
他似乎想借此查辦吳應雄,卻又不想取其性命,模棱兩可。
徐安大感震驚,心中暗道:皇帝知道杏園的殺手據點不是吳應雄建立的,能辦成此事之人,必定與太子關係極好,且不會被太子輕易懷疑到。那麼,他又怎會不知...駱家和長公主有嫌疑呢?
頓了頓,他眉目一動,又補了一句:“陛下,卑職雖不知吳應雄是如何在杏園建立基地,但整個案件的所有證據都指向吳應雄,不可不查。而且要查得仔細,臣請暫緩處置吳家,改拘於詔獄。”
“待查明事實原委,方可以正視聽,望陛下恩準。”
既然皇帝有意保吳應雄不死,卻又不好明言,那隻能由他口中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