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周日。
齊誌強感覺不舒服,而今天正好有空,於是讓老婆陪著去醫院做檢查。
其實從自周二伊始,他便偶感腹中疼痛,但工作挺忙,就稍微拖了一下。
而從內心來說,他也沒有當回事,畢竟他今年才40幾,仍值壯年,能有什麼毛病?
但教人崩潰的是,檢查結果很不樂觀。
尤其是三天後,活檢結果表示他是肝癌,還是晚期,並且已經大麵積的轉移擴散了。
這意味著什麼?即便現在的人們醫學素養不高,也很清楚在已經確診的情況下,病人的生命即將要走到儘頭了。
齊誌強簡直無法接受,因為他還年輕,他最喜歡的大兒子還沒有成家,他還沒有抱上孫子和孫女,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但沒辦法。
就是沒有辦法。
“為什麼會這樣?我家誌強從來隻做好事,為什麼會得這種病啊?”
魏淑芳差點崩潰。
她喜歡齊誌強,齊誌強是她的白月光,好不容易逼姐姐把他讓給自己,結果卻……卻連三十年都不到,他就要離自己而去?
這太不公平了!
“媽,媽!冷靜,還沒到那個份上,隻要聽醫生的話,肯定能治好、肯定是能治好的!”
齊唯民的內心,早已被悲痛填滿,但他是老大,是齊家的頂梁柱,不能像老媽一樣垮掉。
19日,晚。
陳濤帶著一眾兒女,來到了病房看望齊誌強。
聊完天、臨走之前,陳濤單獨跟齊唯民說道:
“唯民,你要是願意,可以抓緊時間辦理出國的手續,我送你們去國外試試。”
“姨父!謝謝你,我跟我爸說一下。”
齊唯民十分感激。
但出於他預料的是,齊誌強並不同意,而且態度十分堅決:
“唯民,爸爸這個病,去哪兒都治不了!爸爸也絕不願意死在異國他鄉,你千萬彆答應你大姨父……爸爸求你了。”
“爸!嗚嗚~”
齊唯民忍不住痛哭。
“彆哭,彆哭……以前我一直忙著工作,現在終於有時間歇一歇,跟你多說一些話,多關心你了。我這輩子,真的虧欠你和你媽……”
齊誌強這話的意思,自然是指他還喜歡魏淑英,因此也待她的孩子們很好,這樣難免就對齊唯民少了關心。
“不!你對我很好,沒有虧欠我,一點兒都沒有。”
齊唯民也是老好人,很喜歡自己的表弟表妹們,又怎會介意這個?
倒是齊唯民的親弟弟和親妹妹可能有些介意。
“嗬嗬……真好!我兒子真的太好了……”
看著大兒子,齊誌強真是說不出的滿意。
有子如此,就算現在就死了也沒什麼。
聽著父子對話,魏淑芳在一旁直掉眼淚。
***
4月2日,早上。
同旺樓。
陳濤喝了口茶,然後看向自己的小女兒,好奇地問道:
“四美,你單獨請老爸過來吃早茶,肯定有事求我。你快點兒說吧,隻要合情合理,我肯定會幫忙。”
喬四美羞赧道:“爸,我在學校出了點事,老師想請你過去一趟。”
陳濤猜測道:“除了成績不好以外,你還能出什麼事?該不會是看了不健康的課外書,被老師逮到了吧?”
喬四美被說中心事,結結巴巴地乾笑道:“沒,沒有~”
陳濤笑著追問:“是沒有看這種書?還是有這種書,但還沒開始看?”
喬四美臉上燒紅,頭皮發麻地伸出了食、中二指。
陳濤刮了她鼻子一下,恨鐵不成鋼道:
“傻了吧唧的,連看本書都會被抓到,以後還能做什麼?”
啊?
喬四美一臉懵逼,心說老爸這是在鼓勵自己,還是在諷刺自己啊?
學校。
“喬同誌,不是我說,你真的該管管你的女兒了!”
中年女老師歎道:“我看過你寫的書,對你有所了解,你是個好爸爸,很明事理,尤其是對你的女兒很好。但是,咱們不能溺愛孩子啊!你自己看看,她竟然連這書都敢看,真是……反正你得好好教育她,不能再由著她亂來。”
陳濤翻開一看,是本手抄版的《少女之心》。
這玩意兒,陳濤自然是沒有看過。
畢竟在他的少年時代,已經有播放設備,這本書早就跟不上版本了。
“……”
女老師十分無語,這老喬臉皮也太厚了吧,竟然當著自己的麵翻看。
陳濤看了幾眼,然後就合上了,對喬四美說道:
“雖然你沒看過,但拿了這本書也不對,你趕緊先給老師道個歉。”
女老師提醒道:“你可彆聽信女兒的話,她說沒看,難道就真的沒看嗎?”
