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問道:“老太君給的?”
扶蘇道:“是啊,這不是天氣熱了嗎?蚊子又多,府上就每個人都發了個驅蚊的香囊。”
蘇小小又聞了聞:“你這個可不是驅蚊的香囊。”
扶蘇冤枉:“給我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眾人不由地看向了衛廷。
如果這個香囊是衛老太君給扶蘇的,那麼問題就大了。
衛廷平靜地說道:“我回一趟衛家。”
“我陪你去。”蘇小罷,轉頭對尉遲修道,“能不能去第一堂把我師父接過來?”
京城下了一場摧枯拉朽的暴雨,地麵濕漉漉的,馬蹄踩過坑坑窪窪的水麵,水花四濺。
二人在衛家大門前停下。
望著巍峨的幽深大宅,衛廷出現了一瞬的失神。
但下一瞬,他便恢複如初,一臉平靜地進了府。
守門的小廝見他夜半歸來,十分驚訝:“少……少爺?這麼晚了,您怎麼回府了?蘇姑娘也來了?”
衛廷把兩匹馬兒的韁繩遞給他。
小廝恭敬接過。
天空還有些零星散落的雨霧,小廝打算給二人取兩把傘過來,二人卻已經走遠了。
小廝撓頭:“我怎麼感覺少爺今晚怪怪的?”
二人路過李氏的院子時,一道小身影毫無預兆地衝了出來,一下撞在衛廷的身上。
衛廷扶住她,低聲道:“曦月?”
衛曦月懷裡抱著兩個小罐子,分彆裝著肉乾與鬆子。
她抬起頭,茫然地看著衛廷。
“臭丫頭!你給我回來!伱——”
李氏追了出來,看到衛廷與蘇小小,“是小七和七弟妹呀。”
她的表情有些訕訕,走上前將衛曦月拽了過來,小聲嗬斥道:“娘怎麼和你說的?大晚上不許往外跑!”
衛廷問道:“二嫂,曦月想去哪裡?”
李氏道:“她想去找小虎他們。”
三小隻這幾日住在鎮北侯府,前兩日是上了課的,今日放假,衛曦月沒見到他們,就非得鬨著去找他們。
但令李氏感到奇怪的是,衛曦月不像從前那樣大喊大叫了。
她直接學會往外跑了……
李氏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愁。
蘇小小的目光落在衛曦月腰間的小香囊上,蹲下身來輕聲道:“曦月,我明天帶你去見小虎和大虎二虎,你先回去睡覺好不好?”
衛曦月想了想,點點頭。
蘇小小又指了指她的香囊:“這個好漂亮呀,可以給我看看嗎?”
衛曦月抓下來遞給蘇小小。
蘇小小聞了聞,還給衛曦月:“香香的,誰送的?”
衛曦月仰頭望向李氏。
李氏笑了笑:“前幾日公中送過來的,我房裡還有幾個,你喜歡的話我拿給你。”
蘇小小微笑:“好啊,多謝二嫂。”
李氏讓丫鬟將衛曦月帶了進去,又取了兩個香囊,一個給蘇小小,一個給衛廷。
蘇小小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些香料很特彆,二嫂可知是在哪兒采買的?”
李氏看了看手裡的香囊:“你說這個啊,不是外頭買的,是娘做的。娘平日裡除了喜歡種花草和果子,也做一些香料。”
“哦。”蘇小小抬眸,看了衛廷一眼。
正巧此時,衛曦月趴在窗台上喊娘。
衛廷道:“二嫂,你先去忙,我們去看看祖母。”
“誒,那我去了!”
李氏轉身回了院子。
衛廷看向蘇小小:“你一點兒也不驚訝,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終於還是兜不住了嗎?
蘇小小抓抓腦袋,苦大仇深地將“撞見”衛夫人去賭坊的事兒說了。
“所以你早就懷疑我娘了?”衛廷的神色依舊波瀾不驚,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潛藏著可怕的暗湧。
“為何不告訴我?”
