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二層甲板的茶桌上,許舒和秦冰隔著個銅火鍋相對而坐,咕嘟咕嘟,白湯翻沸,立時便有鮮美的香氣溢出。
而此時,三層甲板上,無數火鍋架起,白煙嫋嫋,滿船皆香。
即便隻加白鹽佐味,這一鍋海鮮也鮮美異常。
許舒和秦冰皆一言不發,頻頻下筷,不過半個小時,十來斤海貨儘入二人腹中。
酒足飯飽,許舒靠在欄杆上抽煙。
一支煙沒抽幾口,便燃燒殆儘。
秦冰笑道,“我看你這支煙,你抽一半,風抽一半。”
許舒扔掉煙蒂,“風要抽就抽唄,我還能和它計較?”
秦冰莞爾,許舒接道,“可能風也有煩惱。”
秦冰聽得一呆。
碧藍的大海上,夕陽如醃過頭的鹹蛋黃搖搖欲墜,晚霞鋪了半天,海風颯颯,鼓浪如歌。
甲板上有人引吭高歌,歌聲曠渺,令人心胸大開。
忽地,西南方向噴出一道水柱,一道巨大的黑影劈破斬浪,快速朝這邊遊來。
巨大的動靜,驚動甲板上所有人。
不過三五分鐘,那黑影已遊到三十米開外,卻不再不靠近,隻是繞著吉祥號轉圈圈,時不時噴出水柱,發出淒婉地鳴叫。
“藍尾鯨,是藍尾鯨,藍尾鯨鯨尾是無上美味,一隻鯨尾在春申能賣到六百元,快,快,彆讓它跑了。”
“省省吧,擒住了,還能拿去春申賣了?看這個頭,才七八米,還未成年。”
“不賣,嘗嘗滋味也行。”
紛紛議論中,有人已拉動海網準備下手。
“都住手,藍尾鯨是大海裡的精靈。
你們不看報的麼,上次夢蘭號迷航,多虧藍尾鯨領航,才得成功避開風暴返航,救了兩百多人,你們怎麼下得去手。”
一個矮個兒粗聲喊道,他嘴上胡子拉碴,骨瘦如柴。
“變聲期,估計才十四五歲,胡子肯定是粘的,紋路都不對,這麼小的小崽子,怎麼就敢上船。”
厲俊海湊到許舒身邊悄聲道。
“你算哪根蔥,輪得著你放屁。”
一個疤臉漢子陰聲道。
矮個兒也不說話,亮出掌心源輪,疤臉漢子立時不停作揖,快速退走。
凡人和超凡者,在吉祥號上早已階級分明。
“噗通”一下,矮個兒縱身跳進海裡,眾人紛紛朝欄杆邊趕去,許舒也追過去。
卻見那矮個兒在水中飆若遊魚,迅捷無比地朝藍尾鯨遊去,時不時打個口哨,藍尾鯨竟主動朝他遊來。
“原來是水眷者,擁有出色的遊泳能力,有在水下呼吸的能力。”
厲俊海低聲道。
秦冰搖頭,“是階序二的永潛者,有深潛能力,重要的是,有親近水族的能力。”
果然,片刻後,一人一鯨相遇,藍尾鯨圍著矮個兒轉個不停,矮個兒手撫在藍尾鯨身上,藍尾鯨發出悅耳的鳴叫。
矮個兒在藍尾鯨背上拍了拍,翻身跨上藍尾鯨背脊,快速朝吉祥號靠近。
許舒扔下一截纜繩,矮個兒抓住,許舒輕輕一扯,將他拽上船來。
“有情況,母鯨被捕,小藍尾鯨是來求救的,捕鯨船在正西方向,離咱們這兒應該不遠。”
矮個兒話音未落,花褲子如靈猴一般,三兩下攀到桅杆頂上,張目四望,隨即如大鳥一般躍下,冷笑道,“胡說八道,哪裡有情況?你縱是永潛者,那畜生既不能言,又不能語,你憑什麼就斷定他是來求救的。”
矮個兒不理會花褲子,激動地看著許舒,“我說的都是真的,藍尾鯨雖不能說話,但自有傳遞信息的方式。”
“咻!”
白眉的那頭銀嘴金雕發出一道厲嘯,騰空而起,如穿雲箭一般消失在天際。
兩分鐘後,銀嘴金雕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天際,左側巨翅多了根利箭,雕身染血。
金雕撲到白眉肩頭,白眉滿麵痛惜,小心翼翼地拔掉雕翅上的利箭,塗抹金瘡藥,包紮創口。
花褲子再度麻利地爬到桅杆吊上,才觀望片刻,立時打起口哨,“血狼旗,織田家的捕鯨船。”
此話一出,滿船皆驚。
“織田家,禾國的,這怎麼可能,這裡是我大周的海域,織田家撈過界了吧。”
“什麼捕鯨船,狗?的就是職業海盜,兼職捕鯨。
這些年,織田家仗著船堅炮利,為禍東海,哪家船隊沒遭過他們的劫掠。”
“白眉,大家聽你號令,和狗?的拚了。”
“……”
眾聲嘈雜,正議論得火熱,一艘千噸左右的白色艦船出現在海平線上,桅杆上一張大旗獵獵,一隻作回首狀的猙獰血狼似要破布而出。
“不對,不是普通的輪船,是軍艦改裝的,這怎麼可能!”
