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冰趕到門外,蘇檸正在訓斥許舒,義正詞嚴,通身洋溢著師道尊嚴。
“最近的功課落下沒有?雙手抬起來。”
“您這是……”
“檢查功課,照做就是。”
許舒吸收的記憶片段中,並沒有蘇檸。
他不知前任許舒和這位有什麼交集,生怕露餡,隻好照做。
“跟我做,我看看你的指法。”
蘇檸伸出白嫩的玉手,十指彈動,仿佛虛空撫琴。
許舒暗叫倒黴,隻能跟學。
“不對,應該是這樣。”
蘇檸順勢撫上了許舒的手,“來,跟著我動……好,很好……”
“我的媽呀,這丫頭瘋了!”
秦冰趕緊上前,“蘇老師,你不是有急事麼?”
蘇檸側過一步,和秦冰並排站了,悄悄在她腰上擰一記,盯著許舒道,“你技法的問題不少,改天找時間,老師單獨教你。”
蘇檸一陣香風去後,秦冰將許舒帶進了辦公室。
“找我什麼事?”
豐隆的臀線才貼合辦公椅,秦冰的視線在許舒身上遊離,重點著落在他的一雙手上,
果然十指修長,指色如剝蔥,指形如修竹,俊美異常。
許舒道,“秦老師,我上午打球,被球砸了頭,不小心睡著,被夢魘了,才出現那樣莽撞失禮的舉動,這是我的檢討書。”
秦冰接過檢討書,翻了翻,少說也有三千字,“既然是誤會,解開了就好。好了,你趕緊回家吧。”
了解許舒身世後,她已動惻隱之心。
許舒站著不動。
“還有事?”
“曹達明帶了一幫人在大門堵我?”
秦冰雙怔了怔,“你跟我說這個作甚?”
“您是老師。”
“老師怎麼了,我又不是你們的班主任。再說,你們向來不是有事恥於告老師麼?”
秦冰對學生之間的爭鋒,司空見慣,才懶得摻和其中。
許舒斂眉,“吃的虧多了,難免更換衝動這個部件。”
秦冰想起那個特修斯之船,不禁莞爾。
她有心問許舒是從哪本書上看來,又擔心露怯,讓許舒小看。
“你應該去找王老師,他才是六班的班主任。”
許舒神色落寞,“學校裡負責任的老師不多,負責任且心地善良的老師,除了您我想不到還有誰?”
秦冰敲了敲桌子,“滿嘴順口溜!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盤算,想拿我當擋箭牌。”
許舒暗暗叫苦,“學生有難,當求於師。”
“你倒是巧舌如簧。”
秦冰盯著許舒道,“說吧,你還備了什麼後手。”
她認定許舒不會善罷甘休,畢竟這是個能說出特修斯之船的家夥,她調高了對他的預期。
許舒賠笑,“實話實說,我想過在您麵前裝暈倒,或者趁機摔倒,詐傷,好跟著您混出學校。”
秦冰冷笑,“你倒是說實話。既然都盤算好了,為何不做?”
許舒低聲道,“一是您心地善良,我不忍騙您;
二是您敏銳仔細,明察秋毫,我不敢騙您;
三是您聰明睿智,我的小把戲,也騙不了您。”
秦冰聽傻了,怔怔良久:“我的媽耶,這也太能說了。不過,說的好像都是事實。”
“罷了,看在你還算誠實的份上,我幫你這次,但隻此一次。”
秦冰站起身來,朝辦公室外走去。
初春的校園,嫻靜優美。
夕陽西下,晚風徐徐,翠玉湖上波光粼粼。
秦冰推著一輛女式錳鋼自行車在前麵走,許舒落後半個身位,
地上落滿金色的樹葉,晚風吹來,掀起陣陣金色波浪。
秦冰想知道許舒能說出特修斯之船到底是不是偶然,遂挑了個哲學話題閒談。
沒想到許舒輕鬆接下了話題,還能彆出機杼。
秦冰很久沒遇到能在哲學話題上談得來的朋友了,漫步在林蔭中,邊走邊聊,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其實這個問題和飛矢不動悖論差不多,所謂飛矢不動……”
許舒正說著,秦冰猛地把車推進她懷裡,“上車,快!”
許舒正愣神,秦冰已跳上後座,急聲催促他快騎。
許舒兩條大長腿用力一蹬,錳鋼自行車急速前進。
“冰,這邊,是我,少傑啊……”
外貌俊朗的張少傑穿這件風衣,捧著一束鮮紅的玫瑰,在湖對麵的涼亭上邊喊邊招手。
“再快些,讓他追上來,我可不管你。”
許舒急了,猛然發力,自行車狂飆起來。
一分鐘後,自行車上了勤學路,再往前百米,就是校大門。
“還以為這小子縮起來了,沒想到他真敢來。”
曹達明遠遠瞧見許舒,冷笑道,“找了輛自行車,這小子想衝過去,都踏馬給我守好了,待會兒,都踏馬彆留手,往死了收拾,出了事,老子負責。”
“曹哥放心,他不來則已,來了就必須躺著且光著回去。”
“姓許的非禮秦老師,分明是往校廁裡扔炸彈,激起公憤。”
曹達明和七八個少年,把守大門兩邊,各自持拿一條用大量舊報紙卷成的紙棒。
這種紙棒密度和硬度絲毫不在木棒之下,因為是紙棒,完美規避了忌諱,是時下流行的校鬥神兵。
放學高峰已過,但校門口的人依舊聚集好幾十號人,等著看熱鬨。
曹達明看見許舒的時候,許舒也看見他。
令曹達明驚訝的是,許舒的車速不僅沒見加快,反而慢了下來。
車座上秦冰的心思全放在擔憂張少傑上,全然忘了此行目的,也忘了曹達明堵在校門口,渾然沒意識到自己一個老師,坐在學生的自行車後座招搖過市,是何等的不妥。
“許舒,你小子還真敢來找……啊!”
