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城內家家戶戶閉門不出。
就連平安街這樣的夜市,也全部關門歇業,沒有了往日的燈火通明。
伴隨著縣令大人一聲令下,全城宵禁!
偌大的縣城,變得格外安靜。
寒風呼嘯,吹過縣城每一條街道,吹得門窗咣咣作響。
這響聲是如此陰間,讓這個不祥的夜晚,顯得更加黑沉,孤寂。
方知行回到彆院,吃飯,泡澡,一如往常。
細狗也喜歡上了泡澡,躺在臉盆裡,脖子以下浸泡在溫水裡,頭耷拉在邊沿上,半眯著眼睛,表情很是享受。
一人一狗,也就在這時候,心平氣和,相安無事,互不打擾。
半晌,細狗看了看怔怔出神的方知行,忽然傳音道:“想什麼呢?”
方知行應道:“我在想那個羅芊芊。”
細狗聞言,頓時來了精神,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一看你那個想入非非的熊樣,就知道你在想女人!哼哼,你要是不說,我一度還以為伱在想那幾個叛匪呢?”
方知行斜眼道:“我想叛匪乾什麼?”
細狗認真道:“你不覺得,玉蘭和高大興他們,很有骨氣很有種嗎?”
方知行嗬嗬兩聲,不屑一顧,冷笑道:“一群不自量力的廢物,除了喊喊口號,搞點小動作,有個屁用?他們改變什麼了嗎?老百姓因為他們反抗門閥世家,就能吃飽飯了?”
細狗嘖嘖道:“看你這話說的,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他們遭受了不公,難道還不能反抗?”
方知行嗤笑道:“切,兩世為人,你我見過的想要反抗壓迫的人多了去了!結果又怎麼樣呢,一個個還不是老老實實的按時上班,按時還貸?”
他仔細分析道:“凡事都要講究方式方法,還要懂得韜光養晦,審時度勢。
你看看玉蘭、高大興這夥人,他們在沒有摸清楚羅培雲究竟有多少實力的情況下,就冒然刺殺他,以致引起羅培雲的警覺和悍然反撲,最終害人害己。
這夥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誰跟他們混誰倒血黴。他們有骨氣有種?哼哼,人家就能拿他們的骨頭喂狗讓他們徹底斷子絕孫!”
細狗一時間無言以對。
也是,方知行就不是那種熱血上頭的人,更不會被幾句響亮的口號所動搖。
他太現實了!
他的名字就叫知行,知行合一!
認識事物的道理與實行其事,是密不可分的。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
哪怕你有再崇高的理想,卻需謹記,一切應當腳踏實地,立足於現實,好高騖遠隻會讓你摔跟頭。
這是方知行為人處世的風格。
他隻會選擇能贏的陣營!
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他是看不上的。
這也是他為什麼冒著風險,仍然要加入到羅培雲麾下的原因。
現在看來,他是對的。
想到這些,細狗迅速將話題扯了回來,嘿嘿笑道:“怎麼,你看上羅芊芊那個臭娘們了,想追她?”
方知行翻個白眼,沒好氣道:“你特麼以為我是你麼,隻會用下半身思考。”
“切!”
細狗譏笑道:“是誰昨晚在含香樓過夜的,是誰昨晚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的?”
方知行哼哼道:“羅芊芊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就是一個白眼狼,養不熟。”
“啊呸!”
細狗站起身來,抖了抖身子。
嘩啦啦,水滴四散。
濺到了浴缸之中,濺到了方知行臉上。
方知行一擺手,手背打水,掀起一道水浪,打在了細狗身上,淋了他一個落湯雞。
“糙!”
細狗眼見自己玩不過方知行,好狗不吃眼前虧,迅速罷戰,重新躺了下來。
但他不服氣,繼續冷嘲道:“羅芊芊長得漂亮,身材也好,皮膚吹彈可破,玩起來肯定非常潤,你眼光向來很叼,能看上她,倒是情有可原。”
方知行抬起手臂,自顧自說道:“羅芊芊在郭紅纓、玉蘭的手臂上,紮了幾根銀針,就能讓她們的手臂變得極具韌性,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細狗腦海中不禁浮現麻花狀的手臂,神情不由得嚴肅起來,咂舌道:“也是哦,那個臭娘們確實有一手,像是黑科技一樣。”
方知行深以為然,感歎道:“門閥世家的底蘊,可能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細狗點點頭,罕見的不再抬杠,讚同道:“嗯嗯,畢竟他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能夠淩駕於全世界之上,自然掌握了超乎想象的力量。”
說到此處,細狗忽然打了一個激靈,提議道:“要不,你去勾搭羅芊芊,把她追到手,然後你就抱上她的大腿,讓她帶你飛。”
方知行無語道:“你是說,像你一樣,隻要遇見了漂亮妹紙,就見一個勾搭一個,玩後宮?”