蘇小小坦白道:“我試探過她,打消了對她的懷疑,就沒告訴你了。”
衛廷低聲道:“那天的花,不是她送給我的,是你逼她送的,對嗎?”
蘇小小無言以對。
拔出蘿卜帶出泥,內鬼沒露餡兒,她倒是先露全了。
男人太聰明了,真不好。
衛廷自嘲地說道:“原來她心裡從來都沒有我這個兒子,也沒有衛家。”
蘇小小定定地看著衛廷:“不是的,她應該沒想背叛你們。”
衛廷捏緊了拳頭:“扶蘇的香囊又怎麼說?”
懷疑自己娘親一定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吧,就仿佛二十一年以來的信仰頃刻之間崩塌,然而他連崩潰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他是衛廷。
是衛家唯一活下來的男丁。
蘇小小有一丟丟地心疼這個男人。
……就一丟丟而已,不能更多了。
蘇小小拉了拉他袖子,拆開李氏給她的兩個香囊:“你看。”
……
衛老太君的院子裡,燈火通明。
聽完兩個孩子的闡述,衛老太君久久回不過神來。
“老太君?”蘇小小三指搭上了她的脈搏,隨時準備對她實施搶救。
“死不了!”衛老太君痛心地說道。
再大的風浪她都經曆了,還有什麼是她受不住的?
不就是兩個內鬼嗎?
一個郭桓……一個……
她冷冷地站起身,眼前一黑跌坐下去。
“祖母!”衛廷扶住她。
衛老太君閉了閉眼:“我沒事,是起得太急了。你去讓人……把你娘叫過來,你幾個嫂嫂也叫過來……”
約莫一刻鐘後,衛家女眷齊聚在了衛老太君這邊。
衛老太君已經消化完了全部的噩耗。
她既然能從衛家幾乎滿門戰死的絕望中挺過來,如今也能繼續挺下去。
但衛家女眷全都看出不對勁了,小七也好,老太君也罷,全都帶著殺氣啊。
衛老太君威嚴地說道:“你們既然來了,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誰是白蓮教的內奸,自己站出來,若是讓我把你揪出來——”
此話一出,除了衛夫人外,其餘幾個女眷皆是一臉茫然。
藍氏問道:“祖母,什麼內奸啊?”
衛老太君冷聲道:“白蓮教的內奸!”
藍氏花容失色。
其餘幾人也幾乎倒抽一口涼氣。
白蓮教的內奸混入了衛家,還在她們幾個之中?
蘇小小仔細留意著每個人的表情,卻並未發現任何破綻。
衛老太君說道:“這件事,是你們兩個調查的,大丫你來說吧!”
衛老太君這是沒拿蘇小小當外人。
蘇小小頓了頓:“好,我來說。”
她剛剛仔細留意了每個人的表情,卻並未發現任何破綻,隻能那個人隱藏得極好。
隻可惜,她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蘇小小站起身道:“我長話短說,郭桓是白蓮教的細作,在衛家,確切地說,在這間屋子裡,有他的同黨。”
此話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除去衛夫人外,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閃過了一絲異樣。
蘇小小道:“具體的事發經過我稍後再和大家解釋,前幾日衛廷抓了郭桓,府上的內鬼借老太君之手將香囊送到了扶蘇的手上,並一路追蹤香氣,來到關押地點,救出了郭桓。”
蔣氏問道:“這不是府上發的香囊嗎?我也有一個。三嫂你也有對叭?”
陳氏點頭:“嗯,我有。”
蘇小小看了看手裡的香囊:“香囊不是重點,主要是裡頭的香料。這種香料,人聞著不太明顯,鳥獸更敏感。”
蔣氏弱弱地看了眼衛夫人,小聲道:“香料……不是娘做的嗎?”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衛夫人的臉上。
衛夫人垂眸,沒有說話。
蘇小小道:“我檢查了曦月的香囊,發現裡頭的香料與扶蘇香囊裡的不一樣。扶蘇的摻了少量能令人心臟麻痹的迷香,其他的香囊沒有。”
眾人又唰的看向了李氏。
李氏眉心一跳:“看我乾什麼!你們以為是我乾的?!”
