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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太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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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回去看一眼吧。

希望她那性格軟弱,遠在桃峪的娘親在被人欺負的時候,也有人能多看一眼。

□□兩側種著各色月季,已是夏末,此時開的格外繁盛,青綠的枝葉會時不時拂過她的衣袖。

到底是小孩子的生辰宴,未曾大辦,今日來的人雖多,但也多是年歲不大的孩子。

這一路還算順暢,隻是等她返回小花園時,那兒已經不見幾人身影,僅有幾個麵生的小輩坐在那閒敘。

想必是已經散了,冉漾放下心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挑了個麵善的少女問:“姑娘,你可知方才圍在這的那群人去哪裡了?”

姑娘問:“你說的是蘇姑娘他們嗎?”

冉漾不知道什麼蘇姑娘,她直接點明道:“黑蛋。”

姑娘道:“那就是了。”

她皺起眉頭,回想道:“我也不知他們去何處了,好像有幾個回了前院,你有什麼要緊事要找蘇姑娘嗎?”

冉漾問:“蘇姑娘是誰?”

“南璋郡主的表妹呀。”

冉漾明白了,在那群人中,蘇姑娘應該是地位最高的的一個,所以提起那些人這姑娘頭一個想到的是她。

而南璋郡主冉漾是知道的,她娘親是王朝最尊貴的長公主,當今聖上的親妹妹。長公主到今年年歲已過四十,這輩子估計隻有這一個女兒,地位可想而知。

冉漾哦了一聲。

她回答道:“我沒什麼事,隻是想看看黑蛋在哪裡。”

姑娘思索片刻,然後道:“黑蛋應該回家了吧……不對,我剛剛好像看見他流鼻血了,弄的滿臉都是,現在不知被領哪去了。”

冉漾抿唇不語。

季家是在太大了,她剛從小花園外麵走到這就累得夠嗆,這會想獨身去找一個不認識的男孩,有些天方夜譚。

她在季家也說不上什麼話,如果回廳堂那跟季夫人說,季夫人不斥責她就算好的了。

冉漾問:“他們經常這樣嗎?”

姑娘問:“怎樣?”

冉漾:“欺負黑蛋。”

姑娘笑了起來,否認道:“不能算欺負吧,隻是在跟黑蛋鬨著玩。黑蛋脾氣好,沒有真正生氣過,而且願意跟他們玩,你瞧見了嗎剛剛特彆滑稽,他們玩得挺開心的。”

冉漾心想,確實。

除了黑蛋自己,其他人確實挺開心的,不管是玩弄他,還是圍觀他。

姑娘又道:“你找黑蛋有事嗎?”

冉漾搖搖頭。

四周日光明亮,一切都暖洋洋的,追逐的嬉笑聲偶爾傳過來,和諧又安寧。

姑娘覺得冉漾長的安靜乖巧,挺合眼緣,她朝旁邊挪了挪身子,悠閒地問她:“要坐一會嗎?”

冉漾搖頭:“謝謝你,不坐了。”

她在轉身之際又問:“黑蛋叫什麼名字?”

姑娘道:“……好像叫薑翎。”

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薑翎。

冉漾掃視一圈四周,最後朝與前院相反的方向走了過去。那群人看起來年歲都不大,大概都在十四五左右,跟皦玉差不多。

雖然不大,但跟小孩也沒什麼關係了。

他們應該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做錯事時是會下意識回避人多的地方的。

冉漾提著裙擺,悶頭向前走。

中途拐了幾個岔路,最後終於聽見了少男少女清脆的說話聲。

池塘水滿,他們站在池塘邊。

薑翎正被一個男孩按著脖頸,大紅的月季還卡在他腦袋上,臉上隻有淺淡的粉色血痕,頭發濕淋淋的,水滴順著稚嫩的臉頰流進衣襟。

冉漾看清了他的臉,雖然確實挺黑的,但竟然出乎意料的俊俏。

“……洗乾淨了。”他聲音很低。

男孩用力點了點他的腦門:“這不是還有嗎?要是讓人家看見,還以為是我們欺負你呢。”

他命令道:“洗。”

薑翎隻好伏在池塘邊,四肢伏地,把整個腦袋都塞進水裡,這場麵確實滑稽,逗的旁邊兩人咯咯笑。

“泠泠,你之前是怎麼瞧上他的?”

