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
李二虎再次把頭搖得宛若撥浪鼓,飛快地說道:“大、大人您看得上我家的地,做什麼都行,那、那都是草民的福分呐……”
其實聽得出來,這話言不由衷。
土地,那可是農民的命啊。
不過現在這李二虎被嚇破了膽,生怕要是再有半分差池,當場就要丟了性命。
不過,內心深處,李二虎在恐懼之餘,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慶幸。
還好!剛才自己第一個動手推的,是那個年齡最大的少年,把他推到泥水地裡,弄臟了衣服。
還好我們六合縣的縣太爺,不是那一位……
唉!
徐鼎臣再次暗暗歎了口氣,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要讓這裡的百姓,在短時間內轉化成類似淳化百姓跟秦老師之間的關係,肯定是千難萬難。
慢慢來吧。
“黃大哥,開天,剛才你們怎麼談的來著?”徐鼎臣詢問兩位夥伴。
“這裡的地,我們都包了,按二十畝算,先租三年,租金四百石稻穀,可以一次性折成銀子,或者交付稻穀,都是可以的。”朱標作為這個廠子的牽頭人,這種事情還是要他來說話。
“好。”徐鼎臣點點頭,轉身對著李二虎笑道:“這個價格,本官看來也算是公道,真的沒有虧待了你,那麼你是要銀子,還是要稻穀?或者本官現在就可以做主,給你置換一些更好的田地,你還是可以換個地方老老實實種地,怎麼樣?”
這!
還真給啊?!
李二虎恐懼還沒消散,又開始激動起來。
這個條件,原本就是千肯萬肯的啊!
隻不過,剛才之所以沒同意,不是因為對方開價太低,恰恰是因為開價太高了,聽著就不像是真的,李二虎生怕是這幾個熊孩子信口開河,拿他逗樂呢,這才給拒之門外。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眼前站著的,這可是六合縣的縣太爺阿!
年齡,已經不重要了!
人家是今科狀元郎,文曲星下凡一樣的人物,年齡再小,那也是六合縣數萬老百姓的父母官!
有縣太爺做擔保,那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既然如此,這個價格……真是太高了啊!
“好好好!”李二虎當場就瘋狂點頭,喜笑顏開,額頭上的鮮血還在淋漓著,便露出抑製不住的笑臉,這畫麵多少有點詭異,但卻沒人取笑,反而是迎來一片羨慕嫉妒的眼光。
多少?!
就老李家那十幾畝破水田,能換四百石稻穀?!
彆說三年了!五年也血賺阿!!
嘿!這潑天的好運,怎麼就落到老李家,我家也有田畝阿!
利益攸關,霎時間就衝淡了這些人對縣太爺的畏懼,就有人大著膽子說道:“徐大人!我家的田地,比李二虎家的更好阿!有沒有可能……也租我家的呢?”
“我家也有二十畝田!”
“我家不要四百石稻穀,三百石就行!”
“我家二百八十石!”
“我二百六十石!”
“我……”
頃刻間,這些眼饞的老百姓,已經互相爭競起來,轉眼間就從四百石直接給喊得跌破了兩百石,倒是讓朱標和楊開天對視一眼,神色有點尷尬。
這……給高了。
的確是給高了。
要知道,他們給的這個租地的錢糧,是平白得來的,比如說李二虎家吧,可不是說拿了這四百石稻穀,依然還要辛辛苦苦忙一年到頭,而是連同整個一家子,都自由了。
莊稼人,難道自由了還能舒舒服服享福嗎?
當然是找地方繼續乾活呀!
這樣算下來,就算沒了自家的田地,但到哪裡也能再掙一份工錢,哪怕是去開墾荒地,那也是穩賺不賠的!
如此算下來,都不需要仔細衡量,老百姓自然有一本樸素的賬本,很容易就能算出,把家裡地都給租出去,哪怕對方能給個每年五十石的租金,那就足足夠了!
再多的,簡直跟白撿一樣!
現在,這幾個少年郎,開的價格竟然相當於是每年一百多石稻穀,比他們的心理價位高了接近兩倍,那肯定是趨之若鶩,隻恨自己不是李二虎,沒有交到這份好運。
“你、你你你……你們都滾一邊去!!”這會兒,李二虎焦躁起來,他知道自家水田真的不怎麼樣,比不上旁人,要是真的這幾個少年後悔了,換人家去租,這美事兒不就沒了嘛。
好在,那個被他推到泥水裡的少年,倒是大氣,不計前嫌,笑著說道:“那就這樣,我們隻要這裡的這些田地,咱們到縣衙裡,簽個文書吧?”
“好好好!”李二虎也不知道文書是個什麼東西,都不識字呢,但隻要這事情沒有反悔,那就是萬事大吉。
一行人到了縣衙,在徐鼎臣的主持下,完成了一式兩份的文書。
有縣太爺作保,整個過程自然是無比順利,雙方都非常滿意。
“鼎臣,我要在六合縣招工。”拿下了地塊,也才隻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初次來到縣衙的徐鼎臣屏退外人,卻聽到黃公子鄭重說道:“這工廠之事,秦楓秦大人寄以厚望,而且過陣子就要趕上春忙,隻怕要募工做事更加困難,倒不如在此之前,趁著家家戶戶都閒著,先把架子搭起來,以後按部就班,那就方便許多。”
“好。”徐鼎臣笑道:“黃大哥辦事麻利,這可是給我六合縣老百姓謀福利來的,歡迎之至!”
“都是秦大人的功勞。”黃彪有些感慨地說道:“這筆銀子,是從府衙裡專門劃撥出來的,秦大人說了,要是錢不夠,隨時都可以增加!說實話,我到現在也看不出這工廠到底有什麼樣的前景,秦大人描繪的那些圖景,實在是有些……縹緲難至。但既然秦大人如此重視,必定有他的道理,我隻要做好本分,也就可以了。”
是!
提到老師,徐鼎臣自然是一臉的崇敬。
老師深謀遠慮,早已創造了無數奇跡,這事情既然是老師主導,那當然意義重大,這是不容置疑的。
洪武六年,春節剛過,六合縣便開啟了轟轟烈烈的建設工程。
雖然一開始的攤子鋪得不算大,但為了把最初的廠房和必要的設施都弄得妥當,最終還是招募了超過一百個年輕力壯的六合縣農人,在尚未化凍的泥地裡,乾得熱火朝天,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每天都有無數人前來圍觀,指指點點,猜測這裡到底是要搞個什麼東西,這可是那位年輕得不像話的縣太爺,上任後的燒的第一把火,但居然看不懂到底燒的是什麼內容。
從未有人做過的事情,一切都得摸著石頭過河。
徐鼎臣初到縣衙,自有一大攤子事情要處理,分身乏術,那麼工地上就隻剩下滿身塵土的朱標和楊開天,全都忙得不可開交,不知有多少事情要親自決定,多少細節要一一過問……
朱標從未如此放開手腳投入一件事,雖然疲憊卻也覺得通透暢快,每天都泡在這裡,甚至跟那些渾身臟兮兮的農人同吃同睡,完全忘了自己身上,還有一個太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