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貼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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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著晌午的事,到了晚間乾清宮伺候的奴才們一個個還噤若寒蟬的,輕易不敢出聲,比平日裡更小心十二分的伺候著。

晌午伺候茶水的人雖是堵著嘴巴打的,一絲一毫的喊叫都不曾聽見。

但拖回去血肉模糊的樣子,個個都是看見了的。

溫雅就住在瑤令隔壁的屋子裡。

宮女都住在小小的下房裡頭。那些品級很低,隻做些粗活和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宮女們,都是七八個人擠在一張大通鋪上頭,生活條件實在是算不得好。

禦前伺候的宮女便稍好些,可以兩人一間。

瑤令今兒還沒回去,但聽方才來輪值的宮女說,溫雅疼的把嘴裡含著的硬木頭都咬爛了。

可若是縱著勁兒喊叫,溫雅立時就要被趕出宮去。

誰敢叫奴才們驚了主子們的駕呢?

奴才們之間的緊張氣氛,顯然沒有影響到康熙什麼。

瑤令端著茶水進去的時候,康熙正含笑擱筆,瞧著他在書案上寫下的大字。

輕輕將茶水放在桌案上的時候,瑤令也看清了那兩個大字。

胤祚。

六阿哥才一出生,就得了這麼個名字。

想起關於這個名字後世的諸多猜測,瑤令心想,若說康熙極端重視六阿哥,倒也是言過其實,畢竟可還有個去歲夭折的萬黼阿哥在前頭。

這個黼字也是不簡單的。

可要說康熙不在意六阿哥,那也是不能的。這會兒後宮裡的主子們,德嬪在其中還是很得寵的。

宮裡不像前些年那樣動不動就死孩子了,康熙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這一切都是有了保清保成之後,慢慢的阿哥公主們就能活下來了。

可見就是當初冊立保成為太子,上天見大清後繼有望,便十分願意扶繼大清,叫孩子們能夠好好的長成。

康熙凝望著這兩個大字,他現在就很願意給孩子們取個好名字。

老四如今就很好,德嬪再添的這個老六若能順利長成,那自然是更好的。

叫梁九功即刻去傳旨,康熙坐下來,瞧了一眼手邊的兩個茶盞。

一摸近些的那個果然是涼的,旁邊遠一點的,果然就是微微熱些的。

康熙瞥了一眼身邊規規矩矩站著的人,她倒是像個沒事人似的,彆人都嚇成了鵪鶉,她還渾然未覺。

康熙飲了一口涼的,就瞧見梁九功欲言又止的模樣,康熙咽下去後,一氣兒將那熱茶給飲儘了。

梁九功這才放下心來。

這貪涼貪的太皇太後那邊都驚動了。囑咐過他一定要小心伺候,這要是再涼一回,他們這些人的腦袋都要搬家了。

在禦前沒法兒說什麼,梁九功隻是很隱晦的看了瑤令一眼,晌午她是沒來,難道連這兒的動靜都不知道了?

也是伺候兩年的老人了,怎麼還能端了冷茶過來?

瑤令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壓根沒接收到梁九功的怨念。

他們這些小動作看在康熙眼裡,隻覺得很是有意思。

“晌午你偷懶了?”

禦前侍候的人多,一個個屏息凝神的站著,卻都在暗地裡餘光落在了瑤令身上。

瑤令知道自己被很多人觀察,可康熙含笑的這句問話,令這許多飄忽的目光如有實質的更多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跪下回話:“奴才晌午突然鬨了肚子疼。溫雅姑娘知道了,便主動替了奴才的差事。”

康熙似笑非笑的:“哦?你肚子疼?她主動替了你的差事?”

瑤令老老實實地道:“回萬歲爺,就是這樣的。”

眼前的小丫頭都沒抬頭,康熙盯著她,那目光恨不得將她的頭頂盯出個洞來。

這都不是指桑罵槐,這是明開嘲諷了吧?

怎麼就那麼巧,主仆都鬨肚子疼?

瑤令絲毫沒注意自己是在貼臉開大。

“朕是告訴你,你錯過了天大的好事。”

康熙道,“朕添了六阿哥,他們都領了賞賜,唯獨你沒有。可你這茶向來是很好的。”

“梁九功。”

“奴才在。”

“賞她。”

梁九功應了一聲是,瞧著這一出應是完了。

之後康熙果然不再閒話,一心又埋在折子堆裡去了。

今夜康熙沒打算去任何人那裡,後宮那兒早就知會過了,乾清宮的奴才們又屏息凝神的伺候著,等年輕的帝王終於從奏折中抬頭的時候,已然是深夜了。

晌午得賞,皆是銀錢份例。到了瑤令這裡,梁九功又添了一層。

瑤令覺得不妥當,隻想同大眾份例一樣便可。

梁九功含笑道:“你收著就好。這也是萬歲爺金口玉言誇的你,說你的茶好。你的賞比彆人豐厚,又有誰敢說什麼?”

晌午那幾個伺候的,可是賞賜都沒焐熱乎,就被奪回去了。

瑤令隻得收下。

梁九功道:“你既知道賞賜多少的事,想必晌午的事你也是知情的。萬歲爺看重你護著你,你可不能辜負了萬歲爺的一片心。有些事兒,還是要上上心的。難不成真的願意一輩子當個小宮女?”

