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的兵可靠麼?”喬安娜低聲問道。
“肯定都得從頭練。”郭康對此倒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如果是他找來的,沒什麼戰鬥經驗的普通人,我們無論如何,肯定都得打散重新整編的。”
“如果是有戰鬥經驗的……”他猶豫了下:“那就更得打散從頭練了。”
“哎?這是為什麼?”喬安娜有些意外。
“我們這邊的正規軍裡,沒多少羅斯人。”郭康解釋道:“至於輔助軍裡……說實話,他們那些‘戰鬥經驗’,很多時候反而還是副作用呢。”
“這是為什麼?”喬安娜還是不太理解。
“這個說起來,話可就長了。”郭康其實沒準備和她聊太深,於是搪塞道:“你不了解兵法的話,也不太好講啊。”
“我還真了解過一點。”喬安娜卻堅持說。
“哦?”這次輪到郭康意外了:“我知道羅馬的兵書,在西邊也一直有人傳播、學習。不過你不是做生意的麼,也學過這個?”
“這說來話也夠長。”喬安娜模仿著郭康一本正經的表情,用他自己的話回答完,又微笑了起來:“當然,長度和兵法肯定沒法比。這隻是因為我自己,當初的一個小小的堅持吧。”
“上一次我們聊的時候,伱應該已經知道了吧。母親對我的影響很大,甚至讓我有些盲目高看她的影響力了。”喬安娜承認道:“事後想想,她和父親兩人,可能反而看得很清。”
“他們的婚姻就是很常規的那種聯姻。父親希望和她結婚,主要就是看上這塊招牌——母親雖然在王位競爭中落敗,之後也已經脫離政治,沒有再去追求權力,但血統和名聲畢竟還在。”
“當初驅逐她的匈牙利大貴族們,已經幾乎都被巴西爾三世和約翰九世兩代人消滅了。反而是一些意大利和匈牙利的小貴族、商人,在外祖父的政策中受益過,依然樂意尊崇她。雖然這些人沒有多少政治、軍事上的力量,無法形成像樣的勢力,但這份人脈,對於家族的生意,顯然是有幫助的。”
“在意大利那邊,新興起的小貴族和商人,經常試圖通過與落魄大貴族聯姻,提高自己家族的地位和影響力。我父親顯然也是這種打算。”
“和其他幾個家族不同,他一直隻關心生意,最多也就是在城邦裡活動下,連城邦之間的正式外交活動,參與的都不多。但我覺得,這樣是難以有什麼建樹的。”
“所以你就四處投資,走訪,還去學兵書?”郭康問。
“是啊,可能是因為和母親接觸的更多吧,我一直以來,都覺得了解一些軍事知識是有必要的。”喬安娜點點頭。
“當然,我也知道,我們家族主業不是這個,不可能像穆齊奧·斯福爾紮那家人一樣,真去當傭兵頭領。”她聳聳肩:“但你看,我的母親和外婆當初連王位都丟掉了,不就是因為對軍事完全不了解,空有娘家支持和民眾擁護,卻連一個投機客都沒打過麼?那些大貴族都是些見風使舵的家夥,見到她們處境窘迫,就立刻背棄當初擁立母親的誓言了。”
“所以我一直覺得,就算不專業,我們至少應該了解一些關於戰爭的知識,具備一些基本的判斷力,這樣才能讓朋友信任,讓敵人顧慮。之後,再尋找合適的專業人才,獲取幫助。”
“之前,佛羅倫薩的軍事委托一直都……一言難儘。”她搖著頭說:“比如早些年,我們的承包商是英格蘭人約翰·霍克伍德。這家夥簡直就是最典型的傭兵惡棍——我覺得我們寧可尋求羅馬這樣的大國的支持,也不能再任由這種人訛詐了。”
“你們估計很難理解我們的處境。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她說:“我們南邊的錫耶納,從134年到1399年,被迫掏了三十七次錢來賄賂雇傭軍,一共花了將近三十萬佛羅林,導致城市近乎破產。”
“這其中很多,其實都算不上特彆強大的傭兵,但他們就是能來回勒索。賄賂他們也不是長久之計,因為這些人根本不遵守合同。而且,哪怕賄賂了一個,也還會再來一個。”
“反正都是找外國人,為什麼不找個更可靠的呢?哪怕固定額度地納貢,也好過這一大堆傭兵團輪流來搶劫吧。”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郭康指了指自己,然後解釋道:“不過,我得告訴你,這是個誤解。我並不是專業的軍事人才,之前的演習裡表現的也一般般。你找錯人了。”
“我覺得你很合適啊……”喬安娜嘀咕道:“我聽母親說,你們父子都是善良還守信的人……”
“我哪裡合適了。我在這邊是負責出主意的。我現在是文官啊。”郭康強調道:“而且善不善良那是另一回事。正常情況下,你難道不應該找一個心思單純,但對戰爭更有天賦的人麼?這樣,才方便你控製,還能發揮出作用來。”
“但這兩點,也不適合我啊。”他攤攤手:“要不你委屈下,跟史惠貞提親吧。她這兩點倒是都能對上——隻要你受得住她就行。”
“我關心彆人乾什麼。”喬安娜明顯有些不高興:“算了,你還是給我說說戰鬥經驗上的區彆吧。”
“我們那邊一直都在說,你們的兵法才是最有價值的。這課程,人家還得花錢上呢。你就當回報下我的投資了,行麼?”
“還有這說法?”郭康有些意外。
“是啊,我們和北邊的野蠻人不同,能夠理解戰爭中的藝術——其實‘戰爭藝術’這個詞,最早就是傭兵首領巴比亞諾提出的。他的傭兵團,就隻招收意大利人。”喬安娜解釋道。
“之前,‘戰爭藝術’主要有兩個流派。”她如數家珍地說道:“一個是剛才說的斯福爾紮,他們那一派強調紀律,重視對軍隊的及時調度和集中兵力。另一派的代表是一個叫布拉喬的傭兵首領,他們重視的是戰爭中的出其不意,尤其青睞騎兵的使用。”
“斯福爾紮和布拉喬,當年都是巴比亞諾的手下,所以,他們之間,師承關係算是比較清楚的。”
“不過,上世紀末,巴西爾三世征伐那不勒斯。國王拉迪斯勞雇傭了大量軍隊試圖抵抗,斯福爾紮和布拉喬也都受聘擔任王國司馬。然而接下來的戰鬥,那不勒斯軍隊卻接連慘敗。”
“如果隻是因為士兵不夠頑強、蠻勇,倒還是可以找理由。但問題是,那幾場戰鬥,屬於策略上都完敗了。曾經被推崇的精巧指揮技藝,在真正的軍事家麵前,顯得像是小孩子的把戲。這件事對研究理論的人們,造成了很大的震撼。那之後,學習東方的戰爭藝術,也就成了潮流。”
“你說你是文官也行。那就意味著,你是最正統的東方謀略家了。”喬安娜纏著他說:“你給我講講,你說的區彆到底在哪?”
“非要說區彆的話……”郭康隻好認真想了想,然後說道:“最基本的,應該是士兵素質吧。我們這邊的軍團新兵,都是已經訓練兩年外加六個月的。那些謀略、戰術,我覺得整體上隻是錦上添花。這些地方,才是最基礎的區彆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