喬四美頓時不忿起來。
陳濤笑道:“這丫頭不會對我撒謊。老師你要是不信,可以陪我們一起去做指紋鑒定。我敢肯定,這本書上絕對沒有我女兒的指紋。”
這本書,是被一張舊報紙包著的,喬四美確實沒看過,甚至到結婚之後,才了解了這方麵的知識。
女老師歎道:“算啦,我相信她沒有看。”
又看向四美:“以後,你絕不能亂拿人家給的東西,也不準看雜書,曉得了沒有?”
喬四美嗯了一聲,尷尬得連頭都不敢抬。
陳濤拍了拍手上的書,順勢對老師說道:
女老師連連搖頭:“你找其他人教去,我教不了這個。”
行吧!
三麗不好意思教妹妹,那陳濤就親自出馬,反正他已經教過三麗了,再教一個也沒啥。
而且他講得詳細,可以更好地保護她們。
至於這本破書,那還是拿回去燒了吧!
中午。
喬家堂屋。
“……現在,你明白那個男生想乾什麼了吧?狗屁愛情!”
陳濤花了半個小時,把愛情和那啥講得很清楚。
順帶著,連她愛看的那些書的作者某瑤阿姨,是怎麼從小三上位的,都講得明明白白。
如果這樣,喬四美還腦殘似的認可這種愛情,那陳濤也懶得再說了,隨她去作吧!
“我以後會注意的。”
喬四美聲如蚊呐,耳根也紅透了。
她哪知道,原來所謂【我喜歡某人,跟彆人無關,跟某人也無關】,是假愛情之名,行搶男人之實啊!
下午去學校,她得說給同學們聽,讓她們也長長見識。
“吃麵吧!吃完了就去房裡午睡。以後也收收心,彆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嗯!”
***
半個月後的下午。
文家。
“一成哥哥,你能跟叔叔一起吃飯,一起談天說地,一定很幸福吧?”
文居岸羨慕地說道。
她當然也有爸爸,但她爸出身於農村,並不被她的媽媽瞧在眼裡,隻是當初下鄉,這才陰差陽錯地聯係在了一起。
後來文雪回城,不允她與爸爸相認。
她自然不同意,再加上文雪管得又嚴,因此這丫頭便故意叛逆了起來,不願意好好學習。
其實,她很懂事,隻是不清楚她爸媽的矛盾而已。
“幸福?居岸,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你沒了爸爸,我也沒了媽媽,咱們都得堅強起來……”
喬一成安慰道。
“瞎說,我爸爸還在!”
文居岸嗔怪道。
“啊?難道你爸是有事出差了嗎,怎麼不見他人?”
喬一成很是好奇。
在他眼裡,文阿姨無疑是一位相當傑出的女性,而能當她的丈夫,那又該是怎樣一個出色的男人?
“不告訴你……除非你帶我去見你爸,否則我不會跟你說我爸的事。”
“可文阿姨那邊……”
“好蠢,蠢死了!觀海大叔怎麼會有你這個蠢兒子!”
“啊?”
***
五月初,齊誌強被轉移到了家裡。
與之前的模樣相比,他現在變得枯瘦佝僂,就仿佛風中的殘燭。
但他的眼中,還有著強烈的光芒。
這並非對求生的渴望,而是對某件事、或者說是對某個人的執念。
這日傍晚,齊誌強忽然精神起來,魏淑芳知道,這個高大沉穩、並不愛自己的心上人,終於即將要永遠地離開自己了。
晚九點。
齊家堂屋右側,鋪了張墊著棉花胎的草席。
齊誌強躺在上麵,目光如豆般逡巡著,試圖用儘他最後僅有的精力,將眾人的麵容記憶在腦海中。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陳濤身上,久久沒有移開。
陳濤很清楚,這位好姨父想跟自己說話。
於是他坐下來,把耳朵貼在他唇邊,隻聽得他喃喃道:
“姐夫,對不起,我要去見淑英了。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把她讓給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陳濤直起身子,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見他答應,齊誌強那瘦得皮包骨的臉頰上,頓時扯出一絲安心的笑容,隨後又陷入了最後的昏迷。
三個小時之後,齊誌強再次睜開眼睛,然後吐了一些黃色的唾沫……
魏淑芳邊給他穿衣服,邊哭著大喊:“誌強,你彆這麼丟下我啊!”
子侄們也紛紛哭道:
“爸!”
“爸爸!”
“嗚嗚~姨父!姨父!”
“嗚嗚嗚……”
震天的哭哀聲中,齊誌強又閉上了眼睛,這次再沒能醒來。
三天之後,齊誌強的後事處理完畢。
除了依然沉浸在哀痛之中的齊家,和喬家的幾個兒女,其餘親戚們都恢複了正常生活。
人生短暫,更是無常,大家都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