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草場的。
衛廷是在給那丫頭撐腰嗎?
為什麼?!
同為秦家人,她不該和自己一樣被衛廷所厭惡嗎?
不對,她是秦滄闌的嫡親孫女,衛廷應該更厭惡她才對。
秦嫣然想不通。
……
眾人回到課室收拾書本。
不出意外,蘇小小慢吞吞的,又收到了最後一個。
她出宮時,門口隻剩下一輛馬車,就停在蘇陌一貫停著的地方。
車夫見到她,忙衝她躬身行了一禮,並轉身去那腳凳。
“咦?換馬車了嗎?”
蘇小小走過去,發現車夫也換了,是個生麵孔。
她沒多想,踩著腳凳上車。
剛一坐下,便被人扣住手腕壁咚在了車壁上。
某人低沉著嗓音質問:“誰許你在課上喊那些亂七八糟的稱呼的?”
蘇小小:這是宮門口啊,這可太刺激了。
蘇小小眨眨眼:“什麼稱呼,聽不明白?不如你幫我回憶一下?”
衛廷才不上當,冷冷地鬆開她的手腕,坐起身來。
“蘇陌呢?你怎麼把他支開的?”
衛廷隻是嗬嗬了一聲,儼然並不想與她討論另一個男人。
“衛廷,你是怎麼當上騎射夫子的?”
“你猜。”
這是不想說了。
蘇小小也不勉強,反正下次小黑來了,問他。
但她這兒倒還真有幾件必須找衛廷當麵求證的事。
蘇小小問道:“衛廷,你乾嘛在這裡等我?你是不是——”
言及此處,她拉長音調,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衛廷冷下臉來:“你腦子裡能不能彆總想著……那些東西?”
蘇小小挑眉道:“哪些東西呀?我還沒問呢。”
衛廷:“……”
“好了,和你說正事。”蘇小小不逗他了,道出了這兩日埋藏在心底的疑惑,“大虎、二虎和小虎究竟是誰的兒子?”
話鋒轉得有些快。
衛廷一時愣了下。
“不想說?”蘇小小問。
若是從前,蘇小小或許壓根兒不會開口,可如今,二人的關係有了進展。
她會想要了解更多。
“蘇陌怎麼和你說的?”
衛廷的話也夠一針見血。
聰明人交談,從來不需要那些彎彎繞繞的試探。
他能猜到是蘇陌告訴自己的,蘇小小並不意外。
蘇小小道:“說他們是衛家的孩子,衛六郎的。”
衛廷沉默片刻,說道:“沒錯,他們是我六哥的孩子。”
“他們娘是誰?”
如果她記得沒錯,衛家六郎似乎沒成親。
衛廷頓了頓,說道:“南陽王的女兒。”
蘇小小困惑地問道:“南陽王一脈不是已經在十年前全部死於瘟疫了嗎?”
這是對外的說法,實際是因為暗中謀反,被景宣帝發現後賜死了。
衛廷沒解釋他們不是死於瘟疫,他相信她能了解到這個份兒上,不會不清楚他們真正的死因。
他隻是往後接著說道:“我祖父趕到時,所有人的棺材都下了葬,因為死於‘瘟疫’,被視為不潔,不得葬入皇陵,便隨意找了塊墳地。我祖父在墳地裡聽到了微弱的動靜,他挖出棺木……是南陽王的小女兒。”
“我祖父把人帶回衛家,以丫鬟的身份養在府上。考慮過遠房親戚,可南陽王府剛出事,南陽王舊部的家裡就多出一個與小郡主年紀相仿的親戚,誰能看不出貓膩?”
蘇小小點頭,那種情況,確實隻有丫鬟的身份最不引人注目。
衛廷接著道:“小郡主受到的刺激太大,患上失語症,祖父把她交給祖母,祖母親自把她養在身邊,她的身份除了祖父、祖母與我爹,再沒第四人知曉。就連我六哥也不知道。至於我,是去年才知情的。”
“祖母是十分謹慎的人,小郡主在家的七年,沒被任何人識破。”
“但有時,命運弄人,我們明明已經很小心了,還是讓人發現了。”
蘇小小問道:“怎麼發現的?”
衛廷蹙了蹙眉:“四年前,她身子不大舒服,瞞著家裡偷偷出府抓藥,走進一條巷子時,她的麵紗被人撞掉了,撞到她的那個人恰是被南陽王府攆出家門的刁奴,那人認出了她。”
“她自知身份暴露,為了不連累衛家,她獨自一人潛逃了。當祖母身邊的暗衛趕到現場時,隻在地上找到了一包掉落的藥材。”
“是安胎藥。”
如此就不難解釋,為何她不在府上請大夫,而是要外出就診了。
她自己或許也察覺到懷孕了。
蘇小小想了想,問道:“她和你六哥……”
衛廷緩緩說道:“我六哥在一個月前去了邊關,祖母沒說人失蹤了,隻寫信問六哥怎麼一回事。六哥說他們早已私定終身,他不在意她是一個小啞女,他這輩子非她不娶。等他打了勝仗回來,就風風光光地娶她。”
“祖母並非沒看出二人對彼此的情愫,她知道這樁親事不可為,為了斷絕六哥對小郡主的念想,她做主為六哥與郭家定了親。”
郭家……這姓氏有點兒耳熟。
蘇小小問道:“後來呢?”
衛廷道:“後來,小郡主帶著腹中胎兒東躲西藏,生下了大虎他們,近三年的時間,遭遇了無數追殺。後來有一次,實在是躲不過了,她抱著一個用稻草做的孩子,裹在懷中跳下了山崖。”
蘇小小:“一個?”