被叫泠泠的少女坐在石凳上,她倒是沒笑,但也沒製止這些人,渾不在意道:“不是都說了嘛,鬼迷心竅唄。”

“我聽說你喜歡他時,他竟然還敢不理你,你說他在裝什麼呢。”

“不過你倆還挺有緣分,名字也像。”

少女看了一眼水邊的男孩,嗤道:“你廢話真多。”

“行了,你把他弄成這樣待會他怎麼回家?要是告狀怎麼辦。”

“有你在,我們怕什麼。”

“再說了,就他爹那樣能翻出什麼水花。”

薑翎再一次從水中抬起腦袋。

他蹲在河邊問:“……這下乾淨了吧。”

“沒有。”男孩頭也沒回。

薑翎隻好再次把頭伸進池塘。

冉漾抿住唇,從後麵走了出來,她臉色沉沉的,企圖學季緒用周身冷氣告訴這群小孩她不好惹。

“你們在乾什麼?”

一群人齊刷刷看過來。

算上薑翎,其實也就五個人。

坐在石凳上的兩個女孩站起身來,上下掃量她,似乎是在辨認她是誰。

“姐姐,我們在玩。”

一個圓臉女孩率先開口。

冉漾目光從薑翎臉上掃了過去,她道:“池塘水太滿了,在這裡不安全,我跟你們一起回前院吧。”

幾人麵麵相覷,最後那位叫泠泠的少女道:“不用了,我們會注意。”

冉漾道:“那他呢,他上半身濕透了。”

泠泠走到薑翎身邊,道:“他自己喜歡玩水。”

“可是你們剛剛在強迫他。”

泠泠看向薑翎,問:“我們強迫你了嗎?”

薑翎身邊的男孩推了薑翎一把,道:“問你呢,去給這位姑娘解釋一下。”

薑翎還蹲在地上,盯著冉漾不吭聲,也沒動彈。

冉漾隻是想製止這場鬨劇而已,不想聽什麼解釋,也儘量不去得罪他們,道:“不管怎麼樣……”

她話還沒說完,男孩似乎對薑翎的忤逆十分不滿,眉眼間多了幾分戾氣:“喂黑蛋,跟你說話你聽不見?”

泠泠也推了薑翎一把,道:“快點。”

薑翎抬起手臂擋了一下,但這動作惹人誤會,泠泠還以為他要打自己,當即就冷下臉推了薑翎一下。薑翎身後的男孩罵了句什麼,直接拎住了薑翎的衣服。

場麵一時有些混亂。

最後不知道是誰不分輕重,直接一把把薑翎推進了蓄滿水的池塘裡。

——噗通!

巨大的一聲聲響,在這寂靜的小徑深處格外明顯。方才還推搡著的幾個人一時都怔在了原地。

靜默幾瞬後,他們的臉上慢慢顯出慌亂來,他們平日雖橫行慣了,但是從來沒想過鬨出人命。

“不……不是我推的。”

“也不是我。”

慌亂中不知誰喊了一句:“他不會水,快叫人!”

事實上,在那聲巨大的落水聲時,這裡就已經吸引來了人,幾個丫鬟路過大聲喊叫了起來,她們快步從這裡跑出去,四處去喊人。

冉漾還站在岸邊,薑翎正在水中不斷的掙紮,頭上的花終於掉了,浮在了水麵上。

他們還真會找地方,這裡實在偏僻,就算找人過來也需要一段時間。

薑翎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弱。

“不是我推的……”

“就是你,我看見了,你力氣大,隻有你能把他推下去!”

“你放屁!”

“剛剛是你先推的他,我都沒碰到他。”

“……”

冉漾看向自己身後,每個人都腳步匆匆,但是沒人跳下水。

冉漾走到塘邊,脫下了外衫。

“怎麼還…怎麼還沒人過來?”

“我剛剛就說要回去,都怪你們——”

又是噗通一聲,岸上人話音戛然而止。

“快快快!竹竿!”

“——等等,有人下去救了!”

“怎麼是個女人?”

