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是你接觸的人太少了。”狄奧多拉直言:“你最近就和那一個商人打交道,而且還是個居心不正的,當然看不出來他們的慣用套路。”
“這些人的心思,不會比蠻族貴族好多少。”她搖著頭說:“有時候,貴族還需要在乎一下名聲,展示自己的慷慨、寬厚,以獲取其他人的支持。而大商人經常連這些都沒有。”
“我覺得是商人地位不高,所以必須做出更多妥協,遵守現有規則……”郭康解釋道。
“你得看是什麼商人啊。”狄奧多拉搖頭說:“街頭擺攤的小商販,和普通市民沒有多大差彆。至於那些跨國經營的大商人,普通地方貴族有時候都得看他們的臉色。”
“大商人的地位不高,那是相對於國王和大領主。有這種資金的人,要麼已經掌握了權力,要麼受到掌權者的支持。人家欺負普通人,不是很簡單?”
“就拿伱那個新朋友的佛羅倫薩當例子吧,那地方現在沒有國王了,不過你知道他們是怎麼管理的麼?”
“你怎麼就盯著這個不放了……”郭康開始懷疑她是不是過於敵視某位商人,導致連帶著敵視她的所有同行了。
“誰讓她是個送上眼前的例子。”狄奧多拉直起身,告訴他:“佛羅倫薩是個大商人執政的城市,當地‘貴族’和‘商人’已經相互結合了。這種情況下,商人和貴族沒有什麼區彆。貴族會做的事情,這些掌權的大商人一樣會做。”
“名義上,那裡是城邦民主政治,但實際上隻有一些行會具有發言權,普通人的意見並沒有價值。哪怕是小行會,都會被大行會打壓,隻能作為附庸存在。”
“為了維護大行會的利益,城邦製定了很多規定,比如限製學徒和普通工匠的待遇,以此來維護高價紡織品的利潤。還主動壓製廉價紡織品的發展,防止技術進步和產量提升讓奢侈紡織品的價格降低。”
“那些商業城邦的結構,和我們這邊是不同的。人口最多的並不是有地農夫和擁有工坊的手工業者——這些人在他們那裡,數量很有限。那種城市裡的主流,是巨富商人和近乎身無一物的貧窮工匠。”
“這明顯就是故意為之。”她解釋道:“普通工匠足夠貧窮的情況下,就沒有了議價的底氣,隻能依附於大商人。所以,你說的那種報酬理論,也就隻存在於想象中。想想也知道,實際上會是什麼情況。”
“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郭康想了想:“還是你了解的多。”
“我必須時刻關注蠻族的狀態,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狄奧多拉不以為然:“現在的戰爭,已經不是剛建國時,幾個世侯帶頭衝鋒就能打跑那些土貴族的時候了。我們需要考慮很多事情,尤其需要了解敵人,才能發現他們的弱點和彼此的矛盾,讓自己有更大的勝算。”
“我既然不能上戰場,當然就要多關注下這些事情了。否則天天和蠻族打交道,豈不是花錢了。”
“好吧……”郭康隻好承認:“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
“我們肯定不能學他們。”狄奧多拉不假思索地說:“就算拋棄道德,這也是不可行的。蠻族可以把貧窮的人趕進工坊,但我們這樣做,公民就會嘩變了。隻有不考慮後果的人才會這麼想。”
“我覺得,隻要把斯拉夫奴隸投入工坊,就可以了。你之前不是試過了麼?”她建議道:“按你的描述,那些進入工坊的蠻族工匠,也沒有什麼技術水平。他們能做,斯拉夫奴隸就一樣能做。反正奴隸的成本也很低,也不怕蠻族和我們競爭。”
郭康思考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之前也沒考慮清楚過。
他學過的理論裡,都是說奴隸製不適合新時代的生產力發展。但另一方麵,曆史事實卻在不斷證明,變相的奴隸製,甚至直接的“原版”奴隸製,都長期存在,也沒見它們和新時代有什麼衝突。
他了解的理論裡,一般都是把資本主義和工業化綁定的。而資本主義顯然不怎麼排斥奴隸製,它們最強調的“自由貿易”,也和是否使用奴隸、奴隸占生產總量的多少,沒有什麼關係。
工業化早期,為了降低成本,勞動者的待遇和生活環境都極其糟糕,壽命甚至比中世紀都低。換紫帳汗國這幫大爺,麵對這種十死無生的環境,肯定要提刀造反。所以,狄奧多拉的建議才是最適合現在環境的。就他們這個情況,確實不如用斯拉夫奴隸來填充工廠。
“這樣也行。”郭康想了想,點點頭:“反正我們就在貿易的重要節點上,將來可以繼續推行自由貿易,利潤夠了,就不難說服更多人,堅定地投資工業了。”
“為什麼要靠自由貿易?”狄奧多拉不解地問。
“呃……因為這樣更有利吧。”郭康給她科普道:“按我了解的理論,資本主義才更適合工業發展。這個‘資本主義’,就是一種廠房機器等等都歸私人擁有,而且進行自由貿易的社會製度。這種製度才是最適合工業發展的。”
“我覺得不對。”狄奧多拉卻搖搖頭:“追求私人利潤的社會,怎麼可能最適合工業?工坊顯然不是獲利最高的方式啊。在這種社會中,人們不會很快轉向高利貸和債務投機麼?你那個‘新朋友’就是開銀行的,你不知道現在的意大利,最賺錢的就是這行麼?”
“呃……那你覺得是什麼?”郭康問。
“當然是戰爭。”狄奧多拉說:“戰爭不在乎這些亂七八糟的概念,隻看誰的士兵更多更強,軍械更銳利、堅固,糧草後勤更充實。這些,才最能體現工業的優勢吧。”
“而且,追求利潤的動力,怎麼可能比得過保全生命的動力?交易商品的收益,怎麼可能比得過戰爭勝利的收益?”她反問道:“很明顯,戰爭才是最能說服人們投入工業的,而不是那些自由和利潤之類。”
“你也不要管那些,隻要證明你的發明對戰爭有用就行。”她告訴郭康:“商人們的投資再多,難道比得上整個羅馬的投資?你應該先想辦法,建立一個生產軍械的戰爭工坊。隻要它體現出了優勢,全國上下就都會支持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