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張了了用力搖晃竹筒,隨即,將竹筒口對向晏紫。
竹筒內盛放的正是一張張折疊的紙箋,紙箋上寫就的自然就是各類題材、要求。
適才,他們雅集吟詠賭酒,用的正是此物。
晏紫神情嫻靜,目光溫潤,伸手入竹筒中拈出一張紙箋,展開來,眾人皆移目看去,便見上麵寫到:詞,傷逝。
張了了道,“妹妹好運氣,傷逝近感懷,最易成文了。”
晏紫懶得理她,她自然知道張了了說的不錯,但隻說了一半。
感懷傷逝自然容易,但前人所作,連篇累牘,此類題材可謂是易做難精,最難出彩。
而此刻,名士雲集,眾目睽睽,豈是隨便篇章,就能拿得出手的。
她原本想憑自己本事,現在看來,隻能等現成的了。
晏紫冰雪聰明,早猜到許舒玩命在後麵拱自己,定是早準備好給自己托底了。
旁人在這個場合,作弊不易,可晏紫見識過許舒那近乎“他心通”的神奇本事,自然一萬個放心。
見晏紫遲遲不肯動筆,張了了心中暗喜,她才不信一個終日拍電影的女流,能有什麼素養。
便是她自己,也得時不時花高價,托人找信得過的文士,買些現作的詩文,以備不時之需。
“妹妹若是……”
張了了才要賣乖,晏紫已然提筆,眾人皆湊到近前,便見晏紫寫到,“林花謝了春紅……”
一行字才躍然紙上,便有人大聲叫好,張了了瞬間變色。
詩文或許可以買,可晏紫的這筆好字,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張了了不由心中打鼓,定睛繼續看去,越看臉色越黯,待晏紫落筆,全場掌聲響徹。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咕嘟咕嘟,曲水池中的水流忽然冒起了大量的氣泡,仿佛煮開了一般,中央銅柱發出劇烈鳴響。
霎時間,兩百餘朵焰火,瞬間炸開,照耀曲江,仿佛星辰撞碎,化作億彩。
秦冰緊緊抱著晏紫,歡喜無極,“妹妹有此文采,終不叫某些人獨美,看他以後還敢得意。”
晏紫湊在秦冰耳邊,低語幾句,秦冰瞥眼朝許舒看去,正瞧見許舒笑吟吟看著自己,秦冰惱也不是,樂也不是。
“無憾了,無憾了。”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無限詠歎,無限傷懷啊。
許小姐,自今日始,你便是我曲江詩社的一員了。”
“一員哪夠,至少是理事。”
“對,就衝這首人生長恨水長東,便足以技冠群雄,若是男兒身,老牟這個社首也隻能退位讓賢了。”
“……”
眾人的震撼,天下的兩百餘朵焰火,可以證明,便是恨不能雞蛋裡挑出骨頭的張了了也隻能偃旗息鼓,暗裡,差點沒氣歪鼻子。
曲江詩社乃是東都最負盛名的詩社,在整個東都文壇的影響力極大。
她平素積極參加這幫名士的雅集,好幾次也拉下身段,暗示想要加入曲江詩社。
奈何,平日裡和她唱和往來的老牟,仿佛聽不懂人話似的,從來不肯回應。
現在好了,晏紫隻憑一曲新詞,老牟和曲江詩社的一乾人不僅要拉晏紫入社,還要將晏紫提為理事,張了了沒立時氣死過去,已經算有心胸了。
到底是盜用了許舒的才氣,晏紫再有心理準備,這會兒也鬨了個俊臉羞紅。
旁人隻道她女兒羞澀,本性流露,更高看她三分。
隨著晏紫的這首“人生長恨水長東”,雅集的氣氛拉到極致,許舒這個沒有捷才的橫流君一時無人理會,眾人皆圍著晏紫去了。
晏紫經營白馬書寓,積攢下豐富的唱和經驗,一時間,賓客儘歡。
而張了了不愧是見過場麵的,自知晏紫的風頭,肯定是壓不過了,迅速調整心態,該踩為捧,站在晏紫身旁,笑語晏晏,仿佛和晏姿之間的爭鬥,根本不曾發生過一般。
“不愧是能在名利場中打滾的角色,調整能力無敵了。”
許舒由衷讚歎。
秦冰聽不得他誇讚彆的女人,哼了一句,迎著晏紫去了。
二十多分鐘後,雅集終於到了尾聲,許舒吃點心都吃飽了,正覺困倦,等待散場。
聶明翰朗聲道,“今日聚會,精彩紛呈,聶某萬分感謝。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未能聽到橫流君的大作,實在遺憾。
聶某知道,橫流君乃當世大才,不肯輕易作文,聶某也不敢強邀。
今番,西北水患,數縣絕收,橫流君若是肯出一作,聶某願為西北捐糧萬石。”
眾人皆驚,許舒也被驚到了。
萬石糧食,按市斤,值一百五十萬斤,按時下米價一斤三分五厘,即便聶明翰口中的糧食包含其他農作物,打個折扣平均一斤按兩分計價,這萬石糧食也得三十萬元。
如此豪富的手筆,放在富商雲集的東都,也足以誇耀了。
這秦冰走到許舒身邊,低聲道,“聶明翰是東都富豪,萬石糧食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聶明翰最看重的便是仙緣居,你橫流君如今大名鼎鼎,過仙緣居若不留下作品,必將成為仙緣居笑柄。
聶明翰為要你留下詩作,也算絞儘腦汁了。”
許舒是個不精致的功利主義份子。
說功利,但凡他要做文抄公,都隻為利益。
說不精致,他心裡頭還真有些樸素的蒼生之念。
諸劍山賞功堂接那兩個不賺功點的任務,是如此。
此刻,動了惻隱之心,決意賦詩,亦是如此。
萬石糧食,足以活民無數,莫說隻是動動手指文抄,便是要他一夜間搬運這萬石糧食,他也會答應。
見許舒應諾,聶明翰大喜,“但憑橫流二句,我便知橫流君是個心懷家國的菩薩心腸。
但今日適逢佳緣節,還是喜慶歡樂得好,不拘題材,橫流君儘可一展天才。”
秦冰說的不錯,聶明翰的確是有必須留許舒詩作於仙緣居的理由。
萬石糧食都出了,聶明翰當然需要許舒留一首,能長久懸在仙緣居的作品。
“橫流”二句,若不是熱度太高,聶明翰都不願張掛,畢竟和喜氣不沾邊。
這會兒,聶明翰是真擔心,許舒又來那些感懷蒼生的詩作,特意提了一句“佳緣節”,雖不限題材,實則主題已限定。
諸君節日快樂,願祖國繁榮昌盛,願大家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