“鼓浪號!是鼓浪號!二十年前上過報紙,禾國當時進口的鼓浪號驅逐艦,現在怎麼改裝成了織田家的捕鯨船。”
“奶奶的,難怪織田家的捕鯨船這麼囂張。”
“快看,炮口,炮口再動,再朝這邊轉向。”
船上頓時一片騷亂。
“掛旗!”
白眉厲喝一聲,花褲子麻利地將一麵白底紅案的旗幟掛上了桅杆。
旗幟正中,一條雙頭巨蛇耀武揚威,邪氣凜然。
“雙頭蛇旗!白眉的雙頭蛇旗,在東海比飛鷹旗名氣大了十倍不止。”
“快看,炮口停止轉向了,在打旗語。”
“老槍!”
白眉大喝一聲,神槍手也拿出兩麵紅旗揮舞起來。
“在說什麼?”
許舒問厲俊海。
厲俊海茫然搖頭。
“雙方在互致問候。”
接話的正是矮個兒,他下水一趟,嘴唇上粘的胡子有部分脫落下來。
“小兄弟如何稱呼?”
許舒抱拳問道。
矮個兒低聲道,“邵潤!尊駕怎麼稱呼。”
“我姓許!”
“許大哥。”
邵潤抱拳行禮。
許舒擺手,讓邵潤趕緊翻譯旗語。
邵潤道,“織田家在問吉祥號是不是被白眉截了,白眉說是,還邀鼓浪號船長上船一會。”
厲俊海道,“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白眉此計大妙。”
他正說著話,便有人從艙底搬上一尊尊後座炮來,定睛一看,卻是一尊尊鐵皮模型。
花褲子高聲催促,讓眾人麻利些。
“商船上往往會用假炮混在真炮中間,嚇唬小股海盜,海盜們往往會知難而退,畢竟茫茫海上沒幾個人敢賭。”
邵潤解釋道。
許舒麵色劇變,低聲喝道,“欲蓋彌彰,彆做蠢事!”
花褲子輕蔑地瞥他一眼,故作吃力地將模型推到甲板前沿,演得頗像。
“蠢貨!”
三層甲板上,白眉厲聲喝叱。
鼓浪號上,旗語繼續傳來。
邵潤也變了臉色,急道,“不好,織田家那邊傳訊,應下白眉的邀請,願意一會。快看,鼓浪號朝這邊來了。”
許舒暗道不好,抬頭朝三層甲板上看去,哪裡還有白眉人影。
“白眉趕去船長室了。”
厲俊海話音未落,吉祥號竟加速迎著鼓浪號駛去。
“這,這是瘋了麼?再往前,就夠到鼓浪號主炮的射程了。”
有人低呼。
“虛者實之,實者虛之。”
秦冰幽幽說道。
果不其然,相向而行片刻後,鼓浪號調頭,並朝這邊打著旗語。
邵潤道,“鼓浪號說,他們有急事,這次就不會麵了,下次再麵談。
白眉到底是老海盜,虛虛實實的招數,玩得很熟練,若是膽怯一分,鼓浪號就殺過來了。
船上超凡者雖多,但遇海戰,火炮為王,又豈扛得住艦炮轟擊。”
厲俊海心有餘悸地道,“還是白眉威名太盛,否則絕鎮不住織田家的海盜。”
秦冰悄悄扯了扯許舒手臂,“你這愁眉不展的,在擔心什麼?”
許舒道,“我擔心織田家沒這麼好打發。”
哐地一下,花褲子推開駕駛艙大門,遠遠對著白眉比出大拇指,他身後跟著巨漢,骷髏怪,神槍手,都麵帶笑容。
“還得是咱老大啊,關鍵時刻,硬是頂得住。”
“這些年白老大在東海上的威名,能止小兒夜啼,豈是開玩笑的。”
“……”
白眉擺手,“少扯沒用的,沒這麼簡單,咱們這艘破船,除了一些排槍,近乎零防禦?
咱不過是用往日凶名暫時鎮住織田家的兔崽子,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那艘鼓浪號,二十年前我上去過。排水量一千三百噸,載員兩百人,配兩門克伯105毫米主炮,6門哈奇斯47毫米速射炮,4門哈奇斯37毫米五管機關炮,三具450毫米魚雷發射管。
8座鍋爐,2台立式蒸汽機,最大航速22節。
現在即便是退役了,上麵許多軍事裝備拆除了,但主炮還在,速射炮還在,隻要看到這些裝備,老鼠的膽子也能化成老虎……”
他話音未落,甲板上傳來喊聲。
白眉等人趕忙奔出駕駛艙,便見吉祥號上空,一隻蒼鷹在三十餘米的高空處,來回盤旋,腿上幫著個造型邪異的布偶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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