瑤令眨眨眼,納悶的看了梁九功一眼。

這會兒這地方僻靜,也就隻有她同梁九功兩個人。

遠些倒是有小太監小宮女提燈候著。

她便低聲道:“公公,您這話從何說起呢?宮女二十五歲就要放出去了。我也不可能在宮裡一輩子的。”

梁九功氣得一口氣都差點沒提上來。

這丫頭平日裡看著挺機靈的,他也瞧著她穩重踏實不老實巴交的,覺得挺好的,這樣不容易被人欺負。可怎麼在這方麵就是個榆木腦袋呢?

二十五歲放出去,那還能有人要?

這麼大的年紀了,縱有金銀傍身,出去了還能不被家裡人搶奪?

多少宮女出去後窮困潦倒死的淒慘的。哪有一直待在宮裡的好?

便是不做嬪妃,做個體麵的姑姑嬤嬤,難道還不是終身有靠?

再說以她的家世,做個姑姑嬤嬤都已經是最差的結果了。

這丫頭怎麼老想著出宮呢?

梁九功不得不將話說的更明白些:“乾清宮掌事宮女的選拔,你要用心些。”

言儘於此,梁九功不能再多說了。

他先走一步,留下瑤令獨自站在暑熱的夜裡。

康熙安置了,梁九功才稍微得出些空來。

跟前的趙昌來他這裡彙報情況。

“公公,查實了,晌午溫雅送的茶水確實出自瑤令之手。是溫雅搶著要來禦前奉茶的。當時兩個托盤,她隻搶了一個。”

“那茶就是普通的冰茶,並沒有加什麼特殊的東西。”

也就是說,晌午康熙的著涼就真的隻是著涼,不是溫雅所說的瑤令要蓄意謀害聖上。

溫雅受不住被打,打的時候不能說話,打完了,自己能動的時候讓小宮女把嘴巴裡的木塞子取出來,哭著控訴說那冰茶是瑤令準備的,就是用來陷害她的,是瑤令在茶裡下毒要謀害聖上,不關她的事。

梁九功就讓人去查了。

可直到現在,溫雅還是一口咬定瑤令要對聖上不利,畢竟那杯茶真的是瑤令準備的。

哪怕查實沒有什麼添加,瑤令攤上這個事,被調離乾清宮是一定的。溫雅將這事鬨出來,後宮的娘娘們也都是知道的。

皇上晌午那麼大的動靜,闔宮上下都驚動了。

瑤令難辭其咎。

皇上將瑤令找來伺候晚間茶水,其意已明,就是要保著她。

梁九功直發愁,偏偏就是這丫頭的榆木腦袋自己不努力,也不知道上進一下。

乾清宮這兒能容得下她,可後宮呢?

慈寧宮的老祖宗若是叫娘娘們吹了耳邊風,收拾一個宮女還不在話下。

在禦前的時候,瑤令一個字也不說溫雅的不好,這分明也是個聰明人,梁九功一歎,皇上身邊,是該多留下些忠君護主沒那麼多私心的。哪能都讓小人把持身側呢?

隔壁溫雅睡在靠窗的床榻上,那咒罵聲透過窗子傳出來,外頭可能聽的不那麼清楚,但瑤令這裡聽的是一清二楚。

溫雅就是罵給她聽的。

鈴兒的臉都氣紅了,要不是瑤令攔著,早就衝出去罵人了。

瑤令起來將門窗都關上了,將那夜裡的瑣碎都關在外頭,就聽不見了。

鈴兒氣憤道:“姐姐若是當了掌事宮女,他們就不敢這樣欺負姐姐了。”

瑤令微微蹙眉:“當了掌事宮女,若主子不開口放人,怕是真就要在這宮裡一輩子了。”

“姐姐你——”鈴兒歎道,“我倒是差點忘了,姐姐一心一意想出去,不想留在宮裡。其實姐姐這樣的家世,比主子娘娘也不差什麼的。怎麼姐姐一心就想要出去呢?出去有什麼好的,我就不盼著出去。”

鈴兒隱晦的指了指永和宮的方向。

瑤令了然,她如今的這個出身說起來,比之德嬪還真是不差什麼的。

烏雅氏出身兩黃旗,祖父是膳房總管,一家子包衣奴才。

瑤令家裡則出身正白旗,姓杭佳氏。都是上三旗的出身,自然也是包衣奴才。

她阿瑪是專管著宮裡的采買,若說起來,家裡的阿瑪額娘都是極疼她的。

進來之前就說好了,二十五歲出去之後,家裡不會嫌棄她,也不會不要她。

若她想嫁人,那就尋摸個好人家成親。若不想嫁人,待在家裡一輩子也沒人敢說什麼的。

瑤令倒是想趁著這些年攢些自己的銀錢,出宮後做點小生意,吃香喝辣,自由自在,彆提多快活了。

乾嘛關在宮裡拘束一輩子呢?

照梁九功的說法,康熙好像還挺看重她,想給她升職。

可問題是,有一回她說漏了嘴,嘀咕來嘀咕去的給康熙聽見了,這位主子爺明明知道她是到了年歲就一定要出宮的。

難道這是他遲來的打擊報複?懲罰她這個不思進取的小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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