清涼的塘水浸濕衣衫,耳邊的聲音變得模糊。冉漾直直朝薑翎遊了過去,她靈活的像一條淡黃色的小魚,頃刻間就到了薑翎附近。

薑翎雖然年歲不大,但好歹也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身體已經抽條,冉漾撈他還是有點費勁。

很快,冉漾把薑翎帶上了岸。

她重新把外衫套在身上,抬手去拍薑翎的臉。

“薑翎?”

“薑翎你還醒著嗎?”

這個時候,下人喊的人也匆匆趕了過來,冉漾尚未出閣,而薑翎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為了避嫌沒有多碰他,任下人把他抬走去救治。

場麵一片混亂,連季夫人和溫茉都被驚動,冉漾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急匆匆就被叫去了前院。

今日本就是雀兒生辰宴,卻差點鬨出了這檔子出人命的事。季家就算是大家族,真要在這裡出了事也很麻煩。

日頭高懸在天上。

冉漾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水,但外衫早已被浸濕,她這麼一擦,臉上的水更多了。

好在她今日沒穿紗綾,而是普通棉布,就算沾了水也不透,不然這麼多人看她,還真說不過去。

兩方對峙一般,她站在台階下的右側,那一起四個少男少女站在左側。

到這個時候,冉漾才知道,薑翎的父親在戶部任職,官職不大就一個六品官,身體還不好。但話雖如此,薑翎的父親在七八年前也是威風過的,隻是近幾年家裡走下坡路了而已。

薑翎是他爹老來得子。

娘難產死了,家裡也沒什麼親人,就他跟他爹兩個人。

這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冉漾覺得家境普通的人很多,造成目前這種境況的,總得有個契機,應該不會就因為薑翎黑點吧。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季夫人高坐主位,雪白的麵龐一片慍色。

冉漾垂著腦袋,如實說了。

她說的很簡單,半點沒添油加醋。

但那群站在一起的孩子們卻很快反駁了她,以泠泠為首。

“姑姑,我們沒有推黑……薑翎。”

冉漾理解他們她們不想承認,所以她道:“是她們推搡時,某個人失手推的。”

“……不是這樣。”

蘇泠掐著手指,她今年十五歲,麵龐還有些稚嫩,目光驚慌,臉上還有淚水。

季夫人擺了擺手,“我要聽實話。”

她臉色一點也不好看,她目光冷冰冰的掃過冉漾,“你怎麼會下去救人?”

冉漾不解:“我會水,為什麼要見死不救?”

溫茉拍了拍季夫人的手背,道:“消消氣大嫂,還好人已經救上來了。”

“是誰推的自己承認就好,這件事鬨這麼大,總該有個交代。”

蘇泠抿住唇,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她的確不知是誰推得,也不確定是不是她自己。

但除此之外,她心裡跟明鏡似的。

為什麼今天那個人必須站出來?因為倘若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算了,那日後傳出去,他們四個每個都是推薑翎的人。

薑翎他爹雖然翻不出什麼水花,但這件事,還是太影響名聲了。

她默然側眸看看離自己最近的男孩,男孩立即道:“看我乾什麼?不是我!”

蘇泠收回目光,傾刻就有了主意。

她聲音冷靜:“對,不是你。”

緊接著,她指向冉漾,聲音乾脆道:“姑姑,是這個姐姐推的。”

場麵靜了幾分。

冉漾蹙起眉。

“對!我想起來了,就是她!”

四個人突然一哄而上,就這麼統一了說辭。

“我們跟薑翎本來在一起閒敘,是她突然間過來,說薑翎臉上臟了,帶他去池塘邊洗臉,還讓我們離遠點。”

另一個人補充道:“我們就聽她的走遠了點,結果她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推了薑翎,把他推進了池塘。”

冉漾靜靜問:“我為什麼要推他?”

她跟薑翎無冤無仇,甚至沒見過他,推了他再下去救他,她腦子又沒進水,他們的誣陷根本就毫無邏輯。

誰會信這種說辭?

沉默中,蘇泠道:“因為你腳滑了。”

“你不是故意的,你為了穩住身形想去扶薑翎,結果你站穩了,薑翎被你推下去了。”

“……”

冉漾歎為觀止。

她看向季夫人,覺得這件事根本沒什麼好解釋的,誰在說謊很明顯。

季夫人一直沒出聲。

反倒是她身側的溫茉道:“是這樣嗎,冉冉?”

