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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囑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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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漾已經好幾年沒這樣生過病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壯的像頭牛,以前總風裡來雨裡去的半點問題也沒有。

乍來京城,就算不太適應這裡飲食和天氣,身體也沒出現什麼水土不服的反應。她還得意過一段時日。

結果現在如今好像都趕一起了。

皦玉給她抓了藥,急急慌慌的熬給她喝,這會她臉蛋是真紅成大番茄了,窩在塌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一下午昏昏沉沉的閉著眼睛,在半夢半醒間還做了一個遙遠未知的夢。

興許是初秋時節,叢林樹葉零落。

入眼是成片的青綠,狹窄小徑泥土濕潤,所有東西都被一層似有若無的薄霧遮擋著,她在一個很低很低的視角,想要看清大人的臉,需要很努力的仰起頭。

她獨自坐在長滿青苔的台階之上,一個接著一個高大又陌生的人從她身側穿行。

雖沒人理她,但她仍覺得自己是雀躍的,因為這裡很久未曾這樣熱鬨過了。

可她每日能出來的時間有限,隻能在外麵待小會兒。印象裡在這裡的每一天,她都過著寧靜又毫無波瀾的生活。

被困在方寸之地。

沒人告訴她外麵有什麼。

直到一個傍晚,落日恢宏璀璨。

那隻手輕輕牽住她,聲音溫柔:“我們去看落日好不好?”

她仰頭想去看清他的臉,但那咫尺之距間,好像總隔著層經年不散的濃霧。

“師父說外麵很危險。”

“沒關係,我保護你。”

冉漾握緊了他的手,她依然執著的想去看見他,但越努力,夢境就越殘破。

她緊緊抓著他的手,始終不願意放開,結果在一切顛倒混亂之際,指節還是生生脫力,無論怎麼抓緊都無濟於事。

“姑娘?”

“姑娘你怎麼了?”

遙遠的聲音突然砸進幻境。

皦玉無措的站在塌上,緊緊握住了冉漾抓著被褥的手,冉漾睜開眼睛,昏暗的燭光落進眼眸,窗外是沉靜的天空。

金黃的晚霞遍布天際。

冉漾張了張唇,聲音有些沙啞:“我睡了很久嗎?”

皦玉搖搖頭,把茶水遞給她:“您就躺了兩個時辰。”

冉漾坐起身子,摸摸自己的腦袋,還有點燙,但她這會已經覺得好多了。

皦玉看她把水喝完,才小聲稟報道:“姑娘,大公子過來了。”

冉漾愣了一下:“不是說明日嗎?”

皦玉也不知具體緣由,她道:“應當是提前回來了吧。”

“您……要見他嗎?”

冉漾坐直身體,讓皦玉給她拿了件外衫,這才道:“要見的。”

季雲澹推門進來時,冉漾還坐在塌上。

她唇色蒼白,臉頰帶著方才悶出來的緋紅,身後窗外金紅的霞光落在她瘦削的肩頭,少女對他輕輕笑起來。

“你怎麼過來了。”

季雲澹放輕聲音:“來看看你。”

冉漾道:“我隻是發個熱。”

季雲澹道:“今日的事我已聽說了……”

冉漾張了張唇,繼而如實道:“已經解決了,二公子人很好。”

季雲澹嗯了一聲,沒有否認,他道:“幸好今日今流在家。”

季緒才剛回京,這兩日公務交接不必日日去刑部衙門,所以今日才能正巧趕到,季雲澹都不敢想,倘若今日季緒不在,這件事又該怎樣收尾。

可能他不夠了解冉漾,但他足夠了解京城那些所謂富貴公卿。

他抿住唇,原想說一句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他,但思及自己不久後為期最少半年的行程,又沉默下來。

冉漾歪著腦袋有些困惑地看著季雲澹。

她不知道他在自責什麼。

“這跟你沒關係,而且已經過去了。”

“不,有關係的。”

季雲澹沒有多解釋什麼,他沒再與冉漾提這令人掃興的糟心事,而是道:“這幾日一直在忙,忘了同你說,你娘親已經接到了,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

冉漾驚喜地睜大雙眸,連聲音卻雀躍了起來:“我娘親還好嗎?”

她因為太興奮,披在肩頭的外衫掉了一邊,季雲澹見她歡喜的模樣,眉眼也禁不住柔和幾分。

他伸出手。

腕骨白皙清透,手指修長,朝向冉漾垂落的外衫。

落日的餘暉落在兩人的身上。

冉漾身體僵硬了下,但未曾躲開。

她呼吸很輕,乖順地坐在季雲澹麵前。

隻差毫厘,季雲澹的指尖就能碰到她垂在手臂的衣服。

但最後,他的動作凝滯了片刻,克製地垂下了指尖,在什麼都還未曾確定的情況下,不逾矩一絲一毫。

好像一切都在瞬息之中,冉漾迅速抬手把自己衣服拉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她很好。”

“大概再過一個半月,你就能見到她了。”

冉漾鬆了口氣道:“謝謝你,季公子。”

有季雲澹在,她想不管她在季家碰到什麼,日後都不會對這家人有怨懟的。

她遲疑片刻,又問:“那季公子,你大概什麼時候啟程呢?”