“這不好嗎?”
細狗一本正經叫道:“後宮自然是越多越好,男人嘛,見一個愛一個,不寒磣。”
方知行嗤之以鼻:“你這就叫路徑依賴,不管你遇到任何事情,你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撩妹,廣撒網,撩到一個是一個,覺得隻要靠妹子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細狗理直氣壯道:“這有什麼問題嗎?你得到了羅芊芊,走贅婿之路,不就可以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然後迅速湊集物資,持續不斷升級,做大做強!”
方知行瞪眼道:“你是瞎嗎?那個羅芊芊是什麼貨色,你看不出來?我之所以如此重視羅芊芊,不是因為我想追她,而是因為我覺得她太危險了,最好不要招惹。”
細狗鄙夷道:“你就是一個沒膽的慫貨,富婆近在咫尺你都不敢追,活該你被一群叛匪追殺。”
方知行反唇相譏:“活該你這輩子做狗,不,做個白眼狼。”
一人一狗泡好了澡,也累了,躺下睡覺。
一夜無夢。
到了第二天,全城依然戒嚴,不準進不準出。
丁誌剛率領眾衙役,到處抓人。
郭紅纓,玉蘭,高大興,徐大力!
他們的親朋好友,他們平時經常接觸的人,全被抓進大牢,嚴審。
一時間大牢裡人滿為患。
那些被抓進來的人,一個個全部喊冤。
與此同時,玉蘭等人將被問斬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
丁誌剛和溫玉東他倆忙裡忙外,縣衙上下也是一片忙碌,人人累得要死,異常熱鬨。
唯獨方知行,非常清閒,啥事都不用管。
弓兵營可以自行訓練。
按照方知行之前的設計安排,黃大順十人擔任隊長,各自帶隊訓練,高大興其實已經被架空了。
說白了,高大興就是一個監督人員而已,有他沒他其實都一樣,少了他照樣玩得轉。
一晃就是三天後。
菜市口!
日上三竿時分,方知行率領三百名弓兵,來到了菜市場外。
放眼看去,菜市場是一個三角形輪廓。
左右兩條街道上,建有樓閣和瓦房。
按照羅培雲的要求,方知行迅速將三百弓兵拆分為兩隊。
“第一隊兩百人,黃大順你來擔任隊長。第二隊一百人,跟著我。”
方知行迅速清點兵將,指著右手邊,命令道:“黃大順,你帶隊伍占據右側街道的房屋,將屋內所有居民、商販全部清理出去,然後選擇最佳射擊角度,一旦有人劫法場,聽我號令行事。”
黃大順神情嚴肅,深吸氣道:“屬下遵命!”
方知行又招手道:“其餘人跟我來,我們占據左側的房屋。”
“是!”
一眾弓兵服從命令,闖進了各個房屋,不管是民居還是商鋪,不由分說,將裡麵的人全部驅趕了出去。
很快,一個個弓兵選定了站位,或在窗戶前蹲守,或在高牆後麵躲著。
方知行抱著細狗,一個靈巧的翻身,輕輕鬆鬆躍到了屋頂上。
然後,他四下環顧,很快尋找到一了個較為寬敞的屋簷,隱蔽起來。
與此同時,菜市場那邊迅速搭建好了一座斷頭台,除了正麵,後麵以及左右兩側全部豎起帆布遮擋。
乍一看,帆布隻是用來布置會場用的道具。
但方知行知道其中內情。
溫玉東率領步兵,就埋伏在帆布後麵。
時間一點點過去……
城中百姓陸陸續續聞訊趕來,擠滿了街道兩側,人頭攢動。
他們一個個情緒高漲,議論紛紛。
他們是來觀看砍頭的!
砍頭,無疑是這個沒有網絡世界,最具視覺衝擊力的節目。
百姓們或出於好奇,或出於看熱鬨的心理,爭先恐後前來觀賞。
晌午快到了。
就在這時,人群爆發一陣騷動。
隻見,丁誌剛攜一眾衙役,押送著郭紅纓,玉蘭,徐大力三個人,穿過街道,徑直走向菜市場,走向這個法場。
“這夥叛匪,窮凶極惡,見人就殺,聽說他們還喜歡吃人!”