衛廷解釋道:“逃亡途中,她曾救下過一個乳娘,她使了點手段,讓那些追殺她的人誤以為她隻生了一個,另外兩個是乳娘的孩子。他們的小臉從來都是臟兮兮的,就是怕被看出是三胞胎。”
蘇小小問道:“那之後,一直是乳娘帶著他們?”
衛廷點點頭:“乳娘不知如何是好,就隻能把他們關起來。”
“關了……多久?”
“不知道,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兩個月,或者更久……”
他們找到乳娘時,乳娘已經死了,是從抓來的殺手口中逼問到小郡主是在幾個月前遇害的。
三個孩子究竟過了多久不見天日的日子,沒人清楚。
剛抱出來時,三人呆呆的,對外界毫無反應,見了陽光會害怕。
蘇小小想到第一次與孩子見麵時的場景,那時的他們已經恢複許多了。
“你把他們照顧得很好。”她說道。
“你也是。”衛廷說道。
二人難得沒相互回懟。
衛廷低聲道:“隻可惜六哥一直到戰死,也不知道自己在世上有了三個孩子。”
整個過程,衛廷沒有一個悲傷的字眼,也沒有落下一滴難過的眼淚。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
蘇小小沒說話,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咦?我好像聽見小七的聲音了!”
“是嗎?在哪兒?”
衛廷虎軀一震,一秒自悲傷中抽離!
蘇小小古怪地問道:“噫,那個聲音是——”
衛廷深吸一口氣:“我五嫂。”
蘇小小哦了一聲:“難怪聽著耳熟。另一個人——”
衛廷閉上眼:“我祖母。”
蘇小小:“……?!”
衛老太君讓人停下了馬車。
蔣氏乾脆利落地跳下地來。
蔣氏是五年前嫁入衛家的,她其實隻比衛廷大一歲,所以那句我看著你長大的,著實是她的誇張表達。
她來到衛廷的馬車前,上下打量了車夫一眼:“你看著麵生。”
車夫客氣道:“這位夫人,請問您有何貴乾?”
蔣氏冷哼道:“彆廢話了,讓小七出來!”
車夫一臉不解:“小的聽不明白。”
“你閃開!”蔣氏直接上了馬車,一把掀開簾子。
車廂裡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
她嘀咕:“不可能啊……我明明聽見小七的聲音了……我不會聽錯的……”
衛老太君挑開車簾,望著繁華絡繹的街道,不鹹不淡地喊了一聲:“扶蘇!”
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他剛一隻腳落在地上,突然反應過來露了餡兒。
他在附近,豈不是就說明少爺也在?
他另一隻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那麼金雞獨立地站在那裡。
巷子裡,抓著蘇小小手腕的衛廷抬手捂住了眉眼。
薑還是老的辣呀……
“我改日再去找你。”
說罷,他無奈地從巷子裡走了出來。
“祖母。”
他站在馬車邊上,透過車窗與與衛老太君打了招呼。
“你不是去做騎射夫子了嗎?”
“下課了。”
“下課了不回府來這裡做什麼?”
“我這不是……來接您和五嫂了嗎?”
“放屁!”蔣氏從衛廷的馬車上跳下來,“你又不知道我們會來這裡!”
“五嫂……”
衛廷老太君打斷他的話:“你少給我貧!”
衛廷果斷岔開話題:“祖母,您怎麼出府了?”
衛老太君輕易不出府。
衛老太君冷聲道:“我出來轉轉不行?”
衛廷道:“行,我陪您轉。”
衛老太君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府吧!”
衛廷受傷地捂住心口:“唉,我這一顆真心呐,怎麼就總讓人當了驢肝肺呢?”
衛老太君吩咐暗衛道:“扶蘇,帶小七回府!”
暗衛對衛廷小聲道:“少爺,走啦。”
衛廷與扶蘇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衛老太君與蔣氏的馬車也繼續朝前去了。
衛廷回頭,從車窗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眼底閃過一絲沉思。
蘇小小到家時,符郎中已在堂屋等候多時。
他身邊坐著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符郎中其實和他差不多年歲,可符郎中長得著急,看上去有些滄桑。
“蘇姑娘。”符郎中衝蘇小小招了招手。
蘇小小走過去。
符郎中介紹道:“李保人。”
李保人客氣地拱了拱手:“蘇姑娘。”
蘇小小上次去鎮北侯府時,曾與符郎中談論過接下來的打算。
蘇小小認為可以在京城開辦一間醫館,符郎中心裡卻記掛著符大娘,說要考慮考慮。
不過眼下,他既帶了保人上門,應當是考慮清楚了。
“你們先坐會兒。”
蘇小完,二人就看著她從自製的書袋裡取出一個用牛皮做的囊袋。
她揭開囊袋往下一倒,李保人直接嚇得尖叫起來:“蛇啊——”
符郎中饒有興致地走了過去:“銀環蛇?還挺肥,哪兒捉的?”
蘇小小:“宮裡。”
符郎中:“……”
蘇小小把蛇與蛇膽處理完,又去了一趟淩雲那邊。
三小隻聽說她要出去,抱住她的腿腿,想和她一起。
“白天都見不到娘。”小虎撒嬌說。
雖然來師乎上課也很開心,可是下了課,就隻想和娘在一起。
蘇小小好笑地挼了挼他小腦袋,把三個小家夥帶上了。
回去的路上,她挨個親了親他們。
三人捂住紅紅的小臉臉,害羞到不行。
“娘,你為什麼要親我們?”二虎問。
蘇小小彎下身來,輕摸著他小腦袋,輕聲道:“就是突然,特彆想親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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