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禮沉聲道。
趙三是個伶俐的,不探聽明白,是斷不會帶人來報的。
當下,他將趙乾武和許錦聯合設局許舒的詳細經過,以及許舒如何反擊,如何命許錦心腹董彪並一乾治安社社員寫下伏辯的過程,儘數道出。
眾人聽罷,久久無人出聲,趙先德道,“那個什麼董彪簡直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他以為他是誰,也想動用體製的力量,絞殺許舒。
簡直豈有此理!如此愚蠢計謀,虧乾武和許錦兩頭更蠢的家夥,會施行之。”
趙先禮緩緩搖頭,“也不能說毫無可取之處,許舒蠻霸,非體製力量不能壓服。
他敗走諸劍山,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許舒沒有近衛軍特務處的身份,他們這一手,也算漂亮。
現在好了,讓許舒拿到了伏辯,即便潞安縣治安社有認證,和特務處的口水官司也沒個打。”
趙先義擺手道,“說來說去,還是沒個辦法,行了,趙三,把這混賬抬下去。”
“且慢!”
一直沉默的趙先仁說話了。
眾人皆朝他看去。
前番,趙家眾人聚在一起,商議如何拿回偷天弓,也是趙先仁最後發言,提出用許鬆年的嫖宿案作伐,逼迫許家給許舒壓力,稱得上妙計。
此刻,眾人無計可施,他又忽然發言,眾人自然打疊起精神聆聽。
卻聽趙先仁接道,“董彪的辦法不可謂不好,隻不過執行上出了問題。
咱們大可先不管潞安縣治安社和特務處可能出現的口水官司,單隻憑許舒毆傷社員的事兒,便足以先行逮捕許舒。
潞安縣近,特務處遠,這一近一遠之間,就是操作空間。
隻要速度夠快,先拿下許舒,趕在特務處派人來前,拿到鐵證,許舒將再無翻身餘地。”
趙先禮眼睛一亮,“老四心細如發,此法當真可行。”
趙先義哼道,“光說誰不會?誰去擒拿許舒?靠潞安縣麼?還是我趙家誰能行?”
眾人麵麵相覷,許舒在至劍鋒上毀掉鄧伯衝丹宮的消息,已經傳到趙家來了。
他們對許舒的手段,是畏懼到了骨子裡。
“乾文或許……”
趙先德悄聲提了一嘴。
趙先禮厲聲道,“老三,你家兒子被發配邊疆。
你這做三叔的難道要看著乾文也重蹈乾坤覆轍,才善罷甘休!”
趙乾文是趙先禮的愛子,他自然全力維護。
趙先德脹紅臉道,“我這也是為家族計,怎的,獨乾坤罪該萬死,旁人就可以隔岸觀火?”
眼見兩兄弟便要吵起來,趙家太爺氣喘籲籲地頓著鳩杖,“吵,吵,吵,等哪天我閉眼了,你們也就消停了,咳咳咳……”
眾人隻好偃旗息鼓,兩邊的俏婢,打扇的打扇,揉胸的揉胸,好一陣忙活,趙老太爺的臉色才好轉起來。
趙先仁悠悠道,“乾文自然是強者,但對上許舒,未必有十足把握。
這回,不出手則已,出手則要功成,我看除了武顯謨,旁人也難有這個實力。”
此話一出,趙家幾人皆陷入沉思。
趙先義重重一擊掌道,“老二,你家乾文就拜在武顯謨名下,這回你非出馬不可,不管什麼重禮,家族庫房鑰匙給你,你自己去挑揀。”
趙先禮看向趙老太爺,老頭子緩緩點頭,用含了重痰的聲音道,“便是賣了祖宅,這關也得過去,去請武顯……”
他話音方落,一個青衣青年疾步衝來,此人和趙三有幾分連像,正是趙三的嫡親侄子,大名趙明華,也在趙家聽用。
在趙三的教導下,趙明華待人接物,老成持重,極受趙家人賞識。
此刻,趙明華風風火火闖進來,全然沒了平日儀態,他每邁出一步,都仿佛踩在趙三的神經上,看得他雙目幾要噴火。
“何事!”
趙先義冷聲道。
趙明華生吞一口氣道,“諸劍山有異變,賞功堂長老宗偉,被總檢廷的人帶走了。
除此外,還有多人被帶走。
相關人員,都有一個重要特征,參與到了假屍案。”
“什麼!”
這一驚非同小可,眾人相顧變色,便連擔架上裹得跟粽子一般的趙乾武也直起了身子。
“這是為何?”
“諸劍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眾人紛紛發問。
趙明華道,“我亦不知,但和這首詩作,應該有關,外間皆傳言,這首詩作出自許舒之手。”
趙明華才取出稿件,便被趙先德奪了過去,趙先德才展開,又被趙先義搶了過去,趙老太爺不耐煩地跺了跺鳩杖,“念!”
趙先義將稿件扔給趙先禮,趙先禮念道,“餘囚諸劍山……”
前言還未念完,便聽趙先義嚷道,“這不是許舒還有何人,一個囚徒,也配作詩?”
趙老太爺鳩杖揚起,趙先義瞬間閉嘴,趙先禮接著誦念,“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趙家是世家,隻要是世家,不管是殺人放火,還是坑蒙拐騙發的家,發展到後來,都會宣稱詩書傳家,趙家也一樣。
趙氏兄弟自幼皆飽讀詩書,對文學都有相當的審美高度。
正氣歌才開篇,眾人皆暗生震驚。
及至詩文中暢快如江河奔湧的排比議論放出,眾人皆心生古怪。
一方麵實在覺得暢快,一方麵又覺如此優美的文辭怎能出於許舒這個賊囚之手。
當趙先禮誦到“或為耀庭弓,扶危滅奸邪”時,趙家院內,霎時針落可聞,眾人仿佛連呼吸聲都停止了。
趙先禮頓了頓,又誦道“或為當陽鐧,奸醜膽破”裂,眾人紛紛石化。
良久,趙明華吞了吞口水,衝天拱手一禮,道,“執政出自當陽,曾於殿上持金鐧,追打逆王,市麵上皆是這般解釋。”
霎時間,趙家眾人皆麵色如土。
趙先禮望向趙家太爺,後者艱難地舉起手杖揮了揮,示意不用繼續念了。
趙先義恨聲道,“這小子當真是不要臉,竟如此不要臉地拍執政馬屁……”
“住口!”
趙家太爺須發皆張,“那是頌聖,做臣子的本分,爾等都糊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