冉漾搖頭。

溫茉繼續道:“沒關係,倘若真是你,待薑翎休養完後你同他道歉就好了。”

“你年歲要大些,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樣了。”

日光灼灼,冉漾還是說:“不是我。”

不知不覺間,場麵因這幾句話有了點微妙的變化,蘇泠鬆了口氣,她道:“姐姐,薑翎不會怪你的,你隻是好心辦了壞事。”

季夫人也靜靜看著她,對她說:“冉姑娘,誣陷孩子是不是太過分了。”

冉漾沒有回話。

她想,這件事很難查嗎?

雖然當時的確沒有其他人在場,但真要想知道,等薑翎醒來問問不就好了。

“說話。”

冉漾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停在了蘇泠身上,隔了半晌,有點明白了。

事情的確沒那麼簡單。

他們這些人,心裡未必不清楚誰才是真正推薑翎的人。

但是真相如何重要嗎?

一點也不。

那四個孩子出自四個不同的家庭,他們各有榮辱,都不願意沾上這種不好聽的事,所以互相推脫,各個都咬死了不承認。

可這事發生在季家,鬨得幾乎人儘皆知,明麵上又必須得有個交代。

但事後不管查出來是他們四個人中的誰,都會影響季家與那家關係。

雖然這對季家來說可能影響不大,但出事的是薑翎,跟季家又沒關係,平白惹一身腥多無辜。

反正薑翎怎麼想無所謂,薑翎他爹的意見也不重要,眼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冉漾,她隻是季家一個普通表姑娘。

就算有季雲澹偏愛她,但他人不在京城也不能如何。

所以是她好心辦了壞事,事後還將功補過把人救上來了,雖然誣陷孩子這事不道義,但情有可原。

由她背鍋,最合適了。

這樣季家還能承那幾家一個人情。

冉漾盯著季夫人的眼睛,重複道:“不是我。”

“季夫人,我願意在這裡等薑翎醒過來,大家可以直接問他。”

溫茉輕輕笑了,意有所指道:“好了冉冉,知道你心裡不舒服。”

“但薑小少爺需要休養,幾天後再問也不遲。”

幾天後,幾天後早就蓋棺定論了。

季夫人擺了擺手,道:“就算你不是故意害人,但這幾日你就彆出門了,在家好好反省。等薑翎醒了,你去賠罪。”

隻是禁閉,罰的也不重。

可能在暗示她或者安撫她。

冉漾身上的衣服還冰涼濕潤,她身形狼狽卻站的筆直,她重複:“不是我。”

“你不能關我,我要等薑翎醒過來。”

“實在不行,就報官吧。”

要不是她神情實在認真的很,這場上估計得有人笑出來。

報官?報什麼官?

在座的家裡哪個不是官?且不說這隻是家事,就問誰敢判這個案子。

可她偏偏就這麼認真的說出來了。

簡直認真到可笑。

蘇泠在此時哭著輕聲道:“姐姐,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們……”

冉漾沒理她。

她站在金燦燦的日光下,看著四麵八方看熱鬨的目光,莫名想起了拙州。

那個欲行不軌的官員,被她在塌上打的頭破血流,她知道自己做錯了,她不應該打人。但是那位官員也做錯了,結果到頭來所有人都隻指責她一個人。

就像眼下,她甚至沒有錯處。

娘親說,世界是公平的。

不是的。

她又說錯了。

僵持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下人匆匆行禮:“二公子。”

男人穿過人群,問:“怎麼回事。”

候著的隨從低聲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然後看了眼讓場麵僵持的冉漾。

“今流你來的正是時候。”

季夫人招了招手,臉上帶點譏諷地看著冉漾,她道:“這位冉姑娘剛剛說要報官,正好,沒有誰比你這個刑部侍郎更合適的了。”

她聲音很低,隻有周邊幾個人能聽見,包括冉漾:“錯了就錯了,誣陷幾個孩子算什麼事?我看你大哥真是糊塗了,什麼人都往家裡帶。”

冉漾麵上不見什麼情緒,在金燦燦的日光下靜靜的看向季緒。

她渾身濕透,形容狼狽,隻有目光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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