季雲澹答:“三天以後。”

冉漾望著他清俊的臉龐,點了點頭。

她抓緊衣袖,覺得自己應該在他走之前說點什麼。

“我其實……”

她猶豫著的開口,剩下半句還沒冒出來臉就又開始發熱了。

為什麼人跟人在一起一定要經曆某一方說出自己心意,然後再確認對方是否同樣心意這個尷尬的過程呢?

她尷尬的冒泡,季雲澹不說話,一直靜靜的等她說完,被他那麼認真地看著,她更說不出口了。

最後她道:“我其實很感謝你。”

“日後你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我會的其實挺多的。”

冉漾鬆口氣,心想還是正常點好,不說那種話,簡直舒服多了。

季雲澹笑了出來,應了聲好。

他又同冉漾囑咐幾句才走出房門。

此時,金紅的太陽已完全隱入雲層,天色變得黯淡。

初秋的涼風靜靜吹拂。

“公子,回房嗎?”

候在院外的小廝小心發問。

晦暗的光影落在男人白皙的麵龐,他回頭看了眼燭火溫暖的小院,道:

“今流回來了嗎?”

小廝道:“二公子在書房。”

此時正是掌燈時分。

銜青送走前來議事的邢科給事中,在回頭時,看見了闊步走來的季雲澹。

片刻後,季雲澹坐在了季緒對麵。

書房內光線昏暗,年輕的男人懶散的坐在太師椅上,陰鬱俊美的臉龐完全隱在暗光裡。

沉默中,季雲澹率先開口道:“今流,今日之事還沒謝你。”

季緒懶得搭理他。

季雲澹又繼續道:“冉冉她性子倔,今日若沒要到一個結果恐怕不會罷休,上次在拙州,她也是如此,執拗的很……”

季緒道:“這就厭惡了?”

季雲澹搖了搖頭:“我喜歡她。”

他聲音平靜,溫和的像泉水。

“我喜歡她,她有時堅韌的像野草,有時又讓我覺得璀璨如日光,她總那麼溫柔,但我知道,無論什麼時候,她都在強硬捍衛她心裡的公平和善良。”

“當然,偶爾她也呆呆的。”

“像小木頭,每每與她相處時,我都覺得心中安穩。”

“……”

季緒後悔問他了,他真是腦子進水了才在這裡聽季雲澹說這些廢話。

暗色裡,他黑著臉不耐煩地打斷季雲澹:“說夠了嗎,好像沒人對你的感情生活感興趣。”

季雲澹失笑,道:“今流,我隻是想說,季家不適合她。”

“嗯,所以?”

“所以在我離開的這段時日,你不能不能幫我照顧她。”

季緒哂笑道:“我憑什麼幫你?”

季雲澹搖了搖頭:“不憑什麼,就當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求求你。”

季緒靠在椅背上,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季雲澹身上,一邊凝視他垂眸請求他的模樣,腦中又一邊再次出現了冉漾的模樣。

想起她眉眼盈盈,雙頰緋紅的望著他時。

他還真的挺好奇。

這個女人是怎麼讓季雲澹這麼神魂顛倒的,這種好奇從他頭一次發現他倆的異樣就產生,直到此刻達到頂峰。

這還是他活到現在,頭一次對某人產生此類妄圖探尋的欲望。

“不幫。”他說

季雲澹垂下眼睫,道:“你會幫的。”

“……”季緒皮笑肉不笑的道:“怎麼,你覺得我跟你一樣看上她了?”

季雲澹蹙眉道:“彆開這種玩笑。”

“那我的好大哥,你也彆太自以為是。”

“季雲澹,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仍是當初那個對你言聽計從的弟弟吧?”

提及往事,季雲澹麵上有幾分怔然。

事實上,時間隔的太久,他都快忘記與季緒毫無隔閡的樣子了。

他的年少好像開始變得有些遙遠,連帶著當年那些堪稱幼稚的爭執都變得模糊。

季緒的確長大了。

但他仍是季緒。

今日的請求屬實有些無理,但他必須得對冉漾負責。她是他親自接回京城的,為了讓府中人重視他,尊重她,不苛待她,他特地沒有隱藏對她的偏愛。

但與此同時,正因他的不掩藏,又不可避免的給她帶來了新的麻煩。

他知道她退回了那些衣物,也知道有些不乾不淨的流言,這都因他而起。

冉漾本身是無辜的。

而季緒,他會照顧一個無辜的人,在他目光所及之處。

更何況,他知道季緒不會真的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就像季緒厭惡了他這麼多年,卻從未真的與他兵戈相見,他也從沒想過不認這個弟弟,甚至在某些特殊時候,他們仍會一致對外。

兄弟這麼多年,他們這點默契還是在的。

所以隻要季緒留心到冉漾,最起碼在他回來之前,冉漾在這個家裡,是有靠山在的。

沉默片刻,季雲澹低聲道:“可你今天幫她了。”

季緒渾不在意道:“我隻是按事實辦事。”

季雲澹笑笑:“冉冉不是事事都要依賴旁人的人,今流,你隻需要按事實做事。”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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