曹達明率先衝來,才看見秦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張臉瞬間憋得青紫。
直到自行車從他身邊抹過去,去得遠了,曹達明才活過來,啪啪給了自己幾記耳光,又使勁揉眼睛,再定睛朝前方看去。
隻見美麗知性的秦老師此刻雙頰飛紅,坐在後座,美眸正凝視著許舒的後背,仿佛脈脈含情。
曹達明胸口劇痛,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砰,砰,紙棒和眼掉了一地。
放學前,三六班的新聞,已傳遍了校園。
儘管三六班的學生們信誓旦旦,但許多人還是不信。
這一刻,眾目睽睽之下,女神秦老師堂而皇之地被許舒載著出了校門。
這一刻,無數少男春夢乍醒,多少少年芳心被揉得粉碎。
“曹達明,敢動許舒,我踏馬搞死……!”
張星猛衝而來,身後跟著一幫人高馬大的青年,大冷天的,這些人隻套一件印著盤龍武校的彈力背心,露出健碩的身軀。
許舒正迎著張星,趕忙減速,正要刹車,後背一陣刺痛,一道蠅聲傳來,車速再起,從張星身畔抹了過去。
張星正莫名其妙,下一瞬,看清了坐在後座上的秦冰。
“臥槽!”
張星感覺此生的“臥槽”指標,起碼在此時,消耗了一半。
他最後一節課沒上,正是去找人助拳,不惜花了半月生活費。
誰料,這拳還沒助上,自己先挨了許舒的當頭一棒,登時,腦瓜子嗡嗡的。
“看你乾的好事。”
駛離大門二百米後,秦冰燒紅一張臉,寒聲說道。
本來下午課堂上的荒唐,已足夠起一陣流言了,今日校門口乘車一遊,明天學校的輿論非炸鍋不可。
“我都是聽您吩咐。”
許舒覺得反正曹達明追不上了,“要不我現在下車。”
“敢!”
秦冰恨不能錘死這小子,完事兒就想抽身?
“那怎麼辦?”
“惡劣影響必須消除。”
“怎麼消除?”
“辦法你想。”
沉默片刻,許舒道,“為今之計,隻能和您套親戚呢,要不說您是我小姨?”
“姨!”
秦冰聲音陡然拔高。
“不行就表姐,要不表妹也成。”
“沒大沒小,跟誰倆呢,就表姐吧。”
“那您看我現在是不是下車?”
“既然套了親戚,做戲做全套,省得到時說漏。我家就在長興東路,不遠,到門口認個門。”
“巧了,我家在長興西路。”
殘陽擦著閣子山的時候,許舒載著秦冰到了長興東路,自行車在一株乾枯的梧桐樹後的灰牆邊停下。
許舒才下車,亢亢亢的轟鳴聲傳來,一輛綠色的邊三輪從二百米外的街口拐了過來,老遠就瞧見排氣筒冒著黑煙,發動機吭哧吭哧,速度直線下降。
邊三輪堅持到近前停下,車上下來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恨恨一腳踢在挎鬥上,“娘的,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站裡也是,儘拿這些鎮軍不要的破爛玩意兒糊弄人。”
魁梧騎士滿臉胡須,許舒隻能從他的眼角的魚尾紋判斷年齡,應該在三十四五上下。
“這麼晚,有事?”
秦冰訝道。
“急事,可這家夥趴窩,要誤大事。”
絡腮胡又踢一腳。
秦冰皺眉,“騎自行車?”
“小五十裡路呢,自行車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絡腮胡搖頭歎氣。
“方不方便讓我看看?”
許舒對這個鐵家夥來了興趣,放在前世就是古董級的存在,他想擺弄也沒機會。
“你懂這玩意兒?”
絡腮胡有些不信,時下,內燃機車都是稀罕物件兒,價格騰貴。
許舒的穿著,可不像有錢人家的。
“你彆給拆壞了。”
秦冰不想他再招麻煩。
“再壞能壞到哪兒去?試試吧。”
段闊海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取下車載工具箱,遞給許舒。
許舒先繞著摩托打量一圈,和前世的摩托車結構差不多,但要粗糙、簡單了太多。
他卸掉幾個螺絲,鼓搗十來分鐘,讓絡腮胡重新打火。
發動機的聲音變得清澈不少,絡腮胡加大油門,尾氣騰騰,動力也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