“對對對,看到那個胖女人沒有,就是她殺了張員外全家,雞犬不留,太狠了!”
“叛匪不得好死,該殺!”
“唉,那個玉蘭似乎是一個可憐人啊。”
“可憐個屁,她就是一個賤籍,勾搭多少男人,破壞了多少家庭?”
“該殺,全部該殺!”
……
滿世界吵吵嚷嚷。
郭紅纓三人神情木然,沒有大呼小叫,也沒有任何掙紮反抗。
他們三個早就被折磨得隻剩下半條命了,又被餓了三天,哪裡還有一絲力氣和精神?
片刻後,郭紅纓三人,如同死狗一樣,被抬到了斷頭台上。
稍等一會,縣令大人羅培雲身穿官袍,頭戴烏紗帽,不緊不慢的走到了一張桌子後麵,坐了下來。
羅克昭站在他的身旁,手裡握著刀,滿臉殺氣騰騰。
羅芊芊也現身了,坐在了羅培雲身旁的座椅上,神態略顯慵懶,自顧自玩著她的小辮子。
“時辰已到,宣讀罪狀!”
羅培雲淡淡一聲。
立刻,羅克昭踏步而出,打開一個卷軸,逐字逐句念了起來。
“罪人郭紅纓,於雲水鎮參與屠殺了張員外全家……”
“罪人玉蘭,為一己之私,勾結叛匪……”
“罪人徐大力,受到金錢誘惑,甘為叛匪利用……”
一條條罪狀數落出來。
讀罷,一眾百姓義憤填膺,怒罵郭紅纓三個人可惡至極,罪無可赦。
下一刻,羅培雲站起身,從簽筒裡拿出了一道令簽,往地上一扔。
“斬!”
這個字一傳開!
斷頭台上,三名赤膊上身的劊子手,各自倒了一碗酒,猛喝一大口,然後朝著大刀噴出。
噗嗤嗤~~
大刀上沾了酒水,酒水順著刀鋒滑落,滴灑在了地上。
然後,三名劊子手整齊劃一的舉起大刀,瞄準郭紅纓三個人的後脖頸。
此情此景……
方知行掃視人群,掃視周遭每個角落。
黃大順等人早已取箭搭弓,拉開弓弦,一個個如臨大敵。
丁誌剛、溫玉東等人,全部神情冷肅,下意識握緊了兵器。
噗~
噗~
噗~
大刀斬落,人頭滾滾!
血灑一地!
世界先是死一般的寂靜,繼而爆發出山呼海嘯。
鮮血映照下,人群歡呼雀躍。
羅培雲舉目瞭望,眼神裡浮現一抹失望之色。
然後他輕蔑的笑道:“叛匪之流,不過如此。”
丁誌剛等人卻是不由得暗鬆口氣。
經過這場血洗之後,想必慶林縣將迎來一段安寧日子。
此間事了。
方知行撇撇嘴,百無聊賴,收兵散去。
下午時分,戒嚴宵禁全部取消。
城內的生活迅速恢複正常。
很快到了傍晚!
“嘛的,今天緊張死我了。”
丁誌剛走到方知行身邊,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歎道:“我以為今天免不了要爆發一場血戰呢,哪想到,雷聲大雨點,屁事沒有。”
方知行笑道:“叛匪在城內布置的棋子,被大人給一鍋端了,想必他們知難而退了。”
丁誌剛深以為然,點頭道:“大人謀定而後動,區區叛匪,翻不了天。”
然後他拉著方知行的胳膊,叫道:“走走走,含香樓今個重新開業,大哥帶你去聽個小曲。”
方知行皺眉道:“含香樓出了一個玉蘭,還沒有被取締嗎?”
“嗐,怎麼可能取締?”
丁誌剛連連搖頭,“含香樓的幕後大老板是盧安甫,他自認倒黴,交了一筆罰款。大人和盧安甫的關係一直不錯,也就沒怎麼為難他。”
方知行了然,旋即笑道:“今日無事,勾欄聽曲。”
二人勾肩搭背,走出衙門,騎馬出行。
日頭漸漸西落,豔紅的餘暉傾灑在了街道上,讓鋪在地上的青石以及屋頂的瓦片,泛起了無限奔放與粗獷的棱角。
噠噠噠~
兩匹高頭大馬來到了平安街。
方知行抬頭看去,含香樓再次掛起了紅燈籠,車水馬龍,門庭若市,熱鬨非凡。
還有幾個人記得,含香樓上,曾經有一個叫玉蘭的姑娘倚窗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