藍氏問道:“不然……為何隻有曦月的沒有毒迷香?”
李氏冷聲道:“姓藍的!我得罪你了!”
蘇小小接著道:“祖母院子裡的香囊也沒摻迷香,二嫂給我的兩個也是。”
李氏挑眉道:“看吧看吧!不是我!啊,說不定是你呢!你和郭家走得近!你前幾日還說,想讓靈犀郡主嫁過來做七弟妹!保不齊,你就是郭桓的同黨!”
藍氏一巴掌拍上桌子:“二嫂你怎麼說話的!”
“你還衝我拍桌子,你反了天了!”李氏沒好氣道,“你怎麼說我就怎麼說的!惡人先告狀,說的就是你!”
藍氏氣呼呼地說道:“我沒有背叛衛家!怎麼沒人懷疑五弟妹啊?”
蔣氏眸子一瞪:“又乾我什麼事?”
藍氏哼道:“你是最晚嫁進衛家的!你過門不到兩年,衛家就出事了!哪兒有這麼巧呢!”
蔣氏氣急:“你——”
“都彆吵了!”衛老太君一聲厲喝,幾人翻著白眼各自轉過身去。
“七弟妹你看看我的。”蔣氏將自己的香囊扯了下來,“還有三嫂的。”
“我的沒戴。”陳氏說。
蔣氏皺眉道:“三嫂你不是天天戴嗎?怎麼這會兒不戴了?”
陳氏撓撓頭:“忘了。”
藍氏與李氏狐疑地看向了陳氏:“該不會是你吧……”
“大家不用相互猜忌,內鬼是誰,我心裡已經有答案了。除了扶蘇的香囊之外,其餘的香囊都是乾淨的。”
“為什麼隻有扶蘇有?”李氏問。
蘇小小順著她的話說道:“對啊,為什麼隻有扶蘇有?她又怎麼保證那個香囊一定會被送到扶蘇的手中?”
“對呀對呀!你快說!”藍氏催促。
蘇小小淡淡說道:“其實很簡單,她隻用和衛老太君說,扶蘇總是被咬,我特地多放了點兒驅蚊草的香料。這個香囊,是不是就輕易地到扶蘇手裡了?”
李氏等人再一次看向了衛夫人。
香料是衛夫人做的,香囊是外頭買好了送去衛夫人的院子,衛夫人與萍兒一起裝的。
說來說去,還是娘的嫌疑最大啊。
蘇小小接著道:“也怪這人不夠狠心,若是每個人的香囊裡都下一點迷香,就無需多此一舉,能完美地嫁禍給衛夫人,畢竟,香囊是衛夫人做的。”
“什麼?娘她不是——”李氏起身把話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大不孝,忙輕咳一聲坐下。
她掃了妯娌一眼,“你們笑什麼?你們剛剛不也懷疑——”
蘇小小望了望窗外夜色:“為什麼她不給所有的香囊裡摻入迷香,也好嫁禍衛夫人,便於讓自己脫身呢?是迷香不夠了嗎?非也。”
她轉而看向所有在座女眷。
“這種香料對大人而言沒什麼,可曦月是小孩子,身體又弱,她佩戴一定時日是當真可能引起中毒的。為了不毒害到曦月,她隻能精準地鎖定扶蘇。”
眾人又一次看向李氏。
李氏咬牙:“說了不是我!”
蔣氏道:“她可以單獨給曦月做一個,小孩子嘛,與大人的不一樣不奇怪。”
蘇小小點點頭:“給曦月單獨做不奇怪,但是給二嫂單獨做,奇不奇怪?”
眾人恍然大悟。
李氏照顧衛曦月,她若佩戴了毒香囊,一樣會讓衛曦月中招。
蘇小小正色道:“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她也並不想嫁禍給衛夫人。我說的對嗎?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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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