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鄂國公府。
自從鄂國公常遇春在出征途中病逝,這裡顯然是冷清了許多。
朱元璋沒有忘記這位曾經跟隨自己南征北戰的老兄弟,將其追封為翊運推誠宣德靖遠功臣、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太保、中書右丞相,開平王,諡號忠武,配享太廟。
但再榮耀的封賞,也換不回活的鄂國公。
可惜的是常遇春病逝的這個時間點,剛好在明朝剛剛建國,一切百廢待興的時候。
可以說,該打的硬仗,常遇春一場也沒落下。
該享的大福,常遇春卻一點也沒有沾上。
如今,按照昔日戰功,功勳卓著的魏國公徐達,已經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哪怕是不久前也曾權傾朝野的胡惟庸,其實若是真的跟徐達對上,也不夠看。
還有,剛剛在金鑾殿上,享受無限榮寵,弟子成為今科狀元,自己也晉升為侯爵、正三品戶部左侍郎的秦楓,雖然人人都知道陛下對這個年輕人極為看重,但誰也不會認為,這份信任和恩寵,會超過一路跟隨陛下幾十年的左膀右臂,徐達。
可是常遇春呢?
原本,他跟徐達幾乎是齊名的。
但現在,人走茶涼的悲戚,不可避免地在鄂國公府邸上,顯現得淋漓儘致。
事實上,倘若不是當今聖上恩典,這裡隻怕會更加冷清!
早在數年前,也就是常遇春病逝的那一年,大明皇帝朱元璋親自下旨,將常遇春的長女,賜婚給自己的長子朱標,正式結成兒女親家。
這可是一個了不得的信號!
須知,就在賜婚不久後,朱標便被正式確立為太子,倘若沒有什麼變故,那麼他就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大明皇帝,不論是威望還是身份地位,都無可動搖。
有了這一劑強心針,幾乎要瞬間衰落下去的鄂國公府,這才勉強支撐住了局麵,不至於落得門前冷落車馬稀。
常遇春有三個兒子,長子常茂,沿襲國公之位,被封為鄭國公,不過人人都知道,缺乏實際戰功威望支持的這個國公,跟魏國公徐達相比,壓根就不是一個級彆的存在,隻能是仰仗先父的餘蔭,低調做人,等待未來立功,開創自己事業的機會。
然而現在的大明……
前元已經被橫掃,建州女真徹底滅掉,世代為患的倭寇也成了大明海外行省。
常茂身為武將,想要建功立業,那真是太不容易了。
總不能率領大軍,去攻打一些不入流的土匪山賊吧?
因此,這幾年,常茂同誌一直很苦惱。
不過今天,鄂國公府上,最苦惱的輪不到常茂,而正是那位憑借聖上的指婚,將鄂國公府勉強支持住的那位常遇春的長女,常淑婉。
啪!
一隻精致的描金細瓷碗,被摔在地上,打了個粉碎,常淑婉眉毛倒豎,厲聲喝道:“你說太子剛剛能離開東宮,立刻就去找了那個賤人?”
“是……”常府裡的幾個丫鬟下人,都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好在都知道自家小姐這個脾氣,今天又聽說了這糟心事兒,發脾氣是預料之中的。
“該死,該死!”常淑婉卷起兩條衣袖,露出倒也欺霜賽雪的兩截玉臂,但整個人卻毫無名門閨秀的模樣,反而因為驟然的憤怒,讓她把平日勉強維持的形象全都扔了,跟活張飛似的在院子裡龍行虎步,頗有乃父之風。
看來,常遇春給她取的這個名字,一番心意,全都白費。
這位鄂國公的長女,既不“淑”,也很難“婉”。
再有月餘,便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了。
這是大明的大事,也是她一輩子的大事。
夫君倒是沒得挑,不論文才武功,人品樣貌,都堪稱如意,而且未來還會是大明皇帝,君臨天下,到那時候,她這個太子妃,便是無可爭議的皇後娘娘。
此次陛下悄悄離京,微服私訪,雖然知道的人很少,但常府也算是消息靈通,輾轉聽說陛下不在,正是太子監國,隻不過陛下因為之前的事,下了嚴令,雖然監國,還是不許離開東宮,不許他去尋那個異國公主。
可是今天!
陛下在金鑾殿,殿試今科進士,忽然突發奇想,召見太子。
這本來是好事,堂堂太子總是禁足,總也不是辦法,這應該是聖上心疼開恩,釋放了一個好的信號。
可是這個朱標!
常淑婉飛速在院子裡踱著步子,花盆景致被她一一踢得粉碎,鬱悶地想著,那個異國公主,到底有什麼迷魂手段,把太子迷成這樣?
就今天這點當口,也要偷偷去見她一回?
你、你把我當成什麼?把即將風光大辦的太子大婚,又當成什麼?
平心而論,這常淑婉雖然不像尋常大家閨秀那般柔弱溫和,但也並不是善妒之人,尤其自己嫁的可是未來的皇帝,古往今來哪有皇帝隻專寵一人的?若真是那樣,隻怕群臣都不會答應,會勸陛下廣施恩澤,開枝散葉,那也是大明興盛的標誌。
但現在這樣不行呀!
這都還沒成婚呢,我這裡從不見你來,反而時時跑去那個異國公主居住的地方,算怎麼回事?
退一萬步說,就算以後太子再納側妃,也應該是身家清白的大明女子,哪怕不是名臣之女,哪怕來自民間,總也比這番邦異族,要勝強百倍吧?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太子,難道連這點粗淺的道理都不懂麼?
哼!
定是那番邦女子,另有一番不為人道的狐媚手段,硬是給太子下了迷魂藥!
沒了主意的常淑婉,打定主意,要去找那個或許唯一能管住朱標的人。
常淑婉被皇帝指婚,那自然是皇恩浩蕩,鄂國公府上下,都是感激莫名,這足以證明,陛下是念舊情的。
所以……現在的局麵,可不能再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了。
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太子的迷魂藥劑量更重了些,硬是要悔婚的話,不但常淑婉沒了皇後的命,連帶著整個鄂國公府,全都完了啊!
這事情,不能聽之任之!
我、我找陛下去!