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黃鐸猛地一拍大腿，這下更加對秦楓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戶部尚書，就該是人家的啊！
這件事，他之前也曾經跟秦楓彙報過，不過秦楓能根據目前的數據，稍稍估算，就對最終的結果洞若觀火，這份能力，自己就算絞儘腦汁也趕不上。
問題出在哪裡，黃鐸知道，秦楓更知道。
但這個問題在如今的大明洪武六年，就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是連秦楓都沒想到的。
“我之前讓你寫的奏折，你交上去了吧？”秦楓問道。
“是。”黃鐸苦笑道：“可是皇上批複說，對於地方官紳或是士子名下登記的田畝，本是皇恩浩蕩，卻被那些心存不良的士紳利用這裡麵的漏洞，大肆吞並土地，從而規避應繳的賦稅，更讓無數大明百姓從此失去土地，流離失所，這種情況應該予以嚴肅處理，還地於民……”
嗬。
秦楓點點頭。
老朱同誌，把這個士紳一體納糧，想得太簡單了。
或者說，把人性想得太簡單了！
清雍正曾經想搞這件事，但最終也是灰頭土臉，出發點是好的，但到頭來弄得風波四起，民怨沸騰，就連原本應該從中得到實惠的老百姓，也罵聲不絕。
直到乾隆，強行廢除了這條命令，才漸漸恢複正常。
這有點像是元朝修河，本來修河是個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但因為方法不恰當，步子邁得太大，竟然成了壓倒元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件事，萬萬不能著急。
要徐徐圖之。
秦楓歎了口氣，道：“我覺得，你還是正常上報吧，當今聖上也是有為之君，他對數據的敏感，必定不亞於我，因此這三百萬兩銀子的缺口，他一聽就能明白，你這頓罵是逃不過去的，但隻要分說清楚，又有之前那份奏折打底，陛下也是講道理的，不至於過分苛責。”
“是……”黃鐸聽了這話，心裡才算是稍稍寧定。
“黃大人。”秦楓想到自己身上攬的差事，也是一陣頭疼，皺眉問道：“今年的賦稅，能擠出修宮殿的銀子麼？”
皇宮走水，到現在當然已經人人皆知。
黃鐸雖然人情世故差些，但對於戶部業務那是相當精通的，聞言歎息道：“恐怕，沒有。彆看一千萬兩很多，但其實我泱泱大明，一年的固定花銷，也是個非常恐怖的數字！尤其是兵部和工部這兩塊，一點都不能馬虎，否則就容易出大亂子！”
好吧，跟預想的差不多。
我估計啊，老朱同誌現在在那個被燒得破破爛爛的宮殿裡，還在惦記著今年的賦稅能夠多一大塊，用來修宮殿呢。
想多了。
……
“多少？！”
朱元璋在剛剛搭起來的禦書房裡，龍顏大怒，直接把奏折摔在地上，怒吼道：“黃鐸！你膽敢如此欺君？！”
果然，秦大人好厲害。
黃鐸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甚至比那奏折落地都快，立刻磕頭道：“陛下恕罪，微臣萬死也不敢欺君……”
嗯？
怎麼跪這麼快的嗎？
朱元璋迷糊了一下，感覺好像自己的火氣都還沒開始發，這家夥就已經跪下了，主打一個利索，有那麼點料敵機先的味道。
不過，這並不能打消怒火，隻是稍一愣神，很快又憤怒起來，起身怒道：“就在今年，戶部統計我大明如今的戶籍，以及耕地登記情況！統計出來的結果，相比洪武初年，明明已經增加了超過三成！”
“這三成的人口，三成的耕地，自然應該多出三成的賦稅！”
“更何況，得益於秦愛卿的水稻灌溉新法，最近又有了一些更先進的技術，已經推廣到全國，再加上今年風調雨順，是最好的年景！”
“綜合算下來，今年賦稅最起碼也要比去年再多個三成，這也就是三百萬兩銀子！”
“怎麼你奏折上，報的這個數字，幾乎跟去年差不多？”
“這足足三百萬兩銀子，被你弄哪去了？”
“你身為戶部尚書，竟然貪墨朝廷銀兩麼！”
這個罪名太大了。
黃鐸全家螺旋升天，也不值三百萬兩啊。
好在有秦楓提點，心裡也有了防備，黃鐸雖然在雷霆震怒下，依然能保持冷靜，待皇帝的這通發泄稍稍停歇，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啟稟陛下，微臣前些日子，曾經遞交過一道奏折，上麵提到地方的官紳和士子，和當地的老百姓聯合在一起，把土地掛在他們的名下，然後利用朝廷製度，可以免交賦稅……”
啊！
朱元璋愣住。
這個奏折，他還是有印象的。
而且當時黃鐸在奏折裡的口氣，也算是中正平和，並沒有什麼激烈的言語，因此他看過之後，並沒有放在心上。
朝廷有規製，為了鼓勵讀書，也為了讓地方的官員能夠專注政務，那些科舉之後擁有秀才頭銜，舉人頭銜的讀書人，就算是暫時不能為官，至少也能不交賦稅，從而讓他們更加專注學業，未來能夠走上仕途。
不過，這才能有多少人？
竟能吃掉我大明足足三百萬兩的銀子？
朱元璋被深深震驚了。
若是這樣的話，這條政策就應該立刻廢除啊！
不過，以朱元璋的敏銳，也立刻能夠想到，恐怕這事情不是自己一道聖旨就能令行禁止的，畢竟曆朝曆代對於地方的士紳都有一係列的優待政策，若是動了這個根本，隻怕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嗯……
不知秦楓那個時代，是怎麼處理這個問題的！
不如找個機會，偷聽一下心聲試試，或許能有好的解決方案呢。
至於這個黃鐸……
他隻是個乾活的，不知道這裡麵的凶險，但諒他也不敢貪墨咱大明的銀子。
“好了，朕知道了。”朱元璋皺皺眉頭，果然跟秦楓預料的那樣，雷聲大而雨點小，把黃鐸罵了一頓之後，便輕輕放過。
黃鐸磕了個頭，麻利地離開這間頗為簡陋的禦書房。
宮殿，的確是該修了……
但是這個錢，從哪裡找？
攆走黃鐸之後，朱元璋看著四周，越看越是煩躁。
一場大火，讓本不富裕的大明財政，更加雪上加霜。
重修宮殿，絕不是一筆小數目。
本來他也是打著這筆秋收賦稅的主意，但現在交上來，比預計的少了一大塊，恐怕光是維持往年的常規開銷，都捉襟見肘，哪還能修什麼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